第35章 哪有让徒弟饿肚子的
一到申正，山茶果真背起竹箩就走了，苏钰追后面叮嘱她别忘了多买点调料香料回来。
有些香料是海外进来的，价格堪比黄金，她们院是用不起的。不过食材上用到的香料再贵也得买，她们院里食比天高，都是一群吃货，还各有各的挑嘴。
柳嬷嬷常说她太惯着下人了，可苏钰看着这么几个半大孩子，跟她年龄相差都不大，却个个懂事又贴心，很难让人狠下心来立什么规矩。一家人嘛，欢欢喜喜的多好。
兄妹俩前后脚回来，没多久，山茶也喘吁吁地回来了，推车里的竹箩装了半满，两条硕大的草鱼头尾相接，把箩底占了个满满当当。山茶和柳嬷嬷合伙把竹箩抬出来放地上，兄妹俩都好奇地趴在边上看。
“姨娘，这是什么鱼？好大啊。”
苏钰笑着捉出一条来，那鱼尾巴甩得啪啪响，打得苏钰胳膊生疼。苏钰一边往院门口跑一边握紧了它骂：“再凶再凶把你吃掉！”
山茶拎着菜刀风一样冲出去，紧紧跟在苏钰身后，霍明阳嗷一嗓子也跟了过去，霍明端和修竹也紧随其后，门口像串起了一串蚂蚱，蹦跶得欢腾。
苏钰接过刀，一刀拍在鱼脑袋上，睁开眼一看，鱼挣扎得更厉害了，她握都握不住，忙指挥山茶：“快快快，抓尾巴！”
山茶赶紧凑过去，双手把鱼尾巴使劲按住，可惜鱼大概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拼了命想搏一搏，蹦跶得两个人都按不住。
“请问，你们这是在干吗？”
一串蚂蚱蹦跶得满头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问话，蚂蚱们一愣，都抬头往苏钰身后看过去，苏钰自己也跟着扭头，看到来人，苏钰笑了。
“你来了？去屋里喝点水等我一下，我把鱼杀了就教你。”
王家的看她们一眼，对这“一下”深表怀疑，挽起袖子说了声“我来吧”，拿过她的菜刀蹲下来顺手把鱼扒拉过来，离她们稍微远了点，手起刀落，“啪”地一声，鱼应声躺平再不动弹了。
这身手利落的，苏钰和几小只都镇住了。
几小只都敬畏地看着这个女人，苏钰在她们心目中的形象都略逊了一分。
王家的杀了鱼，开膛破肚，掏出鱼肠就要拿进去洗。苏钰赶紧拦住了，王家的疑惑地看着她。
苏钰把鱼拿了回来，让王家的进去拿篾片和竹条出来，自己在青石板上一点一点把鱼鳞刮干净了，又打开扣掉鱼鳃，这才提进去打水洗干净。
很好，王家的不知道鱼要去鳞去鳃，形象立刻不那么高大了，苏钰的形象又向上升了升。
苏钰在案板上飞快地从鱼背划个口子，贴着骨头把肉片了下来，再把鱼背上的肉和鱼肚上的肉分开，鱼背上的肉里还有刺，她拿着刀小心地在鱼肉间行走，躲过鱼刺把鱼肉一片一片片下来，鱼肚子上的肉没刺，就交给山茶来片，她去教王家的编竹篓去了。
霍明阳眼巴巴地看着山茶，也想试，山茶痛快地把刀交给她，叮嘱一句：“刀口要斜着下去切哦。”
“山茶，你去把鱼头鱼骨先下锅煎了，油要多放，骨头煎到两面金黄再放调料、盐，然后倒冷水进去大火烧开小火慢熬就行了。鱼片用鸡蛋清抓一下啊。”
苏钰嚷嚷完又低下头去看王家的练习，摇摇头拦住了她，随手把篾片往上一挑压住竖着的篾片，“经向在上才是挑，经向在下被纬条压着就叫压，这边挑四压二，你抽出来重做一遍。”
王家的小心翼翼地抽出了经条，数清楚一二三四以后先挑后压，做完一个停下来等一会，没听到苏钰说话就又屏住呼吸慢慢地再挑再压。这一根经条编好，再抽一根经条出来，犹豫了一会儿，问苏钰：“还是挑四压二么？”
苏钰摇头，看王家的还低着头，就笑了笑：“不是，这一排挑二压二，下一排挑一压一，然后再挪一根纬条重复挑四压二这一个循环。”
“挑二压二，挑一压一，再、再这么着来着？姨娘再教我一遍吧？”
“你别担心，先做，到时候我再教你。”苏钰说着也蹲下来，自己也起了个头编起了篓底。
王家的小心地数着数字又编好了一排，扭过头去看苏钰，想让她指点一下，结果一扭头，看到苏钰手指像蝴蝶一样，在篾条中上下翻飞翩翩起舞。王家的微微探头，想看一下自己做得对不对，可苏钰手太快了，篓子底动个不休，她数都数不清楚了。
苏钰瞥她一眼。“对的，你继续往下编，编完这行你再找我。”
“是，姨娘。”王家的低低地应了声，抖着手又编了起来。
“姨娘，快过来看看，这鱼片算抓好了没？”山茶站在厨房门口叫她，苏钰手里拿着娄底就过去了，看了一眼摇头。“你这鸡蛋放太少了，再磕两个蛋清进去，再舀一汤匙面粉进来一起搅，要每一片都摊开了角角落落都挂上糊啊。”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气，厨房里雾气腾腾的，站在门口都觉得热，苏钰果断往回走。山茶也热得不行，舀了面粉后赶紧把盆抱到井台边上忙活，好歹能吹到点门口进来的晚风，不至于热得发晕。
王家的一个循环编好了，眼睛到处找苏钰，看到苏钰就站自己身后，顿时紧张得出了一头汗，说话又结巴了：“姨姨姨姨娘，我、我我我好了。”
天有点暗下来了，月亮还不明朗，有点看不清，苏钰凑近看了一眼，点点头。“做得不错，手上力道能再匀一点就好了，没事，再来下一个循环，来，我做给你看——”
苏钰从左边数起，从第二根纬条开始数，先挑四压二，到最右边的纬条的时候只剩一根在上面了，苏钰回过头来把最左边的那一根纬条抬了起来压住经条，拍拍手表示很满意。
“就照至于来，还是挑二压二，你继续数到最后一列，肯定缺一根，那一根就在最左边呢。”
王家的点头。这次速度稍微快了一点，做完举给苏钰看：“姨娘看看，我这编的都对么？”
苏钰凑近了看一眼，点头，“虽然还不很熟练，但的确好多了。”说着又考起她来，“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编？”
“再、再挪一纬？”王家的不太肯定。
苏钰却肯定地点了头，还夸了她一句：“对的，你真聪明。”
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认真地夸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聪明，场面一度很诡异，忽略掉几小只的灼灼目光，苏钰坦然地又夸了一遍。王家的脸上的肉哆嗦了起来，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告声罪背过身去两把擦了泪，蹲下来继续编了起来。
苏钰回头瞪一眼几小只，靠近一点看王家的，王家的动作还有点笨拙，不过有点会使力气，不再一会儿松一会儿紧了。
厨房飘来鱼汤浓郁的香气，勾起苏钰的馋虫，她鼻子使劲吸了两下，冲厨房喊：“山茶，再放半勺盐，好把鱼片下下去了。”
山茶脆生生地答应一声，又问：“鱼片怎么下？”
苏钰摇摇头，去洗了手进了厨房，一进去就被热了一跟头，摆着手扇风，接过山茶递过来的鱼片，捏起一片来展平了，竖着往锅里下。昏暗的灯光下，锅里热浪翻滚，热气氤氲，视线有点模糊。山茶在一边帮忙，学着她的样子双手把鱼片展平了往锅里滑。
鱼片一入了锅，很快就飘了起来，白白的，像蝴蝶展开的翅膀。苏钰抄起锅铲顺锅边进锅底，反着铲两下，让出位置继续放鱼片。
鱼片放完，顺手撒一把葱叶，锅里的汤的香味更丰富了，也更诱人了。
几小只早就扒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了，山茶笑着回头吆喝：“快洗手去，摆好桌子！”
王家的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想了想去找在门口搓麻绳的柳嬷嬷，不知道说了什么，好像在拉扯。
苏钰一抬头看见了，又叫了声：“王嫂子，你稍等一下。”
让山茶拿竹筒盛了一筒鱼片汤，拿竹节盖好，和早就盛好的菜饭放进小竹篓里，拎出来塞给王家的。“天晚了，也不虚留你了，这汤饭你带回去。鱼片里可能还有小刺，吃的时候注意这点啊。”
王家的推辞着不要，苏钰招呼柳嬷嬷过来，“你送王嫂子出去吧。”
柳嬷嬷过来，一手接过竹篓一手拉了王家的走，边走边笑道：“你过来学手艺，就是姨娘的徒弟了，哪有让徒弟饿肚子的理。快拿着吧，别惹她不高兴。”王家的低低地说了几句，柳嬷嬷摇头，“亏了谁也不能亏了孩子啊，你当娘的人了！”
柳嬷嬷回来时，饭菜已经摆上桌了。
苏钰喝了一大口汤，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就是这个味道，真好！”
霍明阳学着她的样子舀了一大勺汤送进嘴里，烫得她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哇”地一声全喷出来了，呜噜呜噜叫着。山茶吓呆了，修竹赶紧冲到井边舀了瓢水过来，霍明阳抓过来就喝，抬起头的时候，眼泪糊了一脸，“烫死了！”
霍明端怕她嗓子烫坏了，不让她吃了。霍明阳盼了半天了，哪里肯？两个人讨价还价了半天，霍明端让了步，拉过霍明阳的碗，细细地给她吹凉了才准她吃。
苏钰想说鱼汤就要趁热喝才够味，凉了就没滋味了，可看着小兄妹俩认真的样子，到底没把话说出口。
小兄妹俩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夸好吃，听得山茶十分得意，刚才的担心早抛到了九霄云外，美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鱼我会做了，郎君娘子放心，明儿我一定再做得好好的给你们吃。”山茶拍着胸脯倍儿自信地叫嚣。
“行啊，明儿就看你的了。”苏钰抱着肚子在院子里消食，笑眯眯地接话。
山茶“嘎”地一声，呆住了。修竹看她这样，就抿着嘴笑，柳嬷嬷食指点在她脑门上，笑话她：“让你吹牛！牛皮吹破了丢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