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黄庭回过神来,手肘搭着温泛夜肩膀,“你说话怎么这么老套?你应该问她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哪户人家?
菱歌和小桃交换了一个眼神,小桃拉住她另一只手,挡在温泛夜和菱歌中间,“这位公子,虽然你帮了我家小姐,但你也太不礼貌了吧,一点也不顾及女眷的声誉。”
菱歌站稳了,走下楼拾起帷帽。
戴上后她抬头看了温泛夜一眼,压了压帽檐,“小桃,走。”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三元楼门前,温泛夜还站在楼梯上远远地望着。
“回魂啦。”黄庭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是你们家年纪最小的,不过也到说亲的年纪了。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一下,那是哪户人家的千金?”
温泛夜赧然,“不必了。”
“害羞什么,你大哥那副模样,想来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了。你不一样,不过你们家是什么打算?听说有一母双胎的人家,都喜欢给两个儿子娶同是孪生的姐妹。”
说到他的两个兄长,温泛夜眼神一黯,“我也不清楚。”
其他人招呼他们:“走啊,吃酒去。”
黄庭握了握他肩头:“不说这些了,走吧。”
温泛夜却心事重重,直到宴会结束也没有展露笑颜。
……
温府在城北,是城中最豪阔的人家。
马车从后门驶去,温泛夜跳下车辕,忽见廊下有一个人影,似乎等他很久了。
温泛夜心里突突,低着头上前道:“二哥。”
那人向前一步,才露出了和温泛夜一模一样的面容。
气质却天差地别。
温泛夜双眸澄澈如水,温儒墨的一双眼黑漆漆的,也像水,不过是死水。
他盯着温泛夜:“怎么现在才回来?”
“今日蹴鞠,赢了,大家伙高兴,就在三元楼吃了酒,故而迟了。”
温儒墨微微歪头,打量他,“你喝了两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温泛夜摇头:“他们劝我喝的。”
“哦。下次别再喝了,你想变成大哥那样吗?”温儒墨说话淡淡的。
温泛夜感觉到一股压力,“二哥,大哥真的没救了吗?”
“哼,早晚要死的人,在乎那么多干嘛。他喜爱清净,你少去烦他。”温儒墨侧过身,一进入阴影里,他就被模糊了脸庞,“现在这种生活,你有什么不满的?想要的爹娘都在,更是前途无限的少年郎。泛夜,做人要懂得知足。”
温泛夜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出他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少女,他站在檐廊下,看着温儒墨走进光里,而他从光走进了暗里。
……
“小姐,我看了没人,快进来。”
小桃从后门鬼鬼祟祟地探头,招呼菱歌进去。
菱歌蹑手蹑脚地进了后门,转身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
一回头,只见小桃噗通跪下了,黑峻峻的廊下亮起灯火。
菱歌讷讷:“爹,娘。”
“你又出去厮混啦?!”何昆山吹胡子瞪眼。
菱歌有点怂,太可怕了,她不知怎么就很怕这个爹。
一旁母亲柳歌眉劝道:“老爷,她年底就及笄,那之后你都要为她安排婚事了,便让她现在出去玩一玩,不妨事的。”
“慈母多败儿!你若能学到你妹妹半点好,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吗?”何昆山骂道。
柳歌眉缩了缩,道:“老爷,您这话就不对了,菱歌的性情,与吹雪年少时像了八分。她如今是嫁人后收敛了许多,不然……”
菱歌悄悄跟小桃说话:“小桃,我这爹娘也太奇怪了。”
小桃:“不奇怪啊,老爷夫人一直都是这样的。”
“是吗?”菱歌挠了挠脸,“很不真实,他们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啊。”
太别扭了。
“还说悄悄话呢?!”何昆山怒道,“小桃,说了让你好好看着菱歌,你怎么放她出去了?再有下次,就把你打发出去,卖给人牙子!”
小桃这才知道害怕,连连磕头:“奴婢以后都不敢了!”
“你凭什么这样啊!”菱歌不悦道,她走到何昆山面前,左右打量他,“不对,很不对劲,你不是我爹,你也不是我娘。”
何昆山一愣,扬起手要打她:“你这丫头越发不像话了,我们不是你爹娘,谁是?!”
菱歌看着他那巴掌,故意凑上去,“那你打啊,你要是有本事,你就打。”
她打心里觉得这两个人不是她的爹娘,至于为什么这么想,菱歌记不起来了。
柳歌眉上来抱住了何昆山的手臂,“老爷,菱歌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不能打她啊!”
“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
柳歌眉看向菱歌:“快,跟你爹赔个不是,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说这混账话了。”
菱歌眯起眼,她在竭力回想,这两张脸的主人原本应是什么模样,“师……”
“师什么?!”何昆山呵斥道。
“师兄!”菱歌想起来了,她睁大双眼,“师兄,师姐!”
何昆山和柳歌眉脸上同时出现了一丝古怪。
菱歌心里头冒出这两个词,纵使她想不起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里头绝对有猫腻。
何昆山像忽然被说服了,佯装消了怒气,对柳歌眉道,“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大不了我再也不管她了,看她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
他甩袖离开,柳歌眉上前来拉菱歌,“菱歌,回头跟你阿爹赔个不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菱歌将袖子抽了回去,道:“先不说你们是不是我的爹娘,明明是你们先说狠话,怎么就成我跟你们有仇了?别说得好像都是我的错,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怎么就叫厮混了?”
她不吃深宅大院这一套。
柳歌眉表情扭曲了,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又是张又是翕,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这时小桃扑了上来,替她说起话来,“夫人,我会劝小姐的,您去劝劝老爷,让他消消气吧。”
柳歌眉道了声好,转身就走了。
走了?
这就走了?
菱歌有些诧异,他们故意在这儿等她,驳不到两句话,竟然走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小桃:“小姐,老爷和夫人在气头上,你就服个软嘛。反正说是禁足,我们总有办法出去的。”
“小桃,师兄和师姐是什么意思啊?”菱歌反问。
小桃表情一僵,“这,我都没听说过,怎么知道呢。小姐,夜深了,我给您备洗澡水,早些睡吧。”
她拽着菱歌,不由分说地从长廊,走回了院子里。
菱歌暂且服软,泡过澡后佯装睡下,半夜时又爬起来。
她先溜到侧屋看了看,确定小桃熟睡,便从窗户跳到院子里,循着记忆一路找到了父母亲的房间。
屋内安静得过分,菱歌爬上屋顶。
她跳来窜去的,竟十分得心应手,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菱歌悄悄掀开一块砖,从上往下看,正好能看见父母的床榻。
他们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菱歌摸了摸鼻子,会不会是她太敏感了?好像没什么异常。
可她内心深处觉得他们有问题,就好像谁都可以是她的爹娘,唯独这两个人不可能。
菱歌踟蹰了一会儿,决定下去探个究竟,便摸到窗户边,悄悄打开能由她进入的缝隙,反身不发出一点声响地合上窗扉。
她踮起脚尖,走到床榻前,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发现哪里不对劲。
菱歌靠近何昆山,低头,耳朵贴近何昆山的胸膛。
——没有心跳声!
手指放到何昆山的鼻子下面,没有呼吸!
他们又不是死人,怎么会这样?
菱歌又惊讶又不解,正待离开,忽然何昆山睁开了双眼。
柳歌眉坐起来,“怎么了?”
何昆山环顾四周:“好像有人进来了。”
“怎么可能。”柳歌眉说话没有一点起伏,“一切都在我们掌控中。”
“今天的女儿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柳歌眉:“我没感觉到有人进来。况且她遇到了温泛夜,本来她就是我们为温泛夜准备的美梦之一,没什么奇怪的。也许这就是温泛夜眼中的她,只要他喜欢,捏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何昆山点了点头:“早点把他们的婚事办了,他就不会想着离开这里了。”
说完,柳歌眉又躺下了。
菱歌趴在地上,硬挺挺的像一具僵尸。
她好像想起什么了,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找一个叫温泛夜的人,让他醒过来。
何昆山和柳歌眉在算计他,他们要打造一个美梦,让温泛夜永远留在这里。
为什么?
菱歌揉了揉太阳穴,继续探索,就能记起过去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才爬起来,悄无声息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姐,起床啦!”
小桃端着洗脸水走进房间,一进门就看见菱歌坐在床上,盯着她看。
小桃看过去,菱歌便站起来,道:“小桃,你去告诉爹娘,我挺喜欢昨天遇到的那个温三公子,问问他们能不能帮我提亲。”
小桃愣了愣,笑道:“小姐,是男子提亲,怎么变成你提亲了呢?”
菱歌哦了一声,改口道:“那就问问他们能不能提亲。”
小桃:“小姐,你怎么改变主意了?你不是不想嫁人吗?”
“我想了想,他还不错。”菱歌说了句实话,“比那个秦家公子好上几万倍。”
小桃嘻嘻一笑,“老爷和夫人知道你想开了,一定很高兴。”
他们是挺高兴的,菱歌想起昨晚所见,不禁撇了撇嘴。
菱歌留在闺房吃早饭,小桃去了何昆山那里一趟,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小姐,老爷和夫人正有此意,他们今天打算去温府做客。”
菱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也去。”
小桃为难道:“小姐,虽然我知道你喜欢温公子,可是你要学会矜持啊。”
就是得不矜持才能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
菱歌不以为然,“我才见了他一面,虽然有一点好感,但我觉得需要再了解了解他。况且他不是有两个哥哥吗?我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小桃点点头,“说的有道理,小姐还是比我想象中的聪明啊。”
我比“你们”想的聪明多了,菱歌默不作声。
菱歌借口观察,和小桃换了衣服。何昆山对此颇为不满,被柳歌眉劝下了。
这两个人怎么看怎么别扭,菱歌宁愿穿成丫鬟的模样,跟着马车走,也不想和他们同处一厢。
温府的门面豪气阔绰,其气派不亚于何府。
管家先行通报,再请他们进去。
菱歌本要跟着小桃的,却被管家拦住,“丫鬟和马夫从后门进。”
小桃忙道:“她是我的贴身婢女。”
“那也不行。”管家态度强硬,“从后门进,再到大堂。”
小桃还要说话,菱歌摆摆手道,“没关系,小姐,你和老爷、夫人先去大堂,我待会儿就来。”
她的语气太过随意,管家多看了她两眼,还丢了个白眼。
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那这些无关的人也太有血有肉了,就好像照着某个样子刻出来的。
菱歌跟在马车后面,进了院子。
温府下人众多,没人稀得理会她一个小丫鬟,个个都忙着自己的事,也不管她去哪里。
因此菱歌轻易就换到了一身温府下人的衣裳,端着一个食盘,思考接下来去哪里。
何昆山和柳歌眉话里不离温泛夜,这温府里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个有猫腻的地方,肯定会被设为禁地吧?
那她就去下人们都不准去的地方好了。
菱歌故意装出一副迷路的样子,想套温府下人的话。
他们却没一个愿意理她的,只要菱歌问问题,他们都捏着鼻子,像遇到了苍蝇般躲开。
不至于如此世态炎凉吧?若说因她是别府的丫鬟,不理会也就罢了,怎么同是下人,一个个这么冷淡?
菱歌只好自己摸索,禁地,那肯定疏于打理,往人少且草木疯长的清幽之地钻就对了。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个久未清扫,连长廊的石头缝里都长出枯草的院落。
菱歌将食盘放在廊下,推开摇摇欲坠的门,沿着楼梯向上走。
一直走到顶层,她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
这里有人?
菱歌往里走,走到尽头,方见一扇门。这门与其他破落的门不同,虽年久失修,却没满满灰尘。看样子时常有人走动,为何不修缮?
咳嗽声是从里面传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透过破损的窗纸,往里看,只见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八仙桌,放着水和一看就知道放了好几天的菜肴,一个人躺在床上攥着拳不停地咳嗽。
菱歌踩到了吱呀作响的破损地板,引起床上人的警醒,“谁?!”
既然被发现了,她便推门而入,“抱歉,我迷路了,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了,请问你是谁?”
说完定睛一看,吓了一跳,他真的是人吗?
床榻上躺着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他没有五官,一张脸黑峻峻的。初看以为是抹了一层墨,细看竟是没有五官的,也不知道声音从哪里发出来。
“你……”他忽然激动起来,“菱歌,你可算来了!”
“你认得我?”菱歌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他愣了愣,明显低落下去了,“我知道了,你也是假的,是那家伙用阿夜的记忆捏造的假人。”
“谁是假人啊。”菱歌不悦地往八仙桌旁一坐,“我是活生生的人好吧,你有什么冤情,尽管说来。”
“你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小黑抓了抓没有头发的脑袋。
“你好像认识我。”菱歌翘起二郎腿,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沿,边思索边说,“先说说,你是谁。”
小黑打量着她,“我是小黑啊,你不认识我了?”
“事情有些复杂。”菱歌揉了揉太阳穴,“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小黑:“这就要从我和阿夜被抓到九洲台那天讲起了……”
听了一会儿,菱歌打断他事无巨细的描述,“你还是不要从头开始说了,我觉得可能十年都听不完,你说说最近的事。”
“最近?那就是我们又去了杀生台,被捅了一剑之后,那个和阿夜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忽然醒了,把我们拽到这个地方。我变成了一个不能走路的病秧子,还因为长得太丑不能见人,被他们关在这里。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嘿嘿,你见到阿夜了吗?”
菱歌眉头紧锁,她似乎有点印象了,恍惚间她耳边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菱歌,你一定要让他醒来。”
菱歌忽然站起来,吓了小黑一跳,“咋了啊。”
“我想起来了,我是来救温泛夜的。”菱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小黑,我见到他了,他在这里过得很好,很开心的样子。但是他多了一个同胞兄弟,叫温儒墨,你认识吗?”
“什么同胞兄弟,那家伙就是魔息!”小黑气愤得要跳起来了,“这一切就是他干的,是他把我弄成这样!等等,你说他很开心?怎么可能?”
“他也不记得过去了。”菱歌回想昨夜,“你方才说,这里是人是用他记忆捏造的假人?”
“对,我醒来之后就躺在这里了,哪里也去不了,不过会有人来送饭。他们长得和黄粱村的百姓一模一样,冷漠无情,像行尸走肉。”小黑嫌恶地皱起鼻子。
“怪不得。”
温泛夜不熟悉宁昆山和乔歌眉,用他记忆捏造出来的“何昆山、柳歌眉”,在菱歌眼里别扭得不行,即便她失去记忆,也不由起了疑心。
菱歌:“我现在这个身份是何家小姐,父母是用师兄师姐捏造的。昨晚我夜探他们房间,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呼吸和心跳。我要走的时候他们忽然醒了,说什么我是给温泛夜准备的美梦之一。”
“美梦?”小黑嘀咕,“菱歌,你想办法让我出去,我也许知道是怎么回事。”
菱歌在附近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把椅子,拆下一扇门,打磨出两个轮子,勉强能用。
菱歌方才四处走动,大概摸清了到温二和温三公子住处的路。
未免阻拦,她还将棉被盖在了小黑身上。
小黑:“……”
幸好他没有口鼻,不会闷死呢……
路过一间厢房窗外,菱歌听到里面传来了说话声。附耳细听,是她的便宜父亲何昆山在说话。
“……温大人不必客气,以后我们两家就是亲家了,小女性情跳脱,不够敦厚,还需尊夫人悉心□□,做温家的好媳妇儿。”
菱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用大师兄的声音说出这种话,她倍感恶寒。
小黑:“咦,这不是那个抓我们的人的声音吗?好像是你师兄,宁,宁什么来着?”
“宁昆山。”菱歌扶额,“这个世界里我的爹娘,何昆山和柳歌眉,就是我的大师兄和五师姐。”
小黑能想象到了,同情地说:“节哀。”
节哀什么啊,菱歌悄悄翘起一条窗缝,招小黑来看,“他们都在里面。”
只见何昆山和柳歌眉坐在一侧,对面坐着一对夫妇,男的还穿着朝服,看样子刚下朝回来。
他和温泛夜长得很像,简直是画像上拓下来上了色的——温泛夜没有见过父亲,这是他根据温长平送给迦梨的画像想象的。
他的夫人面容有些模糊,或因温泛夜也没见过他的母亲,只是从婆婆嘴里听来李月的模样。
但他们都没觉得有问题,其乐融融。
“泛夜,过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温、何的家长面对面坐着,正北方向的上座则是坐着一位老太太。
小黑吃了一惊:“是婆婆!”
这时菱歌才看到温泛夜侍立在一旁,堂上老人招他,他便走过去,温顺地任老太太托起他的手。
他很开心。
“奶奶。”
“奶奶一把年纪了,也不知能活几年。如今你有了喜欢的人,我自然替你高兴。你是真的喜欢这何家小姐吗?”
温泛夜点了点头。
“好,那就好。”老太太欣慰地轻拍他的手,看向温长平,“长平,此事就由你做主。”
温长平欣然一笑,扭头和何家谈起了合八字、下聘等事。
小黑喃喃自语:“难怪啊,阿夜最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爹娘和婆婆都在身边,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加上你,这就是专门为他打造的美梦,靠他自己是根本醒不来的。”
“为什么魔息要打造美梦?”
菱歌刚说出口,就知道原因了,和小黑交换了一个眼神。
魔息这是要温泛夜永远沉溺在虚幻的梦境里,逐渐放弃对身体的掌控权。
何昆山看向一旁的小桃,不悦道:“她到底去哪里了?快去把她找回来。”
小桃应了声是,跑出去找菱歌了。
小黑忙对菱歌说:“我这样帮不上忙,这里除了你和我,其他人物都是用阿夜认识的人造出来的,魔息控制着每一个人。你要小心,别被他发现了,接近阿夜,让他从这个梦里醒过来。”
菱歌点点头,“那我送你回去?”
“来不及了,我给你打掩护。”小黑心一横,双手用力按在墙上,借反力冲出栏杆,一头栽进了草里。
小黑嗷嗷叫了起来,把周围的人都引了过去。
菱歌借机回到后院,找到丫鬟的衣裳,换上之后佯装迷路地走来走去,直到小桃找到她,“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半天。”
“我迷路了。”菱歌朝她来的方向看去,“我看到很多人往那边跑,发生什么事了?”
小桃哦了一声,“是温家大公子,不知道他怎么跑出来了,还摔到池塘里了。小姐,他长得可吓人了,听说一出生就是那样,难怪温家要让他单独住一处呢。”
还不是魔息干的。菱歌看着小桃,一想到她也是魔息,态度便不如之前好了,“你们刚才去哪儿了?”
“老爷和夫人去见温大人了,温老太太对你很满意,两家婚事已经定下了。”小桃开心地说。
这个魔息想得真好啊,温泛夜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家,他就给一个家。
小桃见菱歌鼓起腮帮子,“小姐,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没有啊。”菱歌忙揉了揉脸,她要控制,不能让魔息看出来,“我很喜欢温公子,我对他一见钟情。”
“那就好。”小桃笑了笑,“小姐,你换一身衣裳,去见未来公婆吧。”
菱歌和小桃换回衣裳,走到方才的厢房。
温泛夜坐在老太太身旁,安静地听她说话。他脸上始终带着舒展、快乐的笑,那是菱歌从来没见过的。
她见过温泛夜笑,多半是忍俊不禁,亦或饱含柔情。
他有时是一潭深水,有时是叶底藏花,唯独不见不加掩饰的明镜一般。
他很喜欢这个美梦。
何昆山见菱歌来了,便招呼她行礼,“菱歌,快,见过温大人,温夫人和温老夫人。”
老太太笑着打断了他:“既已定了姻亲,何必拘谨,好孩子,过来,让婆婆看看。”
菱歌走到她面前,滴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恰好和温泛夜的视线对上。
两人同时一怔,又同时挪开视线。
温泛夜是害羞了,菱歌却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这场面影响了她?她收起肚子,挺起胸膛,盯着温泛夜看。
老太太见此便笑道:“听说你们俩已见过一面了,如今是第二面,年轻人如朝阳,是我这老太婆心急了。这样吧,过门一事不急,你们先了解彼此,培养出感情,日后也好相处。”
温泛夜点头:“都听奶奶的。”
菱歌一愣,魔息想拖时间?她连忙道,“不行不行,我好喜欢他,万一过几天他喜欢上别人怎么办?我们下个,不是,明天就成婚吧!”
全场寂静。
何昆山只得讪笑:“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
柳歌眉附和道:“哪有今日结亲,明日就过门的道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菱歌跺脚,“明天不能嫁,那我就不嫁了!”
一个破幻境还敢说“道理”,菱歌就要和他死磕到底。
温长平和李月不好开口,不约而同地看向何昆山。
何昆山发怒:“胡闹!你平日里顽劣,不出乱子也就算了,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菱歌摸了摸鼻子,“我就是不儿戏才这么说啊,那不明日成亲也行,我要住到他院子里。”
“那更不成体统了,你是未嫁的黄花闺女,怎么能和男人同处一院?”
“我不管,你们选吧。”菱歌往椅子上一坐,双手环胸,不说话了。
众人:“……”
“何菱歌”就是个古灵精怪,不守规矩的姑娘,执拗起来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真正的菱歌比假的还敢。
这时,处温泛夜以外的人脸上都出现了同一个表情:阴沉。
是魔息。菱歌立刻警觉起来,表面不动神色,实则暗暗攥紧了拳头。
魔息附身的何昆山盯着菱歌,菱歌感觉到一股力量在往她脑海里冲,似乎要控制她。
她要是不受控,岂不是暴露了?
“爹,娘。”
温泛夜忽然站出来,打断了魔息。
温长平立刻看向他,佯装若无其事。
试图控制菱歌的力量消失了,菱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次是躲过去了,下次就不一定了。
只有将温泛夜唤醒,才能结束这虚假的美梦。
温长平清了清嗓子,“阿夜,爹同意你和何小姐的婚事,但明日成亲着实太快了,传出去有损我们两家的颜面。不过我们怎么想不重要,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老太太附和道:“是啊,奶奶也觉得太快了,虽然奶奶也很喜欢这个孙媳妇儿,可总要慢慢来吧。”
李月道:“是啊,娘也是这么想的,阿夜,就由你拿主意吧,你的想法最重要。”
攻心战?菱歌忙也开腔:“我觉得明天成亲就挺好的,你在教场出了那么大风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你呢。万一明天,不,今天就又有上门来结亲的怎么办?”
何昆山笑着打圆场,“你这丫头,就为了这?放心,不会有人来的,温公子注定你的良配。”
“那不一定啊,未来的事谁说得准。”菱歌咬着下唇,盯着温泛夜看,“他们说让你做主,那你选吧,你娶不娶?”
她的眼睛明亮而炽热,温泛夜的耳根子慢慢红了。
他只见过“何菱歌”两面,却感觉认识她很久了,若说此生还不完整,少的那一块一定是她。
菱歌急得抓耳挠腮,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去别人家里了!”
“不行!”话音未落,温泛夜也急攘攘道。
两人对视,冷静下来不约而同红了脸。
菱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才不想去什么别人家里,她就喜欢温泛夜一眼,“那,那你答应啊。”
“好了好了。”柳歌眉出来打圆场,“我看你们既是真心喜欢,再多等上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啊。菱歌,就听娘的,这婚事嘛,先定下,问吉纳采,八字聘书,一样都不能少,否则传出去了让人笑话,以后小两口怎么过日子啊。”
还以后,他要是真的留在这里,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么一想,菱歌眼圈红了,眼泪说来就来。
温泛夜心里咯噔一下,他已经被菱歌说动七分了,余下三分是顾虑家里人的想法和她的名声。
本想着待她走后,说服家里人,将迎娶之期缩减到十天。
却见她眼泪似珍珠一串又一串地落下,便顾不得旁人了,走上前攥住了她的手,“好,明天就明天。”
菱歌揉了揉眼睛,“真的啊?”
“嗯,真的。”温泛夜莫名地看不得她哭,用袖子帮她擦了擦脸,“哭成小花猫了,你就那么怕别人把我抢走吗?”
自己挖的坑自己跳,菱歌硬着头皮道:“是,是啊。”
“阿夜。”
和温泛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屋外。
他一出现,空气都变冷了。
菱歌浑身的汗毛竖起了起来,温泛夜哪有什么兄弟,和他长得一样的人只会是魔息!
温儒墨,温如魔。
菱歌下意识跨前两步,挡在温泛夜面前,盯着温儒墨的一举一动。
温儒墨的目光从温泛夜落到了她脸上,笑了笑,“你喜欢他,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他的外表?你既然喜欢他,可也喜欢我?”
温何两家人像凝固住了,没有一个搭话的。
菱歌恨不得冲他翻一个大大的白眼:鬼才喜欢你!
“二哥。”温泛夜打破沉默,“你还不舒服吗,身体怎么样了?”
“我很好。”温儒墨步履虚浮,不像他说的很好。
在菱歌面前站定,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仿佛蚂蚁缓慢地爬过肌肤,菱歌一阵恶寒。
“不像。”温儒墨说话没前没后,“但又很像。”
他在评价我?菱歌不擅长演戏,她知道魔息一定怀疑她了,但他还没确定。
他在温泛夜面前不敢做的太明显,明明已经站在菱歌面前,却没有试着控制她。
或许他根本没有能力铲除温泛夜,这个美梦是一个牢笼,将他关在里面,而非消灭。
“像什么?”温泛夜问。
“像你会喜欢的人。”温儒墨笑了笑,“你还真宠她啊,这才见了两面,她说什么你都肯答应。罢了,你们以后还要相处几十年,一起变老,一起入土,确实,你喜欢最重要。”
一起变老。
菱歌愣了愣。她知道温泛夜渴望家人健在,却不知道他想要和她一起变老。
多好的美梦啊。
温儒墨转向温长平,“爹,那就答应他吧。尽早成亲,尽早成家。”
温长平忽然松口,“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温泛夜不觉得他们很奇怪吗?
菱歌看向温泛夜,他仿佛察觉不到家人的怪异变化,看着父母亲和婆婆,眼里满是幸福。
……
本来定下了亲事,菱歌就要回何家准备了。
她哪知道凡间成亲这么琐碎,流程之多,听得她头大。
魔息已经怀疑她了,菱歌不能回何家,更不能和温泛夜、小黑以外的“傀儡”待在一起。
她坚持要留在温家,不管温泛夜去哪里,她非要跟着他,跟到明天成亲。
何昆山和柳歌眉来劝她,菱歌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她是天河里的莲子,哪来的爹娘?假的,都是假的。
温泛夜要是跟着温长平劝她,菱歌就捏着鼻子哭。
她发现哭可好用了,她一哭,不管说什么,温泛夜都会答应。
温泛夜每天都要在书房待两个时辰,他读书写字,菱歌就坐在一旁,托着腮,偶尔打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