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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夜深召唤榻上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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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御花园,如恩的气都没有消,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水池里养的鱼。

    “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

    如恩撒开我的手,用力跺了两下脚,花盆底踩在石砖上,发出邦邦的响声。

    “还不是安氏那个贱人,仗着自己年轻有钱竟敢藐视我,我昨夜好心请她过来用膳,她竟然说我的饭菜不好,身为我宫里的人也没有给我请安,什么东西!”

    我捂住如恩的嘴,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我才说:“你是主位,拿出主位的气度,要不让人说你心胸狭隘,昨天的事弘历告诉我了,安氏年轻貌美,家又有钱,就算她有什么问题,皇上也不会说什么,你有弘昼在身边,她还能越过你去吗?”

    我挽着如恩的胳膊,慢慢走,“我们在御花园逛逛再回去,等你消消气,你看她也不会那么生气了。”

    已经入春,草长莺飞,那些小花也从草里钻了出来,星星点点,好看的很。

    “安娘娘,您自重。”

    我和如恩脚步一顿,互相对视了一眼,发觉这是弘历的声音,我拉过如恩躲在树的后面,果然看到弘历和安贵人的身影。

    安贵人人比花娇,一双凤眼含情脉脉的看着弘历,说道:“四阿哥,我只比你大了一岁,叫我贵人就好了。”

    弘历身板绷直,说道:“这不合规矩,而且安娘娘离儿臣这么近也不合规矩,要是叫皇阿玛知道了,你说他惩罚的是你还是我呢。”

    安贵人脸上讪讪的笑着,纤细的手指绕在粉丝的帕子上,说道:“我看阿哥衣衫单薄,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怎的惹得阿哥不满了,说起来阿哥觉得我也是您的额娘,那额娘关心儿子也没错的吧。”

    安贵人恬不知耻的说这种话,我看到弘历嘴角一抽,脸色沉的可怕,如恩啐道:“贱人,竟然来勾引弘历,她不要命了。”

    弘历都没正眼看她,“你是皇阿玛的女人也是我的庶母,但是我的亲额娘只有熹妃一人,关心我这种事,还是由我亲额娘来吧。”

    安贵人没在意,继续道:“皇上昨夜叫我侍寝,很喜欢我呢,日后我做了一宫的主位,还不能当你额娘不成?”

    “你!”

    弘历目眦欲裂,狠狠的瞪着她,他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会说出这种没脸没皮的话,光天化日之下把侍寝挂在嘴边,还是同一个皇子讲,弘历到底是少年,乍一听侍寝二字又羞又气,也不管身后的安贵人,径直离开。

    想必是气大了,竟然没看到我和如恩,安贵人也没有在走过来,如恩把我拉了出来,说道:“那贱人竟敢明目张胆的勾引弘历,我们还是告诉皇上吧。”

    我摇摇头,思索道:“这事不太对,安贵人新入宫,按理来说没见过弘历,怎的会对弘历这么上心,其中一定大有问题,若是弘历和她被人抓到把柄,那弘历就会以不敬庶母之罪被皇上责罚,到时候弘历失去了皇上的欢心,受益者会是谁?”

    如恩愣了一下,我从她的神情中,似乎察觉到受益者第一人会是弘昼,不过只有那一瞬,她惊恐的说道:“是弘时?”

    我点点头,“李沛怡母家受到贬斥,孤立无援,她必定是想了什么办法笼络了安贵人,搞垮弘历后下一个就会是弘昼,最后弘时登上皇位,那她们两个就是一荣俱荣了。”

    如真用力扯下身边树枝的一个枝条,叶子都掉了好几片,咬牙道:“好阴毒的手段。”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去,四月皇上把十四爷调去给先帝守灵,这样一别,或许日后真的见不到了。

    我们仍处于丧期,每日都要哭上几个时辰,时间久了,这些人不免有些麻木,只能张嘴干嚎,一点眼泪也无。

    “不好了,年贵妃娘娘见红了!”

    我抬起头一看,年贵妃白色的衣裙上流了大片的血,她也昏死在侍女的怀中,她的侍女哭喊着叫太医,不一会儿来了一群人把年贵妃抬走了,丧仪结束后,我和如恩来到她翊坤宫的院内,听见年贵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人打怵,稳婆又是一盆血水一盆血水的换,这样的场面我见的多了,当年我生产如恩生产都是这样,可是哪一次都没有这回来的恐怖。

    年贵妃的侍女给我和如恩上了杯热茶,里面的哭声不绝于耳,年福晋一边哭喊一边叫着皇上,而皇上此刻正在养心殿披着折子,自从皇上登基,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先帝丧仪加上一些琐事,已经让皇上焦头烂额了,也不知是不是太忙,甚至都没有人差人来问候一声。

    “皇上,皇上!”

    年贵妃还在叫着,如恩突然恍惚了起来,她说:“我生弘昼的时候,就想着这孩子怎么还不出来,剩下的脑中就是一片空白,年贵妃疼成这样了还叫着皇上,可真是真心的爱着皇上。”

    我叹道:“毕竟是给皇上生孩子,喊着皇上也是理所应当的。”

    年贵妃生了一个时辰终于生了出来,她这胎是早产,只有七个月,那孩子我去瞧了一眼,瘦小的只有一点,刚出生就没了气息,女人生产最怕诞下死胎,若胎死腹中只会给母体留下巨大的损伤,看着那孩子我想到了容秀,她的孩子也是生下来就没了气息,也算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不用孤单单的活着,陪他的额娘一同去了。

    年贵妃遭此重创,是不能有孩子了,她知道消息时日哭夜哭,当然这些哭声在有翊坤宫能听到,皇上心伤,破了规矩给孩子起名为福沛,还录入了宗蝶,大把的赏赐和补药一车车的送进翊坤宫,却没有上前去慰问一声。

    同月太后崩逝,这位太后临死前都不曾接受太后的名号,十四爷被封了郡王,也只是名义上的郡王,并未获得赏银,空有一个名号而已,而尚未出月的年贵妃又开始与皇后操持丧仪,丧仪中的她脸色惨白,手指关节没有一点肉,像一枝开了叉的树枝,穿着白色素服摇摇欲坠,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永寿宫离翊坤宫不远,消息很快就传来,年贵妃的身子彻底垮了,要想好起来是不可能的了,从她嫁给皇上十余年间为皇上诞下四子,本是最好年岁的她却落得如此悲凉,原是后宫第一美的她此时却像是走入迟暮的美人。

    而皇上也终于发现自己疏忽了年贵妃,为她寻访名医药房,想要把她的病治好,可是宫里最有资历的太医都说年贵妃的生命体征开始下退,剩下的时日不超过五年,我和如恩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亦是感伤,那样美的女子,终究还是要凋零枯萎的。

    我宫中养了一些芍药,如恩看着那些花说道:“这花真是美,可是再美的花也有凋零那一天,就如翊坤宫的那一朵。”

    我剪了多余的枝杈,说道:“年贵妃也不知是命好还是命不好,有丈夫的疼爱,还有家族的荣耀,可是孩子接连离世,她自己也是苦药不离口,全靠一口气吊着呢。”

    如恩冷笑一声,“命都快没了怎么可能命好,昨日太医院的人说福惠的身子也不好,说是娘胎里留下的毛病,不能受寒不能受热,连惊吓都不能有,弘历和弘昼能健康成长,也多亏了我们自幼身子强健。”

    我用完午膳去了御花园走走,晴蕊讲着最近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说安贵人最得宠爱,其次是武贵人,安贵人是个不省事的,处处刁难武贵人,偏偏武贵人是个不惹事的,从来不在意安贵人那点小举动,为此安贵人回回都使不出力量,憋屈的很,我笑她,竟然知道这么详细,我们同在一个宫里住着,我都没有留意这些。

    走着走着,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身穿常服的男子,那男子的背影有些佝偻,头发也有几点花白,看了很久我都没有认出来,直到他回头,我惊讶于这个看着像半百老人的背影竟然是十三爷怡亲王。

    他看到了我也有点吃惊,我们上次这样见面还是在贝勒府,那时的他英武不凡风流倜傥,眉眼间带有洒脱,而现在,眼角处有了细细的皱纹,眼神也不再洒脱,取而代之的是风霜的稳重,他走过来,笑了笑,“好久不见熹妃娘娘,熹妃娘娘身子可好?”

    “我一切还好,只是看到怡亲王有些憔悴,听起皇上说你有腿疾,不知最近可好了些。”

    他不在意道:“老毛病了,太医也说无法根治好,痛着痛着倒也习惯了。”他顿了顿,又说:“我前儿个看到了弘历,那孩子聪明好学,皇兄特派了朱轼,张廷玉教弘历儒学四书,还有允禄、允禧教弘历骑射火炮,可见皇兄有多看重弘历。”

    我抿一抿嘴,说道:“皇上膝下子嗣少,对待每一位皇子都是极好的,只希望弘历不给皇上惹麻烦就好了。”

    他忽的神色有些恍惚,随后道:“我想起皇上找我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怡亲王慢走。”

    这一段时日安贵人侍寝的次数较多,也变得更加目中无人起来,不敬如恩,甚至连见我都有几分不屑,唯独对弘历可谓是呵护有加,弘历想着法子远离她,可她总是能找到弘历所在之处,每每说话都是口无遮拦,时日长了弘历也懒得出门,整日泡在学堂里,一待就是一日。

    这晚晴蕊乐呵呵的走过来,对我说道:“娘娘,皇上今晚召了您侍寝。”

    我剪烛心的手一抖,火苗跳了一下,我看向她,疑惑道:“皇上召我侍寝?”

    晴蕊笑道:“是啊,敬事房的人来传话了,现在等着娘娘去沐浴呢。”

    我与皇上情分薄弱,也只有府里那一次而已,现下好端端的怎会召我去侍寝,放着那些年轻貌美的嫔妃不用,要我这个年过三十的老女做什么。

    皇家规矩,在偏殿沐浴之后,就要被太监裹着被送到皇上榻上,我真的好讨厌这样,像一只货物被人送来送去,又被人展示到展板上,就差标个价格卖出去了,何况我生育后就再也没有控制身形,这两年身子也沉重起来,离少女的身体可差远了,我看着抬我的两个太监咬着牙的样子,心里头都替他们累。

    皇上身着明黄色的中衣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一本奏折,眉头紧锁,看来是为国事烦忧,就连我被送到床上也未加理会,我脑中想着,侍寝要从被子底下钻到皇上的被子里,想想还有些难为情,真的不知道那几个嫔妃是怎么受得了这个的,我刚要动,就被皇上按住了。

    “别动了,朕今夜是来找你说话的。”

    我嘴角一抽,愈发觉得难为情,我咬紧后牙,说道:“皇上想要找臣妾说话,何不去永寿宫,要不今夜侍寝的机会就会留给各位妹妹了。”

    我身子被被子裹着有些不舒服,他拆了我的被子,让被子平铺在我身上,我抓着被角淡淡的看着皇上。

    他把折子放到床头,躺了下来,说道:“后宫人多口杂,说话不方便,还是在养心殿好,朕也能放心。”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说,我好奇道:“皇上要和臣妾说什么?”

    他转过身面向我,幽幽的眸子没有一点感情,我对上那眸子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

    “熹妃啊,朕知道你一直默默,朕过去那几年也委屈了你,朕知道你不在乎,所以以后也不会亏了你。”

    我淡淡一笑,瞥开了对视他的眼睛,看着那绣有龙纹的帷幕,刺得人眼睛痛,说道:“皇上知道臣妾默默,但是封了臣妾为妃,自然就没有亏了臣妾,虽然臣妾知道这是皇上看在弘历的面子上,但是臣妾也要感激皇上。”

    他长舒了一口气,这期间包含了疲累还忧愁,“朕这几日总会想起来那日皇阿玛夸你是有福之人,而他也说过弘历是有福气的孩子,甚至比他更甚,朕就在想,皇阿玛的话一定有所指意。”

    闭上眼就想到了那日见到皇上之时,他连夸我两次是有福之人,那一刻,一个不可能的想法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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