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醉鬼找茬贝勒救
二人絮絮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我看容秀面有疲惫之意,便让她休息,她摇头,说要留我用膳,天色还早,我便答应了。
富增不在府中,要不然我身为客人怎的也要去见见府中的主人,我们说话期间,妾室李氏和姚氏像容秀请安,我看容秀举止大方,说话温婉,已然有当家主母的样子,在看妾室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可见容秀把这个家管理的很好,加上容秀寝殿的一切布置,虽不华丽,却不失价值,光是那窗前遮光纱,就价值百金,可见富增对她的喜爱。
午膳是火腿肘子,红豆膳粥,佛手金卷,姜汁鱼片,糖醋荷藕,鸡丝银耳,还有一碟藕粉桂花糖糕。
我看到上了这么多的菜哭笑不得,在府里我这样的位份只能吃一些素菜,一月也只能吃上四顿肉,久而久之,身上的那点肉也都没了。
“容秀,这么多的菜我们能吃完吗?”
“你好不容易来一回,多吃点,看你瘦的,都要比我瘦了,你最喜欢吃糖醋荷藕,多吃一点。”说完给我夹了一块藕。
我不再推辞,夹起藕片吃了起来,酸甜的味道是熟悉的味道,从前在家中胡嫂最擅长这道菜,入口酸甜,甜而不腻,然而到了贝勒府,吃什么用什么都是依照位份规矩来的,想吃到可口的饭菜可是难上加难。
容秀胃口大开,吃了好些,我替她高兴也吃了不少,用过膳后,天色不早,我起身离开,容秀不舍的将我送出府外,已过九月,秋风萧萧,落叶飘璇,飘落几叶惆怅,几段感叹。
一缕惆怅锁上容秀的眉头,她好看的眉眼写满了不舍与怀念,我亦是如此,拉着她的手,再三嘱咐:珍重,再珍重。
她目送我上马车,我拉过帘子,看她盈盈的站在风口处,如一只莲叶,我坐在马车上,如一朵浮萍,我们虽然处在水上,但是她有富增和孩子,根茎牢牢的扎在泥里,而我孤身一人,飘忽不定,岂不就是那浮萍一般。
我挥挥手,示意她回去,她坚持目送,马车行驶,轱辘声响起,容秀的身影消失在这碾压落叶的声音中。
晴芙说道:“格格和福晋关系真是要好。”
我叹道:“容秀和我一起长大,如今是真的幸福,这样好的福气我没有,容秀有就足够了。”
晴芙安慰道:“格格福气不会少于福晋的,对了,耿格格说要您给她带好玩的物件,格格想好带什么了吗?”
三年未来到集市,再次来,已然恍惚,看着街头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我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已有三年未曾见过这么多的人。
如真喜酒,那我就买些酒好了,如真说她嫁过来的时候,有两个大箱子装的都是酒,如今也快喝没了,晴芙扶着我,在市集上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一个叫酒仙醉的酒馆。
酒仙醉,酒仙喝了也会醉的酒吗,有趣。
店小二见两位姑娘来买酒,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看我们的打扮又不是寻常人家,连忙过来询问:“姑娘,要买酒?”
我点点头,“嗯,要两坛素酒。”
“好嘞。”小二忙去搬,我在原地等待。
这家酒馆的酒真不少,酒香四溢,倒也是很好闻,买客大多都是中年的布衣男子,手里不舍的将铜板送出,买来的酒放在怀中,宝贝的很。
“姑娘家家的,怎么一个人来买酒啊。”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是一个面色发红,流着口水的男子,他手中捧着酒坛,眼里充满了醉意,身上酒味熏天,摇摇晃晃的就要走来。
“啊!你谁啊,不要过来!”晴芙大叫一声,没想到被这醉酒用力的推到了一边,晴芙跌坐下去,身子撞到了酒坛,撞倒了一坛酒。
碎裂的声音引起了店家的注意,刚才的店小二把酒放下,连忙搀扶那个醉鬼,”老李,今天买什么酒喝,来来来,您跟我到这边。”边说边把他拉到一边,可是那酒鬼力气极大,非但没被拉动,反而一手推倒了店小二,这下动静大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边看来,那酒鬼凶神恶煞的样子,也没人敢靠近。
“小娘子一个人出来买酒,给你的情郎哥哥喝?不如陪我喝怎么样,我有的是钱,你看看如何。”
他一张口酒臭味拂面而来,我干呕了一下,连连后退,晴芙想帮我,但是身子吃痛没有起来,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酒鬼向我走来。
我心下一狠,拿起地上的坛子碎片指向他,颤抖的说:“不要过来,小心我杀了你。”
我整条手臂都是颤抖的,手中的碎片抖的不成样子,那人见我反抗,笑的愈发开心,“小娘子还是个烈女,我就喜欢烈女!”说罢向我扑来。
“啊!”我尖叫一声,闭上眼睛,手中的碎片用力一划,对面也尖叫一声,片刻后我才反应过来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手上,睁开眼睛,手上是鲜红的血液,对面那个人的脸被我划了一个大大口子,鲜血流出,配上他罗刹鬼的模样,异常恐怖。
我的身上也被溅到了血点子,如冬日里未开苞的红梅,这是我第一次伤人,心脏像是不受控制一样随便乱跳着,嘴里发干,鼻子里闻的都是血腥味,我想我的脸色已经惨白了,一定要比无常老爷还要难看。
他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愤怒,想必酒也醒了不少,恶狠狠的盯着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撕碎。
“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抬手挥了过来,我害怕的用手挡住,没想到那碎片扎在了他的手心,他手心登时出现了一个血窟窿,汩汩往外流着鲜血,看的人触目惊心。
晴芙被吓傻了,瘫在地上脸色惨白,甚至忘记了动,如死鱼一般等着眼睛看着血流不止的酒鬼,店小二也被吓傻了一般,张着大嘴说不出话。
“你”那酒鬼指着我,手中的鲜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艳丽的玫瑰,他狰狞的面庞仿佛在撕裂着,撕掉人的面具,露出里面恶鬼的真实样貌。
“我非杀了你不可!”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一坛酒像我砸来,而我此刻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瘫软在地,等着死亡的降临。
“住手!”
没有想象中的头痛欲裂,反而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冰水浇灌住了,四面八方的风吹着,吹进身体的每个毛孔里,就像千百只冰针来回扎着,这个声音,它出现在这,比那个酒鬼要杀了我还恐怖。
酒鬼的手被人厄住了,人也被人按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咒骂着:“你们谁啊,知道我是谁吗,小心得罪了我你们全家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来了一个人踢了他肚子一脚,他吃痛的闭上眼,嘴里不停的呻吟着。
我瘫坐在地,不敢抬头,一个熟悉的袍子出现在我面前,我控制着双手不要发抖,可是越控制抖的越厉害。
“起来。”
我抬眼看他,他面色冷若冰霜,眼里寒气逼人,我打了个冷颤,颤抖着站了起来。
晴芙来扶着我,看到贝勒爷吓得不成人色,我微微屈腿,说道:“妾身给贝勒爷请安。”
“贝勒爷?”
那个酒鬼瞪大了眼睛看眼前这个身穿藏青色袍子的男子,眼里一时间迸发了对他的恐惧和对我的怨恨,苏培盛拿起一块布塞进了他的嘴里,吩咐下人,“把他送去官府。”
酒馆里的人知道贝勒爷来了纷纷磕头,贝勒爷没有管他们,只是冷冰冰的看着我,我不敢用力喘息,生怕呼吸重了引来贝勒爷的厌烦。
贝勒爷看了我一会抬脚走了,对苏培盛说道:“带格格回府。”
“喳。”苏培盛担忧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命人将我扶到马车上,上车后我紧握着晴芙的手,将她的手都捏变形了,晴芙像是不觉得痛一样,任凭我捏着,紧紧的抓着我不松手。
不过半日,竟然闹出了一场这么大的闹剧,贝勒爷府中的格格被酒鬼调戏,还伸手伤了人,我突然打开车子上的帷幕,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对马车避而远之,我伸出头猛的呼吸了一下空气,看了眼水洗一般的蓝天,松了口气,淡淡的笑了。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了。
马车行驶的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府中,回到府中晴芙迅速的将我身上的带血的衣服换下,又服侍我洗了把脸,最后陪我来到了贝勒爷的院中。
那两个马夫被人绑在了凳子上,一棍接一棍的下去,疼的两个人哀嚎不已,苏培盛说这是他们保护我不当才受的责罚,我怜悯的看了他们一眼,向正殿走去。
贝勒爷在正殿坐着,苏培盛给他上了一盏茶,我直着身子恭敬跪下,说道:“妾身失仪,请贝勒爷责罚。”
深深一拜,心里坦然。
三年的无宠时光没有耗掉我的心气,而刚才那一幕却让我再无求生的欲望,只希望贝勒爷不要责罚我的家人。
“抬起头说话。”
我抬起头,恭听贝勒爷要给我什么惩罚。
他吹了吹茶,茶香清新,是宫里赏的雪顶含翠,一两值百金,这样的好茶怕是我一生都喝不到。
“怎么会出现在酒馆里。”
“贝勒爷最近找如真姐姐喝酒,但都是烈酒,妾身怕姐姐身子承受不住,就去酒馆买了两坛素酒,店里的店小二可以作证。”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也不打算瞒他,但是为了如真,也不能全盘托付。
“胆子不小,还敢划伤人,我看了眼伤口,如果再向上一点,就能割到眼睛,如果再向下一点,就能割到颈上动脉,那可是会死人的,你不怕?”
“妾身当然害怕,但是不能坐等让人羞辱,妾身拿起碎片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贝勒爷的名声。”
“你可知你划伤的是什么人?”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说道:“妾身不知。”
“我派人去查,得知他是那一带的霸主,嫌贫爱富,欺压百姓,调戏良家妇女,无恶不作,苏培盛已押送他去官府,当着官员的面口吐狂言,说上面有人,是宫里内务府总管凌普。”
我眉头一皱,贝勒爷对我说宫里的事做什么,这个凌普我也是不认识,我疑惑的看了贝勒爷一眼,他在仔细端详着茶杯的兰花花纹,轻轻转动,好像能从中找出什么一样。
“你此次做法虽然不当,但也算了结了一个祸害,将功抵过,罚你一个月的月银,今年就别出门了,如真那边,她的酒量可比你好多了,现在竹叶青都能喝上一壶,你不能喝就别喝了,好了,我进趟宫,你跪安吧。”
我瞪大了眼睛,四贝勒面色平静无异样,我不敢相信他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我俯下身说道:“妾身谢过贝勒爷,妾身告退。”
我在晴芙的搀扶下勉强的出了门,天上的太阳异常刺眼,像是提醒我还活着,后知后觉身上的小衣都被汗浸湿透了,现下平安无事的出来,感觉像是重活了一般。
“晴芙,我们回去吧,这件事不要告诉如真,我怕她担心。”
晴芙担忧的看我一眼,点点头。
金色的落叶承载着秋的到来,一阵风后,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我还未见它本身的样貌,就被白色的雪覆盖住,一层又一层,寒风吹过空荡荡的院子里,有无尽的凄凉,望向天空,看不见的雪落在脸上,冰冷透骨,落在头上,湿了一大片,秋天在指缝中流走的义无反顾,只剩下冬日的萧条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