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鬼毛菌
村长上前去帮他父亲把后背垫高一点，手指触碰那些苍老的肌肉和皮肤时，大家看到他父亲的状态，竟然跟用很稀的面糊做的一样。
一个人，竟然可以老成这样。而且，他还不一定才活了多少年，这个地方似乎给每个村民的生命，都按了加速键。
袁文允礼貌开口:“您父亲多大年龄了？”
村长掖被子的手顿了一下，“三十多了。”
果然，只有三十多岁就老成了这个样子。
袁文允说：“方便问一下……为什么会这样吗？”
村长转过身，站在父亲旁边，说:“不要喝这里的水，尽量一点都不要喝……喝的越多，老的越快，死的越快。”
“这里的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带我们来的老太太，一提到这一点就含糊其辞的。”
“她？那个嬉皮”村长露出厌恶的表情，“她是故意的，说话藏一半，露一半，你们才有可能再去找她。嘶——她最恶心的就是这一点了，没见过男人一样。
其实说白了，就是诅咒，这里被诅咒了。”
“什么诅咒？”
村长突然歪头笑起来，笑声里透着苦涩，“那是上多少代留下来的话了，我也记不清楚了，听村里人说是说过，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袁文允顺势坐到一旁的木床边，神态轻松自若，好像他和村长是多年未见的亲友，“我也听说了一些故事，不如我先讲给你听听。”
村长来了兴趣，说:“说来听听。”
“有人在大成村附近的一块巨石上，发现了一段文字记录。他文化程度很浅，很多字都不认识，就把上面的内容照葫芦画瓢，全都抄写下来了。内容大致如下：海人鱼，东海有之，大者长五六尺，皆为美人，眉目、口鼻、手爪、头无不具足。皮肉白如玉，无鳞，有细毛，五色轻软，长一二寸。发如马尾，长五六尺。阴形与丈夫女子无异，临海鳏寡多取得，养之于池沼。交合之际，与人无异，亦不伤人……”
随着袁文允抑扬顿挫的声音落在屋子的每个角落，村长脸上换了一种更加清冷的神色。
村长的父亲也不安起来，口齿不清地喃喃:“对……就是那些……人鱼……就是他们……是人鱼……”
村长为父亲擦去嘴角流出的口水，说:“你们不是来寻亲的。”
袁文允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村长噗呲一声笑了，“是啊。”
徐江还在一头雾水，说:“你们在说什么？什……什么意思？”
村长又换上亲和的神情，热情地让每个人都坐下，但两间屋子里，能坐的只有两张木床了。
于是赵起一行人坐在一起，村长和父亲坐在一起，两间屋子，两队人，面对面。
村长搓了搓自己的膝盖，粗糙的麻布起了毛，在静电的作用下立的直直的，“来我们这里寻亲……别人信，我可不信。我们这里人命周期短的很，短到令人发指。你们外面一生，我们这里都三四世了，哪里还寻得到呢。
况且，你们几个一看就是外面大城市来的，在我们这个破村子里显得格格不入。一个大城市的女眷，是有多么无聊，才会逃难逃到这里，自寻死路。
就算是误打误撞闯进来，也会马上就吓跑吧。”
徐江还是不明白，“那您为什么要放我们进来呢？就不怕我们是坏人吗？”
村长摆摆手，“坏人？你们还能做什么坏事？ 这里什么都没有。
而且，我活了20多年了，这20多年里，我只见过两种人来到这里。第一种是当初打仗打的最凶的时候，附近被战火波及的村子根本就是火坑，那些村民迫不得已才来到这里避难。他们本打算躲一段时间就回去，但是很遗憾，再也回不去了。
还有一种人，就是来探寻大成村秘密的。”
还有别人也来探寻过大成村的秘密？赵起很惊讶，他自己是为了真相，为了救陈阿清，袁文允是为了他和张时越的执念。那别人呢，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远万里跋涉过来，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们？
袁文允看上去并不吃惊，说：“有很多人来过吗？”
“很多人呢。”村长仰着头，陷入回忆，“多久前来着，唉，记不清了，反正不久前还有一波人来过。他们似乎对这里很了解，家伙什带的很齐全，还自己带了很多水。
他们一来就直奔青眼湖，几个人驱赶走所有村民，另外几个人在岸边一阵捣鼓就离开了，只在岸边留下一堆杂乱的泥脚印。
哦，对了，也就是从那天起，岸边总是会长很多鬼毛菌。我带人清理好几次都清理不干净。”
“什么是鬼毛菌？”赵起突然联想到什么，急切地发问。
村长的手掌摊开，在面前比划：“乌央乌央的，一大片一大片的黑霉菌。这种霉菌很邪性，经常出现在死过人的地方。我们这里，只要是谁家死人了，屋里就会长这种霉菌。
很久很久以前，村子里有一个传言，说有人晚上起夜，撞见一个浑身长满黑霉菌的女人进入了隔壁家的屋子。第二天，隔壁家就死人了。大家就说，那个浑身黑霉菌的女人，是一只鬼，那些霉菌，是鬼毛哩，所以就叫鬼毛菌了。”
袁文允竟然还能笑出来，“名字是这样来的啊，还挺生动的。”
村长笑笑，搓了搓自己干枯皱缩的手掌，“我就给你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是个通透人，在这个村子里继续这样生活，太没意思了，所以我没有娶媳妇，没有生孩子。”
眼神略过对面的一行人，村长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能像你们一样正常生活，我不想让我的生命延续下去，生个孩子来活受罪。不如你们实话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也许我们可以互利。”
赵起刚想说话，被袁文允一下按住胳膊，制止了。袁文允继续张嘴就来，“据我所了解，当初海人鱼因容貌姣好，被广泛饲于水池。即使家庭圆满者，也总想作为情趣一试。天长日久后，人们发现这些人鱼的寿命极长，可几十年如一日般，样貌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人们开始在这些人鱼身上探寻永生之法”
“没错。”村长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也是他们发现的唯一的一个方式，生取人鱼肉，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