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缢
赵起只觉得聒噪,天天光嘴上念佛有什么用,还不如顺手做一件好事积功德。
再次掏出笔记本,他一边在房间内仔细查看,一边记录每个可疑的细节。
当他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时,一大片乌泱泱的黑霉菌惊得他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间屋子,明明那么阴冷,温度比室外低那么多,跟深秋一样。怎么还会长这么多霉菌?
赵起说:“白老爷,大少爷和二少爷的房子,一个朝南,一个朝东南。按理说朝向这么好,不会这么阴冷潮湿的。就算一段时间不住人了,这种程度……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白大伟回忆说:“这两间房子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他们出事……这里,突然就……发现阿尘死亡的那天,我刚一踏进门,就跟置身冰冷的河中央一样,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突然就成这样?”
“肯定啦,您想啊,这房间这么湿冷,还有霉菌,比地窖还有过之无不及,根本没法住人,阿尘阿世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一道画面在脑海中闪出,展现在赵起面前:腐朽简陋的木屋,木头的颜色很暗沉,似乎很有年头了。
到处都是黏腻腻,湿哒哒,爬满黑霉菌……
一个浑身泡涨、发白的女性,衣衫褴褛地蜷缩在角落里。她的头发纠结成一团,落在乌黑的霉菌中央。
那些霉菌,顺着她的头发,很快爬上了她的身体……
胸口突然一阵剧烈的钝痛袭来,画面倏然消失。
赵起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
刚刚的画面来自于他前天晚上的噩梦,当时他第一次梦到这个画面,就在胸口剧烈的疼痛中醒来了。
这突然回想起来,胸口又痛了……是巧合吗?
肯定是巧合,除了巧合还能是什么。
说不定是生病了……被小麦气的?有时间真要找个大夫好好瞧瞧,抓服药了。
这样想着,他用手指粘取了一点霉菌,在眼前仔细观察,又捻了捻。
没想到,看上去像黑色灰尘的霉菌,捏在手里竟然有此起彼伏的微微“啪啪”声。
捏完之后,手指竟又呈现出一种滑腻腻的感觉,跟涂了鱼类身体上的粘液一样……
这种霉菌,倒是闻所未闻……除了,在那些梦里……
赵起刚要站起身,忽然发现床腿靠墙处有一枚很小的钉子凸了起来。
并且,上面刮着一点鹅黄色布丝。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白色绢布,把布丝放在上面细细观察,“布丝质感很好,不像便宜东西,估计是西洋布的一种,多用于制作西式的礼服。”
“这”白大伟略一迟疑,说,“赵队长,这点布料可能说明不了什么。不怕你笑话。我这个二儿子,带过很多女人回来,经常有那种穿西式礼服的女人我年龄大了,也管不住他,见笑了。”
赵起微微瞥他一眼,很想告诉他,他的话确实让人见笑。他白大伟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儿子能管好吗。
去年的时候,白大伟还刚娶了一个正在上学的女学生做九姨太。他那年纪,都快能做人家爷爷了。
可怜那个女孩刚嫁过去没多久就死了,再也没能走出那座深宅大院。
白家对外宣称,她是突发恶疾,没有挺过来。
但街头巷尾都在传说,那个女孩是不堪忍受,自尽了。白家为了脸面,买通关系谎称她是生病了。
又把院子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半下午。赵起收起笔记本,说:“白老爷,今天就先到这儿,我回去看看卷宗,整理一下思路。
明天一早,再带人过来。今天,您一定要差人看守好院子,这院里的所有人,都不要随意外出。我也会安排一队哦,对,这个就不用了,我们局长已经给您安排了两队人了。”
赵起来的时候就看到,白家大院外面,已经有至少二十几个警察局的人,正持枪在外面守着了。
这就是“钞能力”吧。
路边的冻死骨,可没这种待遇啊……
白大伟试探地说:“赵队长,您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些想法,还需要再印证一下。”赵起回答。
“那,是仇算了,明天见,赵队长,今天辛苦了。”白大伟说罢,就差张里送赵起出去了。
等到再也看不到他们二人的身影,白大伟才倚靠着二儿子的院门,慢慢瘫倒下去。
看着空落落的院子,他坐在地上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哀嚎声凄厉异常,“阿世啊,阿尘啊,我的阿尘爹恨不得拿自己的命换你们啊!你们两个不孝子,不孝子,我的儿子啊我的孩子啊爹恨不得拿自己的命换你们啊……”
第二天一大早,赵起就带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和七个警察匆匆出现在白家大院的门口。
院门口值班的两个警察看他来了,赶紧站直身体,敬了一个礼,“赵队长!”
赵起点点头,说:“辛苦了。”随后就带着一行人走了进去。
他们走远后,门口的两个警察才开始交头接耳,“嘿,别人就算了,那个小麦也直接昂着脑袋进去了,都不跟咱俩打声招呼。他才十来岁是吧,论年龄,论进警局的年份,资历,他是不是都得叫咱一声前辈?”
“那有什么办法,赵队长瞧得上他呗。”
“真是嘿,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被赵起捡回去当宝贝了,摇身一变,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起来了。”
“还好啦,没有耀武扬威吧。好像没什么表情,直接走过去了,很平常”
“你甭替他说话,那小子,我就看他不顺眼。一个小乞丐,赵起喜欢有什么用?局长也不怎么喜欢赵起呢。”
“局长喜欢别人家的姨太太,嘿嘿嘿”
“哈哈哈,对对对,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白家院内已经炸开了锅。
大太太的贴身丫鬟秋叶,今天早晨照旧去伺候大太太梳洗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吊死在了房中,一双赤着的脚年华已逝,生机全无,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在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大太太给自己梳了年轻时常梳的发髻,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裙,用一条浅鹅黄的布带子吊死了自己。
浅鹅黄?!赵起从一个家仆嘴里得知了这事儿,立马拽着一边走路,一边趁机吃两口煎包的小麦,直接往内院跑。
小麦一口包子没来得及咽下去,差点噎到,一边咳嗽,一边捶胸,“慢慢点我还吃着东西呢”
“等会儿再吃。”赵起头也不回地说。
小麦忍不住埋怨,“等会儿还吃得下吗……”
等会儿确实吃不下了。因为上吊死的人,往往尸体都会很难看。
大太太已经被几个仆人放下来,抬回床上了。她的贴身丫鬟秋叶跪在床边,哭到几次昏厥,“小姐,小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就这样去了,我老爷太太泉下有知,该有多痛心小姐,小姐”
“怎么叫小姐,不叫大太太啊?”小麦悄声问赵起。
赵起低声说:“卷宗上不是有记录吗,秋叶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自小在大太太娘家长大的,许是一直没改口吧。”
秋叶哭的悲切,突然大喊一声:“小姐,叶子来陪你了!”
随后就猛的站起身,要撞死在大太太床头殉主,幸亏被一旁的老妈子拉住了,“啊哟,秋叶!秋叶!别这样……”
赵起也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姑娘,不要这样。此事有些蹊跷,若大太太的死有什么冤情,还需要你帮忙作证呢。”
秋叶抬起头,红肿破皮的眼眶里,一双眼睛满是红血丝,“我家小姐……她明明已经想开了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想出家,余生要与青灯古佛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