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明不白
仆人转过身,行了一个礼,说:“是,老爷。小的名叫张里,那天问话我确实在。当时巡夜的人说,经过大少爷房间的时候,听到房间里有有男女欢爱的声音。”
赵起凝眉,“哦?那个女人是谁?在哪儿?”
“没有女人”张里把腰弯的更深了,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赵起有点被气笑了,这不胡扯呢吗,“没有女人?没有女人怎么会……有奇怪的声音?”
“小的实不知啊。”
看着他满脸的真诚,赵起无奈地继续问道:“就是说,那天晚上一直都是你们少爷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
“是。少爷他虽然已经成亲,也有几个通房,有时候也会从外面带女人回来,但是那天晚上确实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少爷的贴身仆人刘响也说,他在门口一直守到半夜才离开,少爷早早地就睡下了,确实没有女人进去过”张里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地把眼睛往白大伟身上瞟。
可能是担心说错话,也可能是挑明了主家的丑事,内心惶惶不安。
赵起听了这话,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有的话,当着白大伟的面询问,估计很难得到真实的答案。
于是,他把笔记本塞到衣兜里,又一次检查起红酸枝的大床上是否有蛛丝马迹。
手掌按在床边,他立马感觉到了冰冷、潮湿的触感。这被子,跟湿透了一样!
赵起一边检查,一边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说:“对了,白老爷,您继续说。”
白大伟脸色变了变,在昌宁城内,哪个不知道他白大伟有钱有势,还结交了有权力的“朋友”。就连警察局的局长见了自己,也是要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的。
这么一个小小队长,一言一行,似乎都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
真是岂有此理!
但想到自己两个儿子死的不明不白,眼前这个人对他们家还大有用处,白大伟只能压了压内心的不快,深吸一口气,态度和善,“我刚才讲到哪里了来着,赵队长?”
“白梧桐小姐死了以后,前几天都是正正常常的办丧事。”
“哦,是阿弥陀佛”一提起白梧桐,白大伟就一副慈父的模样,赶忙把后面陈阿清孤女投奔,大儿子,二儿子相继死亡的事,详细地说说了一遍。就连大儿子院内的丫鬟爬上了大儿子的床,怀孕了又不小心流产;二儿子院里有人偷盗,被抓了个现行,打一顿扔出去了;店里的一个伙计监守自盗,被送官了;二儿子看上粮铺老板的女儿,提亲失败了;二儿子喝花酒闹事,把别人打了;大儿子欠了赌坊一笔钱,被上门讨要统统不敢遗漏。
他自知做过太多亏心事,怨恨他的人很多,他的儿子们也嚣张跋扈惯了,没少惹麻烦,所以如今的事,有太多人可以怀疑了,他丝毫不敢隐瞒。
赵起听完以后,淡淡地轻笑,“白老爷,您家的日子可真热闹。”
这话既真实又刺耳。
白大伟无可辩驳,脸气的一阵发白,一阵发红,但嘴角还是挂着笑意。
好一顿检查之后,赵起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浑身筋骨肌肉尽断,男女欢爱就算白大公子是“自娱自乐”,也不会没有一丝痕迹,连床单上都没什么褶皱吧?
到底是凶手有什么高深的作案手段,还是作案之后认真清理了现场,擦除了所有痕迹亦或者,有人在撒谎?
古怪……
太古怪了。
赵起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白大伟和张里,站起身,用一条白色手帕仔细地擦着手指,说:“白老爷,我再去看看二少爷的房间吧。”
“好,这边来。”白大伟说着,再次示意张里引路。
行至一处花红柳绿簇拥的凉亭时,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着玄衣,身形清瘦,正坐在中央的桌子旁摆弄围棋。
衣着打扮,神情气质看上去都不像是下人。
赵起说:“他是”
“不争气的幼子,白蒲慎。”白大伟抬了一下眼皮,回答道。
“三少爷为什么很少露面呢?听闻就连花灯节之类的,也很少现身。”
白大伟笑的很开,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跟菊花似的,“稚子年幼,且性格孤僻,不喜热闹。”
“三少爷和两位兄长,以及长姐,关系一向如何?”
“很好,都很好。”白大伟脱口而出。
赵起对这回答存疑。
白蒲慎如果真和兄长关系好,为何不在灵堂守灵,明明白蒲尘头七都没过。
按照当地风俗,一个人去世后前七天,都是要由至亲披重孝,守灵的。
经过凉亭时,白蒲慎正全心全意地研究围棋,像是完全没察觉到旁人路过的动静。白大伟和仆人也跟完全看不到他一样,径直走了过去。
外界都说,白大伟最擅作威作福,支使下人,订的规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比如,他不到,家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能先动筷子;姨太太们睡觉必须睡成“才”字,不得随意翻身;下人不能在他面前咳嗽、打喷嚏、打呵欠……
刚才这,下人遇到少爷,儿子遇见老爹,竟可以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吗?
难道是白家特殊的规矩?
待他们三人走远后,白蒲慎才慢慢抬起头,凝视着他们的背影,神色淡然。
一颗白子落下,黑子死了一大片。
白蒲慎吃吃地笑了起来。
二少爷白蒲尘的院子,着实让人眼花缭乱。很多新奇大胆的东西,赵起见都没见过,只能在心里感叹:有钱人真会玩。
早年间,白大伟顺应权贵间的潮流,花了重金送白蒲尘出国留洋。结果就是,真本事学了多少不知道,西方的风花雪月倒是一把好手。
三人刚刚走到卧房门口,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时至初夏,天气已经越来越炎热,想必是屋内的血迹没有清理,已经开始腐败了。
赶回城之前,赵起就先后收到了三封信,都是那个见钱眼开的局长给他写的。小麦当时一边拆信封,一边吐槽:“催这么急,不知道又是收了人家多少好处呢。”
一般人可能都会劝徒弟“慎言”,可赵起不一般,他接过信,一边展开,一边说:“是啊。”
局长的三封信中,详细描述了白家两位少爷和林家幼子相继去世的事,所以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二少爷房内,必然不会多好看。
推开门,腐臭气、空气不流通的污浊气、霉气、阴冷气、腥臭气……像一团乌云,瞬间包裹了三人。
“哇……” 张里一个没忍住,转身吐了起来。
白大伟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神阴骛。
赵起也是强忍着,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态。
这间屋子里像是被一口血井喷了一样,到处都是乌黑干涸的血迹。席梦思床垫上,一大摊黑血已经发酵成糊状,长出了一层黑绒绒的霉菌。
地面上还随意丢着一条黑灰色的领带,一件灰格子的西装外套。
赵起蹲下来仔细瞧了瞧,发现上面有两个半女人的小脚印。
这脚印……
“二少爷那天晚上喝酒了吗?”赵起问道。
白大伟想了想,说:“喝了,但醉的不厉害。”
“怎么回屋的?”
“我看他有些醉了,在那里胡言乱语,就让两个家仆扶他回去睡觉了。”
“那两个家仆,现在还在府里做活吗?他们没事吧?”
“没事。”白大伟说,“他们俩活的好好的,需要我把他们喊过来问问吗?”
“不急。我要盘问的人,不止他们俩。”
白大伟虽然面带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同样的,这个房间也是阴冷潮湿,充斥着大量水汽。
且门窗完好,没有任何撬动、破坏的痕迹。那就是凶手是被邀请进入的,或者,拥有进入这间屋子的权力?
白大伟看着房间内的惨状,只感觉天旋地转,如坐针毡。
他时不时就用缝着金边的衣袖擦拭眼角,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