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发泄
刘大娘嗫嚅了一下，小姑娘便眼睛亮起来，她急声问道：“想起来了是不是？我就说，高高在上的村长夫人，记性一定很好。”
她几乎心满意足地倚在椅背上，唇角噙着笑意，带着几分微醺，这种狂态让赵秘书瞠目结舌，却莫名觉得可爱。
“现在想起来，您那时多么高傲啊，鼻尖抬得高高的，从不拿正眼看人。但我还是挺喜欢您的。”
糖墩儿的眼神迷惘起来，“那时候，您在我心里就像神一样，为人方正，处事公道，在村里说话顶用。那些女人再刺头没规矩，到您眼前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李柱和文霞天天打骂我，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漠然无关的样子，我就想——要是您能帮我说句话就好了。”
“我偷偷留下一些山货，攒足了一簸箕送给您，我一边哭一边说，大娘，爸爸妈妈老是打我，您能不能帮帮我？您是村里最大的女人，是村长夫人，只要您发话，我爸爸妈妈肯定听。您如果能行行好，我长大一定报答您！”
糖墩儿将小女孩无助的腔调学得惟妙惟肖，话里似乎倾注了全部希望。刘大娘怔怔听着，瞳仁颤抖。
“我想过您会拒绝。”糖墩儿语气温和地道：“毕竟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您会把我送回去。”
日光黯淡的傍晚，刘大娘扯着五六岁小姑娘的胳膊，手里提着那一簸箕的山货，在小姑娘的哭喊声中，将她送回家里。
“李柱家的，管好你们家孩子，这么小就胆大包天，偷家里东西，来我这儿告父母的状，还有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本分？不听话的女娃，就该早早按尿盆里溺死！”刘大娘义愤填膺，说着最大公无私的话：“甭管你们关起门怎么收拾，外人也管不着，但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丫头别丢出来现眼！”
文霞唯唯诺诺地称是，待刘大娘前脚出了门，她转头就给了糖墩儿一记耳光。
“啪！”
文霞的骂声尖锐刺耳：“小贱货，现在还敢出去告状了，敢让我丢这么大的脸？搅事刘比我好是吧，你去献她的殷勤？哈哈，人家根本没把你这个小贱货放在眼里，你可不比她的体面规矩重要，既然你这么巴巴地贴过去，今晚就别回家了，去她家住吧，去，去！”
“我是因为我是因为妈妈老打我对弟弟比对我好，”糖墩儿那时候还敢顶嘴反驳，她像一只饿肚子的小雏鸟，张嘴嘶叫：“为什么爸爸妈妈从不打弟弟？为什么他能吃肉我不行，你们还商量给他攒学费上学，我也到年纪了，我也想上学！”
“反了你了！”李柱正好回家，听到这话勃然大怒，蒲扇般的大掌‘呼’地扇来，小姑娘尖叫一声，在地上翻滚几下，抬起头时，半张脸高高地肿起来。
“翅膀硬了敢和父母顶嘴了是吧，滚出去！今晚不许回来！”李柱发怒的声音震耳欲聋，小姑娘吓得不行，整个身体痉挛起来，可文霞却不管这一套，她拽着小姑娘的衣领，一路撕扯着向院门走去，小姑娘反应过来，哭喊着要抱她，“不要，我不要出去，妈妈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偷东西，不该去找刘大娘”
回应她的，是文霞一根一根掰下她的指头，狠狠往门外一推——
小姑娘摔在地上，屁股生疼，还没来得及抬眼，“嘭”的一声，大门关上了。
她赶紧爬起来敲门，铁皮门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但即使手敲烂了，也没人理她。
周围邻家有的开窗怒吼：“吵死了，让不让人消停了？！”
还有的探头探脑地看热闹：“李柱家的丫头，听说手脚不干净，被父母打两下就去村长家告状”
“这么少教啊，父母给她吃给她喝，还去巴结外人，真是丧良心。”
“我家大妮要敢像这样，一早打死她！”
糖墩儿闻言，慢慢地放下手。
放眼四望，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
她第一次觉得，活着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心因为别人的话不断震颤，整个身体都跟着难受起来。
还是死了好。听说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难过，不知道痛苦，不知道害怕，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
她望向夜色中朦胧的山影，想起村中老人说的话，山北有祭洞，能杀人。
小姑娘含着泪向山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壮胆，唱起了祭歌：
“风顺雨调，草木润泽，以我膏血，安汝连年，花果香兮，悦尔不弃，灵归深土，阴阳转兮”
那一夜，她找到了祭洞，在祭台上睡了一夜。
冰冷的石窟，破败的雕像，残缺的壁画，还有那只朱红勾勒的细眼睛。
她蜷缩在祭台上，怕得瑟瑟发抖。
洞内似乎充斥着妖魔鬼怪，等待不及地要扑上来。
可渐渐地，气氛变得安心静谧，祭台似乎也不大冷了，像是暖坑一样温暖着小姑娘的身体。
她一直以为那是错觉。
现在想来，是寒涿在照看她吧。
糖墩儿无意识地摸了摸耳后，笑了：“您送了我一份大礼，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从那以后，我便知道盼着别人帮助我，是多么可笑的事，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所以，文霞才会和村长叔叔勾搭起来啊。”
刘大娘睁大了眼，糖墩儿点点头：“没错，是我牵的线。文霞虽然讨厌又嘴碎，长得也一般，但男人总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偷腥来的味道更美，当然，要是他们俩把持得住，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只是‘天真无邪’地引村长看到了文霞洗澡而已，又给两人创造了几次单独机会，如果人品正直，自然不会落入陷阱。
“您得到了消息，不想闹得大张旗鼓，因此需要有个人帮忙看着。所以我再上门送消息时，您变得很热情。乖孩子，帮大娘盯着，要是你妈和你村长叔再见面，就赶紧来告诉大娘，大娘给你糖吃。”糖墩儿笑笑，“从此，我们合作愉快，您发现我很有用，能帮您盯着村长行踪，让您成功捉奸。还能看着小旭哥，不让他逃课贪玩。再加上我曲意奉承，百般讨好，您开始有点儿后悔之前的做法，觉得不该帮着文霞那个贱货。”
刘大娘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可您在家骂文霞是破鞋，又让小旭哥盯上了我。”糖墩儿转向小旭，露出嘲讽的笑意，“村长家的小儿子，出了名的小混混，学校里人人惧怕的校霸，因为您的话，开始找我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