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下了一层电梯,到了“听雨”,地盘的确比上次更大,更豪,兔女郎也更多,好看的吸引人。
王野看着里面所有的鸟枪换炮,纸醉金迷。
的确换了一层,也剥削另一层,酒水更贵,卡座,更坐不起了。
大梅跟在身后对他指了指位置,最里面包间,手指发颤,边走边颤腿,极低声道:“许许哥?”
王野差点儿没听清吓傻了。
他也低声回道:“现在什么心情。”
大梅没说话,只哆嗦。
徐?实在傻的姓都弄错了,但他也不想再吓大梅。
这个城市连安怀续都不在乎的人,除了这人,没第二人。
而知道安逸和安怀续关系的人,一个酒吧岂止一个大梅,真的犯不着大梅提醒,有人一开始就知道。
重要的不是拍卖,不是安逸,也不是他的神秘零花钱,和他尚算勾人的皮囊。
王野想起刚刚那抹雪白,和那张烦躁不安,定在黑色耳钉魔罩上方的脸。
重要的是本相——安家人。
不放人,会闹大。
闹大了,安怀续什么都知道了。
可安怀续,不能知道。
王野看着前方舞池黑压压布满人的路。
他知道,这人也知道。
艰难行了一会儿,大梅依然边走边哆嗦,面色惨白,在玫红西服下显得滑稽,此刻也没有“大不了老子辞职”之类豪言壮志的话,王野扶住了他。
“野哥”大梅虚弱的叫了他一声。
王野点头,知道大梅已经吓到不行了。
自己吓不吓他,大梅都承受不住。
他扶好大梅,怎么介绍——不好介绍。
许程远名气响亮程度比安怀续大得多,也比“老老实实”做生意开公司的安怀续可怕得多,更在不好好正经找个工作的人眼中——比如大梅。
可怕得多。
这样可怕的人也开公司,做生意,只是他做的生意,正常人不做罢了。
许老板,许先生,或者许哥,总之没人敢喊名儿,他的生意也没人敢抢,他的公司更是,一般人不敢进。
不知情的大梅也属于一般人,不知情的上了贼船,这么乐呵。
王野看着满脸苍白不住打颤的大梅,道:“抖什么?不是挣钱了?”
“野哥”大梅哆哆嗦嗦道,“我会不会又坐牢啊。”
“哦,可能会枪毙。”
大梅一听,差点儿没背过气,王野用力扯起他,又道:“提醒过你,得瑟吧。”
“怎么办怎么办”大梅道,“他会不会杀了我”
王野有点儿无语,好好的许程远杀他干嘛,大梅价值能这么高么,跟以前落草为寇的人一样,跟着许程远也需要投名状,让自己这辈子脱不了身,老老实实一条路,走到黑。
只不过在这个层面的人,基本都是心腹了,大梅不至于,许程远也不缺人手。
再者,大梅跟着许程远?
这位许哥想必还想多混几年。
大梅哆嗦又道:“野哥,怎么办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不想发财,”王野努力吓着他,“跟着他你在这城市一手遮天啊,还能罩罩我。”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干什么!”大梅这句话几乎贴着王野耳朵。
王野没再逗他了,知道,包括他们这种不问世事,埋头数年的人,也没人不知道,许程远做的生意不干净,但凡干净的就没碰过,不干净的包了天。
大梅都敢在酒吧“拍”人,哪怕只是权宜之计,哪怕只是喊出来玩玩。
大梅不承认王野也猜得到不知道这一个月怎么瞎着胆,多胆大妄为。
幸好没傻到底,真做什么事儿。
至于这位许哥——大家都知道是一回事儿,拿许程远怎么办又是一回事儿,就跟在古代,你知道皇帝昏庸,但束手无策一样。
人手上有枪有人,有势,还黑,是城市的“传奇”,不说以后怎样,如今只能干瞪着,或眼红,或巴结,或有气吞回去,或,别沾惹。
大梅又道:“奶奶的,怎么招上这个祖宗,野哥要不咱跑吧?”
“跑哪?”
“我我刚赚了几万,你不还有几十万咱先出去躲躲风头。”
王野顿了顿,道:“大梅,可能你不信,钱没了。”
“啊!?”大梅瞪大眼。
王野继续道:“我寄了。”
这下大梅傻眼了:“一角都没了?寄谁了哪个相好比我重要!”
“一角还是有的,确实有个相好很重要。”
“野哥!别开玩笑了!”
大梅快急哭了,一脸绝望,王野怕他一头撞晕,不好扛回家,慢慢正起神色道:“的确寄了一部分钱,但还剩些跑路费够。”
大梅这才放松下来,不过只松了两秒,眼看着又要哭天抢地,以死明志,王野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别嚎,他不是冲你来的,也犯不着跑。”
大梅结巴着道:“是安家小少爷?不对人是我扣下来的,他事后也没说什么。”
“嗯。”王野点头,能说什么,他说什么才怪,他巴不得。
其实,自己早该想到的,巧合太多。
其实,也想到了。
这边儿大梅开始反省自己千里马遇人不淑了,顺便在手机群里让他手底下人赶紧辞职,王野瞟了一眼,这些人里面前面的学校备注很眼熟,一串英文,是安逸的学校。
大梅的一组人全是同一个地方,又这么巧,招聘启示定位么。
大梅消息发出去后,里面炸开锅,都不太愿意,毕竟本本份份只用熬个夜,就能赚500,没人会不想,大梅颤声说道,里面还有几个像安逸这样的富家子弟,这次真体验生活,顺便赚点儿零花钱。
王野只想说穷疯了,然后大梅也快疯了。
他牵着这匹疯马,一路拖一路走,终于快到了,他停下脚步,用力拽起大梅扭曲的身型,无奈道:“他找的是我。”
大梅这下彻底愣了,气松到底,王野差点儿没架住他。
大梅再次道:“啊?”
王野回头看着前面一扇被四个黑衣人围着的包房门,架势颇有些风云的感觉。
同样一对比,同是看门的职业,楼上仓库和这里
他拍了拍没明白状况的大梅,缓和道:“大梅,门口等我,不要冲动,还有”
“什么?”
“吃点儿脑白金。”
“”
“许程远找的是我,不关你和安逸的事。”
“野哥为为什么他看上你了?”
王野无语片刻,道:“我跟许程远,是朋友。”
“啊”
“十年前。”
准确来说,是坐牢前。
他认罪的头一天晚上,外面一直飘雨,许程远难得的被淋湿还笑着,走进来跟他说了一句话,边笑边拿出兜里东西,话未清,然后,王野开口了。
接着许程远冷着脸站在墙角,默了很久,问他:“为什么?”
王野也很想问为什么,但他清楚所有理由,依然这么干了。
之后再知道他的消息,就是电视,监狱各个犯人,或者大梅在他耳边的吹嘘。
每个混混都想成为许程远那样的人,浑身沾满血,最后洗白的——成功人士,包括曾经的大梅。
王野推门进去,没有任何阻拦,四个黑衣人跟雕塑一样,看来,真的在等着他。
包间里人不少,一眼看去,女郎和一些十七八的男孩儿,只是男孩儿无一例外都赤着上身,女孩子好歹遮住了该遮的部位。
这可比外面夸张多了。
只是这个也寻常,依“听雨”现在的规格,价码,他们裹的严严实实才奇怪。
不寻常的是,他们集体跪在地上,对坐在沙发上的客人斟酒,浅笑。
仿若真活成了古代。
而许程远坐在沙发边儿,自带绝缘,一个人坐了一大块儿位置。
他怀里搂了个男孩子,看着远远没有十七八,是个很小的孩子,赤着上身。
王野顿下了脚步,许程远的爱好从来明晰清楚,从一认识王野就知他不信任女人,连接触都很少。
后来他进监狱也成“这样”,不得不说,受过影响,不浅。
这些年,许程远喜好似乎没变,依旧是十七八的少年,似乎又变了,王野看着他怀里那个很小的孩子。
那孩子没注意门口来人,只发傻看着许程远,这孩子五官精致,一双眼更是清澈见底,黑白分明。
但就是眼睛太过明亮,压过了其余存在,还有他的眼睛惧色太清晰,怎么极力也憋不住。
两厢对比,显得这双泉眼尤为突兀和不协调,王野轻轻皱起眉。
而这门一推,这孩子不见他,其余人都看向他。
包括坐在那里的许程远,剑眉星目的一张脸望过来,轻轻偏了头,仿若和多时不见的朋友,打了个招呼,这一瞬,王野恍惚觉得这也只是个大一点儿的少年。
和数十年前他们相遇一样。
只是无论之前,以后,许程远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许程远遥遥看着他挑眉,并没有任何寒暄,又回头看着怀里那个男孩儿,淡声道:“你怎么只有眼睛好看啊?”
他默了默,接着:“啊?”
远处所闻声音平静,却听的王野心里打了个颤,多年不见,许程远的声线,凉成了这样。
而对面,早在第一句话,许程远怀里那男孩儿肩膀就止不住发抖,没两秒,突然挣脱许程远的怀抱,猛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许程远手里一空,缓缓敛了神色,侧头看着地上那人,漠然道:“让你跪了吗。”
那男孩儿吓得停下磕头,木然抬起头,整张脸布满死灰,只有一双眼依旧明亮。
许程远又笑起来:“不是说了待在我怀里吗?”
他语气转变速度太快,而声线依旧凉的发紧,即便带笑。
那男孩儿脸上什么表情还未来得及浮起,许程远一脚又踹上去,他整个人跌在地上,嚎啕大哭,爬起来忙道:“许哥许哥我不懂事儿,我不该不听您的话”
他边说边想爬起来补救,许程远也没阻止他,继续抱住了他,也没嫌地上不干净。
一系列做完,包间其余人连头都没转过一瞬。
王野看着远处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更疯了。
他终于也继续看着王野,哑声笑道:“来客人了。”
王野合上门,顶着众人的视线走过去,等走近许程远,视线也就没跟着了。
大家似乎都很害怕这位许哥,许先生。
不是似乎,真的。
王野看着那个在许程远怀里,面如土色的男孩儿,他一双清泉般的大眼,充满了泪水,在许程远似有似无的掌心下,还强行撑着笑意,只是实在笑的比哭还难看,王野总算明白这句话来处。
许程远也不在乎,他偶然回头看见也没说,眼神只眺过他的眼,仿若这双清泉般的眼睛,越流泪,他越兴奋一样。
不好惹,也,根本惹不得。
王野深吸一口气,从前知道许程远性子偏激,脾气古怪是一回事儿。
可许程远真发起疯来,可怕至极,六亲不认——是另一回事儿。
那会儿大家一样,一样没爹娘,权势,学历靠山。
一双拳头混饭吃,他在有些事上做的比许程远更绝,当年对许程远的心狠手辣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许程远聪明,是个分人,分场地,分如何表现的有自制力的,疯子。
他坐牢后,许程远短短两年成立公司,背后靠住的大山也被他全数收拾干净。
个中曲折,王野不知,只知道监狱电视里这张脸出现次数越来越多。
屏幕里轮番滚动,慈善家,商界代表,随着年月过去,什么好的名头都有,而镜头下的许程远,连名字也快没了。
最后藏在面具下的,只会是更恐怖的扭曲。
王野走近,看着他,轻声喊道:“许哥。”
许程远微一扬眉,淡声道:“王野,我们多少年交情,生份了。”
这句话语气正常许多,恢复了商人本色,只不过音色,依旧凉。
他怀里那男孩儿缩了一下,许程远搂住了他,继续看王野。
王野也笑,但只是皮笑肉不笑。
也,没什么好笑。
见他不答话,许程远指了指旁边沙发:“坐。”
王野依然站着,低声道:“许哥抬举。”
许程远有些好笑的道:“王野,还是要我叫你野哥?我记得你比我大几个月吧。”
他说完眼神垂过沙发边儿:“坐。”
王野没再推脱,坐在他旁边,他怀里那个男孩儿立马给他倒上酒,又乖乖坐好。
许程远接着道:“喝酒。”
这次王野没拒绝,拿起酒杯,仰头喝了。
许程远笑笑,也拿起酒杯。
王野皱起眉,放下杯子随后又被满上了一杯,他怀里那个男孩儿太过积极。
人在屋檐下,大梅不争气么,不是。
他比谁都清楚,许程远从来就不喜欢别人不按照他的想法做事,说第二遍的时候,要么做,要么挨打。
要么第三种情况——由着你。
第三种情况,今日不同往日,他攀不上。
他默着没出声,继续喝了酒,许程远才又道:“我听手底下人说你开了个修车厂,准备好好过日子时——”
他说着说着拖长尾音,笑起来:“那一瞬间,我还以为出来的不是你。”
“是我。”
“哦?我倒是想问问——为什么?”许程远依然笑着,话音却让王野心里猛然一寒。
——为什么。
许程远接着道:“怎么,又不想回答?”
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答比答好,无法乱答。
今时今日,不答是认怂。
王野垂眸,盯着桌上的空酒杯,那男孩儿意欲又倒,许程远扣下了他的手,直直盯着他,半晌,忽然又道:“你去看过安家小少爷了?”
王野点头,极轻,也极肯定。
“你把他放了?”
王野默了两秒,继续点头。
许程远拿起酒杯,忽然话锋一转:“我很想问问,王野——你牢坐傻了?”
他语气依旧冰凉,带点儿刻薄之意。
王野抬起头,平视他,也平静的道:“坐怕了。”
“哦,”许程远挑眉,道,“跟十年前,我问你没回答的理由,一个样?”
他话里有话,王野没作声,十年前他什么都没答,而许程远现在已经知道了。
许程远好笑道:“想做回安澈?”
王野锁起眉,低声道:“是,想做回安澈。”
他是知道了。
他从来没对许程远说过他是安澈,也没讲过自己的身世,更没提过安怀续。
许程远知道的只是他有个爹,走散了,在找。
接着就是找到爹后,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
他被安怀续隐姓埋名操作抹杀的如此干净,许程远还是知道了。
还知道安澈这个名字。
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也一定知道,也猜得到,自己打的什么主意。
就如同他猜到,想到许程远打的什么主意。
果然,许程远道:“你跟安家那养子什么关系?”
王野答:“认识。”
“他是你复仇计划的第一步?”
“没想过复仇。”
许程远笑了笑:“为了五十万?”
王野皱眉,认真道:“我只想简单过日子,五十万,差不多。”
许程远不置可否:“哦?你觉得我会信吗?”
“随你。”
“王野,这些年,在监狱过的痛苦万分吧。”
“不至于,只是有点儿后悔。”
“怎么说?”
“钱要少了。”
说到这儿,许程远的脸色才微微一僵。
王野接着道:“许哥,我兄弟和我弟弟欠你的情,来日一定还。”
“如何还。”
王野道:“除了安家,什么都行。”
许程远却道:“我就要安家,你报你的仇,我扶你当正主,让官彬和安逸从不属于他们的位置爬下来。”
“安逸和这事儿没关系。”
“那么安怀续呢,那个害你进牢的老杂种,安家小少爷可喊了他多年父亲。”
“——那也不关安逸的事儿。”
说到这儿,许程远突然低低笑了笑:“王野,你真是宅心仁厚,好有救。”
“许哥,”王野道,“你动了安怀续的儿子,打草惊着蛇,以后怕不好吞安家的生意。”
“又如何?一个养子,他待我何怎么?还是你想要?”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