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保护方式
夜太长，上川少霆游移在醒与眠之间，到疲乏不堪，仍有个傻子在睡梦中对着他的脖颈吹气。
这太要命了！
他的身体又起了不该也不能起的反应，黑暗中凝神屏气苦撑久时，最后只能仰赖凉水澡——前几次经验累积而来的解决办法。
上川少霆要去浴室，枕着他手臂的人却怎么也不肯挪开半分。他半侧过身，想抽出手，刚一动，做梦的人出声反对：“不要动，你吵着我睡觉了……”
“你……，是想折磨死我？”
上川少霆又轻又闷地谴责反对的人。说完，他再次要抽出被霸占的肩臂。
“嗯……？！”上川少霆全身绷直。
这傻子，踢中了他最要命的部位！
不可能再忍，必须得给点教训。
“唐馨儿，你给我起来！”上川少霆推了推身上的狗皮膏药。
似梦似醒，唐馨儿挪了挪脑袋，小脸贴上男人的胸膛，一只胳膊缠上男人的腰，“你不要对我这么凶好不好……”
“……，好。”他继续忍！
竖日，清晨。
上川少霆开始着手报复昨夜精神和肉体上遭受过的摧残。唐馨儿一早被拽起床，他丢给她一套骑马装，又逼着睡眼惺忪的她去楼下餐厅吃早饭。
直到坐上驶出饭店的车，唐馨儿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她打量自己一身奇怪的装束，白色衬衫，烟灰色马甲，烟灰色马裤，黑色马靴，黑色呢料披风。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唐馨儿看着身旁一脸没表情的男人问。
上川少霆不说话，投向窗外的目光潜藏一丝趣味。
本职司机兼职大哥的人话多：“馨儿，你今天可有得玩儿咯。嘿嘿……”
‘嘿嘿’一出，唐馨儿顿觉不妙！
她谨慎地看了看说话的人和没说话的人，有一种自己这只肥羊正被人贩子拉去屠宰场的感觉。
“你们要把我怎么样？！”唐馨儿紧拽着披风领子，身子往角落缩，眼睛在车内另外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莫天成转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淌泪：“哈哈哈……馨儿，你还怕我们把你卖了不成？你身上也没二两肉，不值两个钱。放心啊！哈哈，哈哈哈……”
唐馨儿木木地望了望她所在的那方窗外，一颗心是很难放下了。窗外，快速驰过的大门左右两侧，分别竖着一块灰白色的牌子。左侧的那块，上写着宪兵，下写着练场，中间夹着的两个日文她不认识。
车开进门老远，门口敬礼的两个罗圈腿才将手放下。他们尊敬的是车头悬挂的两面旗帜，和车内军服上的三颗樱星，并不是车上的阿猫阿狗，这没什么好争议的。
唐馨儿白了一眼那两颗绿皮萝卜，转脸朝车头方向看，什么鬼？又是马场！
莫天成踩下刹车，扭头向后座：“馨儿，你慢慢玩儿，好好玩儿，晚些时候莫大哥来接你。嘿嘿，哈哈哈……”
如此腔调和笑声，唐馨儿越发的感觉不妙了！
“下来。”上川少霆站在拉开的车门外，右手伸向发愣的人。
唐馨儿迟疑地把小手放进大手中，迟缓地下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啊？”嗅到空气中有浓烈的马粪味儿，她捏住鼻尖。
“军马，忍一忍，习惯就好。”上川少霆包握住柔凉的小手，牵着往马圈走。
唐馨儿回头去看莫天成，只看到远去的车屁股和飞扬的尘土，转回头顺便再眺望了一圈跑马道外围。
这里不止有跑马道、马圈、马和草料房，远处还有一块平整的空地，空地上并排支棱有几块方形板。
唐馨儿指着那玩意儿：“那几块牌子是做什么的？上面画的圈儿是做什么的？”
上川少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道：“那是射击用的靶。过来，挑一匹。”
“什、么？”唐馨儿呆呆地转回脑袋，一张威风十足的深棕色马脸怼在她眼前，她甚至能闻到清晰的干草和马汗味儿。
“啊……”唐馨儿撒丫子就跑，上川少霆没放手，“不用怕，它不咬人。自己挑一匹，我教你骑。”
几日前的尚和马场事件，给唐馨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面前马圈中的任何一匹马，比起那匹矮脚马，均高出了接近一匹矮脚马的高度，万一摔下来，胳膊腿儿都不可能完整。
她奋力摇头：“不要！我不要学骑马……”
上川少霆根本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对马圈入口穿军装的弼马温说了句简短的日语，那匹和唐馨儿打过照面的深棕色军马被拉了出来。
唐馨儿不懂上川少霆为什么非要她学骑马，但她真的不想学，可手被他拽着，跑不掉，就开始耍赖。
“我不想学啊……你放了我啊……救命啊……你是想摔死我吗……”
“闭嘴！”
上川少霆两手穿过她的咯吱窝，把她举上了马背。
唐馨儿眼睛丈量了脚下的高度，跳下去不是不敢，只是站在地上的男人多半不会让她得逞。她只得往马背上一趴，死勒马脖子。
上川少霆跃上马，凝着被吓到形象全无的人，好气又好笑：“这是军马，烈性强。你再使劲勒，它受了惊，我们都别想活。”
唐馨儿觉得这话有道理，赶快起身，往说话的人怀里一钻，抱住不放。
上川少霆无奈至极：“唐馨儿，你现在这样侧坐，会摔下马。转过身去，把你的一只脚伸到另一边，手拉住缰绳。”
唐馨儿不动，脑袋像只鸵鸟一样埋着。
“不用怕，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你会没事。”上川少霆的口吻已从无奈转变成了哄劝，怀里的人终于出了声：“我不想学骑马，你为什么非要我学？我学会有什么用吗？”
上川少霆的胸腔沉重一起伏。他从来都知道小傻子不过是嘴上爱说大话，实则胆小如豆，若不是尚和马场事件，他也不会逼她。
费尽心思，上川少霆不过是想让唐馨儿克服胆怯的毛病。他想，也许再无法陪伴左右，当他离开以后，她或许要独自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如果遇事能勇敢一些，就不至于过分脆弱。
勇敢，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教会她勇敢，是他给予她的保护方式。
离别这个话题，并不适合提前谈及，上川少霆也并不想提前告知唐馨儿彼此将面临离别。
相伴的每一天，他都希望她可以笑着胡闹，不到迫不得已，他宁愿一人承受身不由己的悲伤。
上川少霆思索后，用了唐馨儿最能接受的法子来让她乖乖就范。
他低头，附在她耳边诱哄：“馨儿，如果你听我的话，学会骑马，我答应让你到饭店外游玩一日。好不好？”
这不要脸的男人，声音好好听啊！
唐馨儿的脸粉如三月桃花，头脑也晕晕乎乎的：“我……我还有一个条件。”
“好，你说。”
唐馨儿开始顺着杆子使劲儿往上爬：“我要你陪我一起。陪我去街上逛逛，吃好吃的……还有，我想去看电影。我知道你很忙，但我只要你陪我一天就好。可不可以嘛？就一天。我不记得你以前有没有陪我出去过，我不记得了……”
上川少霆的双臂收紧，疼惜地把呶呶不休的人深拥进怀。他骗了她，骗来了她的喜欢和在乎。
他该怎么做？实话实说？说他们之间并无过去？不，他开不了口。那意味着彼此将回到陌生人的关系。
她只要一天，那就给她留下一天的回忆。
“好，我答应你。”上川少霆说。
本以为要死缠烂打很久都不一定会达到目的的唐馨儿，眸子一下明亮无比，嘴一撅，在上川少霆下颌啾了一口：“嘿嘿！我也答应你，学会骑这破马。其实，这看起来也挺简单的嘛……”
无知的家伙说着大言不惭的话，两分钟后，唐馨儿就被飞出去的破马吓得哭爹喊娘。
心里藏着苦涩和甜蜜，上川少霆护好身前又哭又喊的小傻子，一面严肃教学，一面还得温声鼓励，且兼顾替她擦眼泪。
“不学啦……我要下去……放我下去！救命啊……”
“挺直腰，别趴着，两只手握好缰绳，不能太用力。轻拉缰绳调整方向，放松……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马要你吼聋了……”
让时间停止，让时光倒流，回到山河无恙，回到这座历史悠久底蕴丰厚的古城经历硝烟之前。
十九岁的傻瓜会在十七岁那年由父亲领着去月城莫家，去见她在娘亲肚子里就定下婚约的未来夫婿。
那年，她的未来夫婿二十七岁。他自小离家，跟着生母颠沛流离，辗转去了日本。
城破，国之山河仿若异域，十九岁的她依然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了二十九岁的他。然而，两相不识，离散有期。
迷迷糊糊的傻瓜心中并无离别愁，也不理解身后的人为什么要玩儿她的命。
“我不学啦……你放了我啊……救命啊……”
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唐馨儿声嘶力竭地喊，喊着喊着，干脆将手中的缰绳扔了，两手捂着眼睛倒向身后的男人，死活也不管了。
这下可好，她口中的破马失控，撒开了欢儿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