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两个薅得满头炸毛的家伙
陈伯康是在陈家大宅的院门前醒来的，不过这已是离开警务厅的第二天了。
他扶着老腰，撑着院门起身，想不起是怎么回家的，也想不起为何会睡在自家门外。
大门没有上锁，院里和客堂都无半点人气。陈伯康喊了两声陈家大少爷的名字，回答他的是没有回答。
在寒风中露宿了一夜，陈伯康打了个满院可闻的喷嚏，步履蹒跚地进了寝房。
地上有一把劈柴的斧子，红木桌上的钱箱有数不清的劈痕，铜锁还完好的挂在锁扣上，箱盖被生生拦腰劈开。
这毫无技术含量的贼！
陈伯康按着心脏，哆哆嗦嗦地上前查看损失。
兴许是贼良心未泯，竟留了一叠国圆没拿走，再一看，贼还留了字条，就放在那叠国圆上。
字条内容：爹，你让我滚的，我滚了。这些钱用来为你赎罪，我会把它们带去抗日前线，为战士们添些过冬的衣食。
陈伯康抓着字条，跪坐下地，望着屋顶痛心疾首地喊：“你这逆子！没有半点常识！国圆在抗日前线是花不出去的啊……”
‘嘭咚’一声！
以为屋顶被震塌了的陈伯康抱头撅腚，慌忙钻进搁钱箱的红木桌下。
“陈会长，请跟我们走一趟。”霸气十足的男人声音。
陈伯康从桌下扭转过身，瞪眼看去，门口站着四尊黑衣黑裤黑面巾的黑煞星。
陈伯康反应算快的，立马伸手去抓地上那把斧头，一个黑煞星旋移身形，脚下一踢，斧头飞出老远。
陈伯康忙退回桌下，颤抖着问：‘你，你们是谁？’
说话的不是踢斧头的，是门口的三人之一：“陈会长不用知道，跟我们走就是了。”
陈伯康摇头：“不，不去……”
四尊煞星很没默契地对视后，一人说：“大哥，跟他那么多废话干嘛？老大说了，直接弄走，他要反抗就下刀子。”
一人惊讶地问：“真的？我咋没听见？”
一人点头：“嗯，我也没听见。”
踢斧头的回头问：“马旱，老大真这样跟你说的？”
马旱？陈伯康觉得这名字耳熟得很，他准备问问是不是旧识：“各位好汉，陈某和几位是否认识？难道，陈某过去得罪过几位？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误会……”
“废话真多！”张农一蹲身，将陈伯康像拎小鸡那样拎了出来。
老家伙还想抵抗，张农一记手刀劈下去，他跪扑向了地面，“救命”都没来得及喊一声。
“拖走！”张农说完，甩手向门外走了。
三个之前没出力的，这会儿，两人各架起陈伯康一条老胳膊，拖往门外。马旱断后，负责关门。
天晟饭店
508的门铃‘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懂礼貌按门铃的肯定不会是恶霸，恶霸只会用脚敲门，佐藤浩如是想，慢慢悠悠地去开门。
“悠木……喔，苏小姐？”
佐藤浩难掩诧异，因门外站着的是多次对他闭门不见的人。
苏婉倒是不意外佐藤浩这样称呼她，毕竟昨夜的一番动静定是传遍了整座饭店，同住一层楼的，谁会听不见那持枪叫门的喊着“苏小姐”呢？
她早想好了如何将‘悠木子’和‘苏婉’合理并为一人。只需告诉这看起来头脑不太灵活的天皇外甥，她从小孤苦无依，生活颠沛，做舞女做艺伎都由不得自己，一切都为生存。
多可怜的身世，博得一个曾对她倾慕有加的男人的同情和庇护，理应不在话下。
另外，苏婉也想象着，出去后送给南京联络方一个天皇外甥，也能交差了，总好过空手而归。
猜不透上川少霆因何没有揭穿她的身份，不过这座饭店是一天也不敢再待下去了，而能自由进出饭店大门的，除了有特许令，就只有身份地位足够高的日本人。
艺伎不行，天皇外甥绝对可以！
苏婉脸上漾起一个柔媚到骨子里的笑：“佐藤先生，可以陪我去饭店外面走走吗？”
即使看过信鸽上的字条，即使猜测苏婉有可能是杀手，可这色胆包天的家伙还是说：“苏小姐，我也很想去外面走走，只是……”只是我也被禁足啦！
佐藤浩不想回绝美人邀请，又苦恼没法从饭店出去，然后想起了503的恶霸。
那恶霸虽然也被禁足，但从昨夜的战况来看，撑腰的肯定会容忍恶霸为所欲为。
佐藤浩显然忘了昨夜那场风暴因谁而起，才会想着去忽悠唐馨儿，一同去饭店外面溜达。
“苏小姐，你等一下，我……”佐藤浩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电梯方向一小队身背枪械的宪兵跑步过来，分两队纵列在他左右，柳生真纪目中无人地越过他，朝神色恐慌的苏婉走去。
“苏小姐，想离开饭店？”柳生真纪并不是真的在提问，所以不等人回答，便抬手示意列队的宪兵，“持って行け（带走）！”
宪兵领命，两人上前拘拿苏婉。
苏婉身单力薄，没蠢到只身对抗全副武装的一队宪兵的地步，她看向佐藤浩，眼中求助的信号非常明显。
柳生真纪在佐藤浩开口前，对他略鞠一躬，道：“佐藤医生，这是军务。苏小姐假借艺伎的身份混入饭店，目的是刺探我方军情。请佐藤医生不要干扰情报科执行军务！”
非常得体的陈述事实，既给足了面子，也有告诫的意味。
佐藤浩一介闲散之人，无权过问军方事务，当下只能装作无视苏婉的求助，退到一旁，任由宪兵将人带走。
十分钟后，唐馨儿揉着整夜辗转不寐赐予的猫熊眼，骂骂咧咧地拉开了503的门。
“馨儿小姐，快去救苏小姐！”
佐藤浩一脸情况紧急，按了十分钟的门铃也没人来开，他几乎就要放弃。
唐馨儿直摇头，“呵，不去……”转身去睡回笼觉。
佐藤浩那句“你小肚鸡肠”没出口，她醒过神来，回身，睁圆了猫熊眼：“苏婉怎么了？？？”
佐藤浩添油加醋地讲述十分钟前走廊上发生的事，柳生真纪有多残暴，以及苏婉有多悲惨、可怜。
听到苏婉可能会被枪毙，唐馨儿抄起沙发上的毛毯，往身上一裹，嘴里念念有词地冲出了503。佐藤浩紧追在她身后，隐约听到一句：“算了，抢男人的账，之后再算……”
两人从五楼乘电梯下到一楼大堂，再从通道走廊追至宪兵大楼门外，连抓走苏婉那群人的影子都没瞧见。
唐馨儿从未踏进过宪兵大楼，门口站岗的罗圈腿面如瘟神，进出穿军服和警服的全吐着一口日语，这些都像在告诉她——此处是狼窝，人不能进。
唐馨儿便不愿再前进半步，尤在看到里面正走出来手握佐官刀的丑麻子脸时，她心颤颤地往门的一边藏了藏身。
佐藤浩一只脚在大门内，一只脚在大门外，伸着脖子催她：“馨儿小姐，快走啊！不是说好找上川君救苏小姐吗？你还站那干什么？”
唐馨儿绝不在庸医面前认怂！
她假装轻松又不屑地说：“我才不要进去这种鬼地方，你去叫上川少霆出来好了。”
佐藤浩没空多想，应了她一声，向二楼去了。
待武田一郎上了广场上的车，车开出宪兵队大门，唐馨儿才将脑袋从毛毯里伸出来。她可不是怕那丑鬼，只是觉得晦气，不想给自己添堵。
佐藤浩上楼四处找不到上川少霆，打算随手逮个宪兵甲问问，然后逮到了吉田胜平。
吉田胜平给出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上川大佐一早去了关东局，柳生科长带回来的女人被押进了审讯室。
佐藤浩提出想去审讯室看看，吉田胜平对他深鞠一躬，文件袋往腋下一夹，失陪。
佐藤浩不跟一个管资料的家伙一般见识。他东找西看了一圈，二楼拐角那间房门外站着的宪兵正是拘拿苏婉的两人，可以大概确定人关在此地，他快步下楼。
唐馨儿两手拢着毛毯，在门口走来走去，步伐活像个舞狮的。
佐藤浩没心情嘲弄她，直说结果：“馨儿小姐，上川君不在宪兵部，苏小姐被押进了审讯室。要怎么办？”
唐馨儿不舞狮了，口吻因着急而透着点怨气：“怎么每次需要他的时候人就不在了。我怀疑他是故意的，故意躲事情，就好像上次那些劳工……”
“喂，馨儿小姐，我是问你怎么办？你叨叨什么呢？”佐藤浩急得沐城话精进不少。
唐馨儿怔了怔，反问他：“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你看我像有办法的吗？”
佐藤浩耸肩摇头。
两个没主意的，先是蹲在宪兵大楼外的石阶上抓脑壳，过了一小会儿，都坐下了。
坐下，继续抓！
“馨儿小姐，怎会坐在地上？”
两个薅得满头炸毛的家伙，抬头一看，提问的人是伏见宫明玄。
唐馨儿毛毯一拉，裹住脑袋和整张脸，不理人。佐藤浩偷偷戳她手肘，使劲儿挤眉弄眼。
唐馨儿被戳得烦死了，怒瞪戳她的人：“你有病啊？戳我干嘛？”
佐藤浩伸脑壳进毛毯：“馨儿小姐，他可以救苏小姐。”
唐馨儿问：“谁？”
佐藤浩在毛毯下翻白眼：“身后那家伙啊！笨！”
唐馨儿说：“那你让他救啊！戳我干什么？”
佐藤浩说：“他不听我的。你去跟他说，说不定他听你的。”
唐馨儿问：“为什么？”
佐藤浩回：“你忘了？我在尚和马场跟你说过的话？你去试试美人计，可能管用……”
毛毯下，两颗叽叽喳喳的脑袋，没完没了地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