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价值一箱金条的主
原本没什么人气的街市，闯进几个神色张皇踉跄奔走的学生，警哨声、跑步声、叫嚷声接连追来，学生们快步向四面八方窜逃。
本是驻足观望的唐馨儿，默默踹了花猪屁股一脚，马旱眼明心快，当即领悟其意，手中竹鞭一挥，狠抽在趴着不动的花猪背上。
猪很疼，横冲直闯，挑着红薯的王草成了第一个攻击对象，他扶着扁担，荡着箩筐，满街疯扭秧歌。
张农护着鸡蛋，躲避花猪，仰面栽进了茶肆外的破水缸。
赵湖的白鹅不甘寂寞，啄了竹笼上的麻绳，‘轧轧’扑腾着，上街瞎溜达。
小贩们好心，帮忙赶猪，拉人，抓鹅，好一通假忙活。
转眼间，街市上乱成了一锅粥，被挡了道的军警在嘈杂的人群中破口大骂。
唐馨儿一脸欢乐地看着，随后一拍脑门：“哎呀！我忘了……”
学生们跑得干干净净，花猪也安静了，大白鹅逛完街回来了，张农认真检查着筐里的鸡蛋有没有磕破，街市逐渐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只听得数完鸡蛋的张农一声惊喊：“唐小姐人呢？！”
四大护卫，面面相看。
唐小姐丢了，这下全玩儿完！
四人原地打转，商量对策——老大说过，唐小姐不怎么识路，忘性大的人迷了路，多会原路折返。人丢了，也不敢回去复命，而且二老大也不让随便靠近那座饭店。
琢磨了半天，马旱提议，先顺着回桥洞的路找找看，三个没主意的壮汉只能猛点头。
张农抱着鸡蛋，赵湖提着白鹅，王草挑着红薯，马旱赶着猪，出发。
天晟饭店
昨晚回来后，连夜安排好桥下几人的归处，上川少霆被拖进了医务室，之后再被吉田胜平和莫天成从医务室架回了503。在退烧针和安眠剂的作用下，他睡了个不错的觉，惊醒的次数远低于以往。
莫天成追着前面刚发完飙的人，第记不清多少次打包票：“放心吧，很快回来，我保证，很快！”
右手打着绷带的人起床气很大，以至于大堂门口的罗圈腿警觉地压着头，直到怒火中烧的长官坐进广场上的车，站岗的才敢吐出那口憋着的气。
上川少霆的脸色黑得六亲不认：“给我下药的事，回来再算。开车！”
莫天成的步伐优哉游哉：“我不就想让你睡个好觉，我有错吗？”
有错吗？
画面一转，莫天成瞪目咋舌！
天桥下，石墩上坐着四条大壮汉。一条抱着篮鸡蛋，石墩前放着一担子红薯，红薯右边的竹笼里两只大白鹅‘轧轧’地叫唤，左边燃尽的灰堆上还趴着一头晃悠尾巴的大花猪。乍一看，市集换地儿了。
可是，一览无余的天桥下，并没有那个最最重要的人影！
让莫天成合上下巴的是一声惊天暴吼:“人在哪里？”
前一秒还无精打采的壮汉们，噌噌跳下石墩，脸上皆一副犯事儿的表情。
机敏代表马旱，嗫嚅道：“二，二老大，唐，唐小姐不见了……”
更为机敏的莫天成发现势头不对，预备甩锅，于是上前赏了每条壮汉一脚：“都说让你们保护好人了，不容有失！快说，到底咋回事？唐小姐咋走丢的？”
由于第一个挨揍的是回话的，马旱闭了嘴。三人默契后退，抱鸡蛋的被扔在了最前面。张农左右瞟了眼，手足相残，心碎一地。但谁让他是大哥呢？
事情的原委清楚了，上川少霆的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怒气，莫天成迅速做出反应，对几个带回一堆战利品的手下打骂道：“在这儿等死吗？还不快去找！”
张农抱着鸡蛋就走，王草去提鹅笼，马旱去挑红薯，赵湖去赶猪，发现没对，三人又各司其职。
莫天成气不打一处来，又是好几脚：“去，去开饭馆儿。以后别他妈跟我混了！”
对于这俩老大暴殄天物的行径，四条壮汉不怎么认同，但是也只能放下东西，去寻人。
上川少霆看着几人的混乱，压制怒火静立原地，如果‘失去’可以分解成三种情绪的话，他想，一定是失望、失落、失败。
想给她一天自由，想让她心甘情愿待在身边，他能做的却不多。
他没什么可以给她的，欺骗大过付出，她不属于他，从来都不！
莫天成走了过来，拍了拍他弟的肩：“先别着急，我们先回警务厅召集人手，以你的名义带人全城搜索。实在不行的话，我去报社找人帮忙。”
上川少霆的口吻透着明显的哀楚：“这意味着，告诉所有的沐城人，她是日军大佐的未婚妻。”
是的，他连真正可以示人的名分都不能给她。那座饭店之外，他拿什么护住她，一个世人眼中满身杀戮的侵略者军官。
莫天成顿住脚。说得没错，如此确有不妥。以沐城人对日军的恨意，光唾沫星子就能淹了那丫头，更遑论那些打着爱国旗号行私欲的下九流，他再不敢往下想。
上川少霆扯掉挂臂的绷带，疾步越过他，说道：“把你的人撒出去，再去找老余，我回宪兵部。”
莫天成想说“载我一程”，没敢出声。
两小时后，从沐城日军宪兵司令部发出一则无人像通缉令——
【嫌犯特征：女，十八、九岁，身穿白色洋装，体型娇弱，模样蛮横。人傻，话多，贪吃。
特别声明：嫌犯身怀重大机密，严禁伤及分毫。
悬赏：提供线索者，可获金条一箱。】
这个‘箱’就很迷，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箱，万一日本人言而无信呢？而且那嫌犯身上还藏着机密，万一日本人出尔反尔，杀人灭口呢？
故此，就连那些甘愿为日军卖命的汉奸狗腿，也都处于观望状态。有良知的沐城民众，就更不愿意搭理了，巴不得掩护好那个通缉令上的蛮横丫头。
但是嘛，宪兵部内的一丑一艳就又勾搭上了。在天晟饭店搞不死的人，在保护网外，就大有可乘之机了。
武田一郎溜出宪兵大楼的速度，简直堪比猎犬！
柳生真纪也不甘人后，从证物室偷了把死刑犯用过的毛瑟半自动手枪，紧跟着出了宪兵队大门。
话说，这通缉令上价值一箱金条的主，正抱着件黑色风衣，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东一趟子西一趟子地转悠。
实在走不动了，又累，又饿，她靠着根木桩子就滑坐在了地上，头顶原木色的路牌上写着三个黑色的大字——长宁街。
这条街热闹得离奇，洋布庄、电影院、药铺子、百货楼，应有尽有。
街上的女人们旗袍搭貂绒，脚下匆忙的男人们毡帽配长衫，背画板的小伙精神抖擞，挽花篮的姑娘伶俐可爱，卖报的孩童掂着口袋数收获，洋马车和小轿车在人群中穿梭。
“破街！破地方！一来这儿，准没好事！咦？我来过吗？算了，算了，还是先问路吧……”
唐馨儿嘀咕完，也缓过了劲儿，掌着木桩子起了身，打算找个合眼缘的路人甲问道。
街对面，一辆军绿色吉普停下，钻出来个穿茶绿色军装的家伙，那家伙的相貌叫一个丑，任谁见了都终身难忘！
唐馨儿忙抱住不及她脸大的木桩，伸出颗披头散发的脑袋，偷偷盯着对街的人。
那丑家伙贼眉鼠眼地看了一圈四周，随之，趾高气扬地跟着街边一个涂脂抹粉的老女人进了巷子。
唐馨儿又没忍住，追过了街，追进了巷子。
冬阳已西斜，巷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巷道还坑坑洼洼，她高一脚低一脚地跟着前面的丑家伙。
突地，两团黑乎乎的东西阻了去路，伴随着粗里粗气的嘲弄声：“嘿嘿，小丫头，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唐馨儿惊退两步，抬头一看，黑乎乎的东西原来是两个穿长衫的大汉，逆光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听这说话的调调就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她心头一慌，果断再退后，边退边说：“不好意思，我走错路了，我这就走。”
黑东西紧紧相逼，戏弄的话越说越难听：“嘿嘿嘿，小丫头，进了这花街柳巷，你还想说走就走？要走也可以，你先陪咱哥俩好好玩儿会儿。”
这一刻，唐馨儿向天发誓，余生一定控制求知欲，再不敢肆意旺盛了！
她脑中划过一道光，陡然大叫了声“丑八怪”，转身开跑。
前蹄刚跨进怡香院大门的武田一郎，伸出个猪头来：“日语——谁叫我？”
一眼望去，巷子里空落落的，啥都没瞧见，他心下骂道：八嘎！阴魂不散！
而后，另一只猪蹄也跨进了怡香院的门。
唐馨儿跌坐在暗坑中，两只手掌后撑在地上，望着头顶上方的两个黑东西，声音抖得不像话：“你，你们，别，别乱来哦……我，我不，不好惹的。惹我，你，你们，一定会，会后悔……”
一阵放声大笑和讥讽后，其中一个黑东西把她从坑里拎了起来，扔在正对光照的墙沿下。
唐馨儿吓得小脸煞白，如果，还有人能看得出那是张脸的话。
意外，突然降临！
一个黑东西朝地上‘呸’了口唾沫，分外嫌弃地骂道：“妈的，这么丑！怪不得大喊丑八怪，就这长相。滚开，滚开，小叫花子，还不快滚……”拉了另一个就走，骂个不停：“这地儿太他妈黑了，害老子没看清，妈的，真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