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说
寒涿送来的竟是刘大娘和小旭。
两人低眉顺眼地进了客厅，被豪奢的装潢惊得移不开目光，等看到焕然一新的糖墩儿后，更是张大了嘴。
小旭突然有些自惭形秽：“糖糖墩儿。”
“进来啊，小旭哥。”糖墩儿却是一如既往，高高兴兴地牵住他的手，带他走向沙发，“大娘，您也来坐，小旭哥的肩膀好了吗？”
刘大娘忙开口道：“好了，好了，一点儿事都没有，那位小哥特意请了大夫，整治得比原来还灵活！”
“那就好，要不我一直担心呢。”糖墩儿殷勤地请两人坐下，又落落大方地介绍：“父亲、母亲，这两位是刘大娘和小旭哥，在村里的时候，他们都很照顾我。”
沈奇峥瞥了她一眼，这才转头笑笑。在外人面前，他看上去像个礼貌有余，真诚不足的斯文败类。
薛夫人明显热情很多，一边招呼阿鹉倒茶，一边笑道：“我们瑭瑭多亏你们照顾了，都是我们父母没有做好，让孩子流落了十二年，要是没遇上好心人，都不知道她怎么熬得下来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听了这话，刘大娘急忙放下茶杯，道：“夫人千万别这么说，糖墩儿这么招人喜欢的孩子，我见了就爱，帮点忙应该的，现在她有了你们这样当大老板的父母，好日子不就来了吗？以前受点苦算什么。”
薛夫人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继续和颜悦色地道：“今天请你们来”
“知道！那位小哥已经和我们说了，想问糖墩儿以前的事儿吗，”刘大娘一拍大腿，“这真是找对人了，糖墩儿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村里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
沈奇峥饶有兴致地换了个姿势，再次看向糖墩儿。小姑娘坐得四平八稳，没有一点不安。
是真的没有隐藏之事，还是格外信任寒涿？
刘大娘已在薛夫人殷殷的目光中开口：“糖墩儿被她养父母抱回来时，小人儿就长得可俊了，我们都纳闷呢，看李柱文霞那模样儿，不像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现在再看，果然不是亲的！”
薛夫人眼眶发红：“瑭瑭刚出生没几天就被抱走，我都没好好看过她。”
糖墩儿垂下眸子，心想，这就是薛夫人不愿回主宅的原因？
刘大娘叹了口气，道：“要说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行。那李柱，是我们村有名的暴脾气，一喝完酒就发疯，糖墩儿和她妈早些年被打得没一块儿好肉，这两年可能儿子大了能好点。”
“哦，对，他家还重男轻女，亲儿子吃香喝辣的，糖墩儿却得天天做饭、洗衣服、喂鸡，还得上山去采山货。摘松子那活计多危险啊，我家小旭都不让去，糖墩儿呢，必须摘满一簸箕，完不成就打——怪不得糖墩儿成天往我们家跑呢，要是太老实了，可真得没命了。”
薛夫人已经泣不成声，她知道刘大娘寥寥几句，根本说不尽瑭瑭所受的折磨。
沈奇峥看着妻子抽泣的样子，赶紧拍抚着她的背部，有心让刘大娘少说点，“直接说祭祀吧，祭品到底是怎么回事。”
糖墩儿也安慰道：“妈妈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大娘，您听我父亲的，那些小事就跳过去吧。”
刘大娘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那个可怕的小哥吩咐，要尽量讲得详细些、惨些，糖墩儿不好的一概不许提，但糖墩儿的亲爸好像并不想听。
她只好继续道：“生祭这事，是神二爷和我家那个倒霉鬼定的，参与的还有一个冷冰冰的小哥，叫什么吉玉。”
“当时大寒山地震，他们便召集各家，说是山神发怒，要找个孩子祭神，报酬是十万块，其实就是冲着糖墩儿去的。谁家能拿千辛万苦求来的孩子干这事儿呢？李柱文霞本来就见钱眼开，填的又不是自己孩子，当然乐意了。”
“其实这事挺复杂的，听我家那口子讲，神二爷要祭祀的不是什么山神，而是我们村代代相供的送子娘娘，怕传出去不好听，才弄了个山神的幌子。而且一开始，生祭只是预备着，并不是一定要举行，后来说娘娘真受了伤，这才势在必行的。”
“因为糖墩儿偷跑，李柱文霞打了糖墩儿一顿，伤得挺重，搞得生祭不能按期举行，我家那口子说，神二爷因为这事很生气，就后来，糖墩儿又跑了一次，闹得老大动静，生祭差点就泡汤了，还是那个吉玉小哥出马给抓了回来，他还”
“还什么？！”薛夫人一把推开沈奇峥，问道。
刘大娘张了张嘴，低下头去，快速道：“他还把糖墩儿的手脚四肢都废了”
薛夫人呆滞地望向糖墩儿，小姑娘笑上一笑，把手腕摊给她看：“您瞧，寒涿哥哥都给我治好了。”
将所有神异之处都推到寒涿身上，糖墩儿做得心安理得。
出人意料的是，薛夫人很快停止了哭泣，她紧紧抠着自己的手，仿佛怕自己哭起来后，会影响刘大娘的讲述，错过女儿受过的苦楚。
三人看懂了她的肢体语言，刘大娘吧嗒了一下嘴，正要开口，沈奇峥抬手制止，糖墩儿却先一步打断了他：“剩下的事没什么好讲的了，寒涿哥哥救了我，然后我就找到妈妈啦。”
她握住薛夫人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扒开，目光恳求：“妈妈，我真的没事，您不要伤害自己。”
薛夫人捂着嘴摇晃起身，快步冲向卧室，她害怕控制不住拥抱女儿的冲动，可是像她这样失败的母亲，又有什么资格亲近女儿？？？
沈奇峥没有去追，他知道妻子需要独自静一会儿。
他肉眼可见地冷静下来，看向糖墩儿，微微一笑，声音像蛇一样轻细滑腻：“你是个很懂分寸的好孩子。”
刘大娘和小旭都表情茫然，糖墩儿却笑着接下去：“妈妈对我很好，知道这些就够了，剩下的，是我和爸爸的时间。”
“看来你有不少要对我说的，刚好，我也有问题想问你。”沈奇峥瞥了瞥另外两人：“让我猜猜看，这两个人是寒涿送的，然而是你指名的吧。”
糖墩儿耸了耸肩：“自己说自己的悲惨遭遇有点奇怪。何况刘大娘和小旭确实对我很了解。和村里其他人不同，他们没必要听天由命地遭难，只需要向我偿还——一笔一笔的恩怨，我都记得很清楚。如果爸爸愿意帮我，我当然会做个诚实的乖女儿。”
“如果我不帮忙呢？”沈奇峥微微倾身，露出见到女儿后，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那爸爸就会失去了解我的机会了。”糖墩儿狡黠地一笑：“没关系，小孩子的秘密本来就不想告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