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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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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公园。

    水塘周围围了很多的山石,那塘子很小,且里面还是死水。

    公园建的年数不是太长,约五六年吧,塘里的水已全部变成青绿色,水位应该不深,但已经完全看不见塘底了。

    四周的青苔长了很多,沾着水的山石上也蔓延了大片的绿苔藓。

    可是,山石连着的草坪经过这五六年的时光却正生长的葱绿茂密又旺盛。

    他蹲在那里,面前有一块被平切掉的大石头,可能经常有人在上面坐一坐,踩一踩,于是它的展露面就很光滑,没有了棱角。

    空气很潮湿,山石的颜色就暗了下去,显出些许灰黑色。

    大概手里捏的是一小块碎石子,那光滑平整的石面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的划痕。

    密密麻麻,层叠有序。

    直到铺满整个台面,吹了几口气,把那上面的碎屑都吹掉。

    才开始往上面添上新的,有花样的划痕,它们开始显出形状。

    原来他在画草坪。

    但它们的叶子是塌掉的,扁平的,卷曲的,加上石子划出的线条是灰白的,看上去像极了没有一点生气的死草。

    最后他在那些枯草上面给覆盖了一层雪霜,一些小的冰凌。

    雪霜上面支出零星的枯草尖,你还别说,没有笔没有纸,没有任何色彩。

    只有石子刻断石,这一方雪霜下的枯草坪,竟然也能惟妙惟肖。

    “这脚下的草坪长的这么绿这么旺,你为什么把它们画成了这样?”

    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人在这,身后还站了一个一起的同伴。

    “场景回溯法。冬天下过雪,最冷的时候,它们不就是这样的吗?才更配这个水塘。”

    感觉到自己的语气里似乎藏着很多的失落,心情非常的悲观。

    然而说话的时候,语气只是不咸不淡的,单纯的陈述一件事情。

    “厉害。”对方也蹲在了自己身侧。

    身形明显比自己更宽阔一些,又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然后“送”给了自己一根大拇指。

    ……

    清晨。

    窗棂玻璃上开始出现了雾气,室内外温差愈发明显起来,初冬已经来临。

    孟亦烊后半夜睡的并不好,陷在梦境里有种轮回感,不停的重复那一点场景。

    他总是想理清楚自己的心情,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情,和要好的朋友一起在公园里散一下步,发生一点“小”的事情。

    可是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会那样低迷呢?如同……一个背负着重大“刑罚”的获罪者。

    醒来后,他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它们”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或臆想,更像是记忆。

    即使你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人生里从没发生过这些,可你就是会不切实际的想要把“它们”找出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发生在哪个时间——这让他又想到了叶小晴跟他聊过的那个概念,“前世”。

    真的存在吗?

    ……

    早饭。

    今天的早饭比较简单,但天气冷了人就会更愿意吃一些暖胃的食物。

    现磨的热豆浆,还添加了一点其它的豆类和几颗红枣。

    枣香就把所有的豆类味道都盖住了,不加糖也能喝出一点甜,孟亦烊爸爸还出门去买了热腾腾的汤包和茶叶蛋回来。

    正吃着呢,一家人。

    “老孟,你瞅瞅小奕。”

    孟亦烊爸爸看了孟亦烊一眼,孩子汤包吃的正香呢,“怎么了?”

    “你仔细看看,再看看。”

    孟亦烊把剩下的小半块汤包索性全塞嘴里了,眨巴眨巴眼睛,囫囵的问,“怎么了?我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吃相不难看啊!我儿子怎么了?你说说你,一把年纪了说话还爱卖关子,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老夫老妻了孟亦烊妈妈在口舌上从来不爱计较,这会儿也没耐心再问了。

    话茬给了就接,“你不觉得咱家小亦这段时间长的有点快吗?”

    “快?”孟亦烊爸爸重重打量了一眼坐在饭桌上吃饭的儿子,“他的身高从去年就没再变过了哪里快了?”

    孟亦烊:“……”

    孟亦烊妈妈饭都不吃了决定好好跟这位“老爸”探讨一下。

    “我没说他的个子,我说的是脸,你看不出来吗?不觉得最近变化很大吗?”

    于是孟亦烊爸爸抱着个双臂又开始打量孟亦烊。

    “你还别说,还真是,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大也一样啊,这眉毛和眼睛……长开了吧!确实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爸爸若有所思,孟亦烊满脸懵的看看他爸,又看看他妈,看看他妈,又重新看回他爸。

    “从小到大,大家都说这孩子长的像你,尤其是眼睛简直和你一个模子刻的,我看现在,可一点不像了。”孟亦烊妈妈语气有点惋惜,也有一点碎念。

    “像你了。”爸爸把碗底最后的两口豆浆喝掉了。

    咦?这好像是一个新的思路,妈妈眼睛一亮,“像吗?”

    “眼形似乎长长了一点,不像你像谁?我和你生的儿子,不像我就像你呗!再说了,孩子就不能自己自由发挥一下吗?非得跟爸妈长同一张脸?”

    孟亦烊:“……”

    “说不过你,吃饭吧!”家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话题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突然就结束了,谁都不会纠结。

    “吃饱了。”爸爸从餐桌上起身去沙发上坐着了,随手在茶几上抽一张抽纸擦了擦嘴。

    孟亦烊去上学了,公交车上,他又回想起了昨天下午——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段“幻觉”出现的很离奇,连展厅里两个踩在长梯顶上的工作人员都没有看见。

    应该是有什么竖幅比较长的作品要展示吧,他们正在顶部吊一根长干。

    不知道是谁没拿稳,长干的一头直接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自己正被“勾魂”呢,竟然在那个瞬间抬着步子往干底下钻。

    有惊无险。

    还好另一个工作人员抓的比较稳,那长干子只有一头落了地,弄出几声响,并没有滚翻什么作品或展架。

    自己也有惊无险。

    在师傅的怀里,像一个躲着震耳鞭炮声响的小孩子,可惜声响一停,“大人”就松了手。

    孟亦烊早上去上学的时候,丁楚石正卡着时间站在窗口看着呢。

    其实他并不是“有意”的,像是一随眼的事,反正他那个时间刚好没事,往窗口站一站也就站了。

    然后还看到了另一点东西,三楼的黄艳,自搬进来似乎一直独来独往的,今早却有一辆银灰色的普通轿车来接她上班。

    丁楚石又一次上楼帮黄艳换过灯泡以后,大概丁楚石的态度实在太“吓”人了,黄艳后面就再也没有来找过丁楚石帮忙什么了。

    小安照常带了早饭过来。

    丁楚石今天难得的在工作中不太在状态,“单子”磨叽了一整天,才给人打发走。

    没想到孟亦烊第一次参加绘画类的比赛竟然还拿到了名次,孟亦烊爸妈当然也是喜不自胜。

    更加确定正就读医科大学成绩始终后缀的儿子,那绝对是人生路走差了。

    做父母的当然要帮忙孩子纠正过来。

    早起就说好了,今晚要为此庆祝一下,二楼的“功臣”是必需要请到的客人。

    孟亦烊妈妈家庭主妇当了这么多年,那是家庭关系中的后盾角色,核心着呢,烧菜的心得更是不容小觑。

    儿子喜欢的口味,门清。

    一大桌的好菜全是孟亦烊喜欢和顺口的,当然,好吃的菜谁不喜欢吃呢?“外人”自是看不出来,这是孟亦烊的口味“专场”。

    爸爸不喝酒,但因为今晚心情特别的好,又有心讨好一下暂租住在自己家的绘画界“大人物”,就把去年年节送领导被拒的两瓶好酒拿出来开了一瓶。

    孟亦烊爸爸在显城分区的邮局上班,是一个拿着铁饭碗的正式工。

    但只是一个普通职工,当时工作中和领导闹了一点不愉快,后来想想自己该低个头。

    就买了两瓶好酒上门,结果还被推诿了,还好那位上司现在已经调任去了别处。

    工作虽稳定,奈何薪资着实不多,养家糊口很是拮据。

    倚靠着老一辈留下的这一栋房产租赁,一家三口勉强也能算是吃穿不愁的小康生活吧!

    丁楚石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孟亦烊家吃饭了,你还别说,次数多了,偶尔你可能还真会生出一种胜似家人的错觉。

    再加上和孟亦烊师徒的情分,孟亦烊爸妈的性格又很容易带给人亲近感。

    不知不觉中,你就会觉得他们一家是不同于其他人的,相比其他所有人,他们是很明确的应该更亲近的关系。

    看一看孟亦烊的眉眼,他有些默认。

    这种“默认”促使他就多喝了几杯,在孟亦烊爸爸每次让酒的时候。

    “老孟”一个日常不喝酒的人,都陪着他了,他哪里好意思客气或推脱——对方抿一口,他抿半杯。

    没几个来回孟爸爸就变得脸蛋红扑扑了,孟亦烊妈妈有些担心,笑着调侃了两句,两位“老”男人的酒谈之旅就这么结束了。

    相谈甚欢。

    一顿晚饭说说笑笑,氛围似乎有点好,好的丁楚石觉得有点过。

    但他觉得挺难得的,特别是,看到孟亦烊对他笑弯了眼睛的时候——他脑子里就冒出了那句话,“凛冬生早春”。

    自己到底在期望或觊觎着什么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好不真实。

    晚饭后孟亦烊妈妈沏了一壶茶。

    四个人在客厅里小坐了一会儿,看孟爸爸多多少少有一点醉态,“丁老师”眼睛里似乎也缺了些许清澈,蒙着一层薄雾样的。

    她提议说,要不咱一起去街头的公园里走一走吧,那里晚上好热闹,散散步,就当给我家“老孟”还有丁老师醒醒酒了。

    ……

    确实挺热闹,人蛮多。

    “现在这个时候还好,天气再冷一些,这里晚上人就很少了。”一路闲谈着走过来,在公园入口处,孟亦烊妈妈这般说着。

    丁楚石附和的点点头。

    流动又烦扰的人/流会让人失去了开口讲话的兴致,只顾着溶入或穿梭在里面。

    凉凉的夜风好像真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丁楚石感到有点恍惚。

    他好像,已经非常久没有在这样的场景里待过了——爱人身侧,家人几何。

    普通安逸又生机勃勃的平凡生活,他曾经,也那样向往过,在心里勾勒过。

    无尽的落寞化作一腔重重的喘息,缓慢的,绵长的。

    从鼻间,从唇角,丝丝缕缕的跑出来,融在初冬的夜风里。

    孟亦烊爸妈被一大片的广场舞人群吸引了,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孟亦烊贴近了丁楚石的耳边说,“师傅,我们去前面的湖边走一走吧,那里今年装饰了红灯笼,照的湖水都泛着红光,还挺好看的。”

    丁楚石抿着唇,想象了下孟亦烊所描述的场景,“好。”他说。

    湖边在公园的末尾处。

    不知道是因为远离了中心区的聚众人群,还是大面积的湖水加持。

    夜像是深了很多,风也更凉了很多,让人忍不住想裹紧一下衣衫。

    红灯笼沿着湖边,在公园的外围,形成弯度很浅的半圆,包围住公园内的所有建树。

    通红通红的,一个一个,吊在头顶上方的半空,密度不低,很是养眼。

    他们在那廊里走了一小段,在一个弯角处停住,这个位置的水波分外清澈。

    湖水在夜晚是青黑色的,可是湖面的水波纹里却镀着一层稀碎的红光,一簇自生的小鱼群就在那泛着红光的水波纹下游来游去。

    于是波纹就愈发难以散去。

    像是能“永生”一样。

    孟亦烊的眼睫很长,拉伸着眼尾的形状,在夜色的迷惑下,让丁楚石感到,再也找不出一丝误差。

    就像孟亦烊的声音一样,像极的时候,你就会想把“它”当做——原本就是。

    醉意霎时间无尽的涌上来,丁楚石的手掌在那扶廊上紧了紧。

    想压住自己有些难以自持的情绪,于是他抬起了头。

    默契在这一刻生发,孟亦烊也抬起了头,一轮清朗的明月挂在那繁星稀疏的高空中。

    “今晚的月亮,好美啊!”

    孟亦烊不由得感叹出声。

    像被某颗流星击中,眩晕感让丁楚石看不清孟亦烊的侧颜。

    只觉得那容颜无比的熟悉,“声音”像难以抵挡的洪流冲击着他的心脏。

    这酒的后劲似乎无比强烈,因为他觉得自己,好似已经进入了梦里。

    因为只有在梦里,林奕才会站在他的身侧啊,想“放肆”的心情已经积攒了几十年。

    要他如何能忍。

    理智像退潮的海水,离他越来越远。

    脚下像踩着已经启动的滚板,“林奕”的侧脸在他的视线里突然异常的清晰。

    丁楚石眼眶发热,嘴角紧抿,嗓子干渴,表情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孩子,就这样靠近了“林奕”的身后。

    用力的,将“他”裹入了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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