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意
回到紫苑,阿德看着摇摇晃晃的羽斓。
一路推着扶苏,一边喋喋不休的念叨。“起初还觉得羽儿那丫头吃苦耐劳,人也机灵,今日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礼,还不知廉耻的往公子身上贴,成何体统。我们紫苑的脸面全被丢尽了。方才还那般粗鲁的将你推出去,公子,她定是居心叵测”
说着越发愤怒,还险些将扶苏撞上台阶。“真的是,想着就来气,估摸着这些时日都是装出来的,或许她真是二夫人派来的奸细。长得狐里狐气的,还将戚公子迷得晕头转向,公子,你也要小心…”
扶苏擦嘴打断他的话。“明日去寻四五个乖巧懂事的丫鬟,留在院中。”
阿德点头,坚定的说道。“嗯,好的。寻到后小的就立马找借口把她撵出去。”
“她的住所在何处?”
“谁?”
阿德将扶苏推进卧房。
“羽儿。”
“在南偏房,离主院远,公子大可放心,明日我便让她不要出现在你的面前。”
“带我去看看。”
阿德一愣,心想着公子恐是真的生气了,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他也想给她点教训,将轮椅倒出卧房,向南偏远走去。
穿过了几个回廊,路旁的小路坑坑洼洼,与主院相比差别很大,此地杂草丛生,十分荒凉。
一间破旧狭小的房屋而立,门前累块积苏,屋内一丝微弱的烛光。
推开房门,屋内更是狭窄,仅放置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和破旧的梳妆台,角落处堆积着大量以前闲置的杂物,窗户破损,一阵阵凉风吹进。
“在紫苑,为何还有这样的厢房?”
看着她居住的环境,十分自责。
“这本是杂物间,常年无人打理,自是这般。起初不想让她在此地常住,便想着让她吃点苦头,她自会离去。谁知那丫头毅力这么强,不知收了多少好处。”
羽斓被人随意扔在床上,听到有人声。
迷迷糊糊的说道。“蓉儿,朕要喝水,把汤池备好,要……沐浴。”
扶苏听得真真切切,蓉儿,听禹王说过,那女子是她的贴身侍女,一人可抵千军之能。
“公子,她怕是醉糊涂了,一个丫鬟还想着让人倒水,沐浴,小的连做梦都不敢这般做的。”
“把她放到我的身上,这里太冷,今夜她到我屋中休息。”
看着她这般不清醒的样子,一个女子住这么远,担心遇到什么危险。
“恩,好的。”
阿德走到羽斓面前,才反应过来扶苏的话。
大惊道。“公子,你说什么?”
“明日醒来,莫要责备她,若她记不起方才发生的事,也莫要向她说起。”
阿德咒骂。“公子,你没事吧?你是不是也被他迷惑了?这个妖女”
扶苏闻声,瞪向阿德。见公子生气,只得按照公子的话做。
以往推公子一人,习惯了,并不觉着吃力,一路上推行两人,阿德已累窜嘘嘘。“公子,将她安置何处?”
羽斓倒在扶苏的怀里睡得香甜。
看着怀里的人,感觉就像看星星,她是唯一能让他眼中发光发亮的人,她随意游动在他的怀中,可他却不敢去拥抱,他知道却无论如何都抓不到,看似咫尺之距,实则天涯相隔!他只能眺望她的高度。
扶苏满脸忧愁。“放置我的床上。”
今夜,公子无时无刻都在刷新他对他的认知。从十岁侍奉公子以来,知道公子有洁癖,特别是对他的床铺,是绝对不允许别人触碰的。即便是现在公子因伤不能正常行走,也是自己简单的整理被褥,绝不让他人触碰,就连他更换被褥时,也是要把手裹得严严实实才行。
他居然让她睡在他的床上,太不可思议了。
虽说她长得是国色天香,但也不可能在短短一日,就让公子丧失了自我啊。
“还不赶快,你想让我手也断掉吗?”
男女授受不亲,这基本的伦理道德扶苏还是恪守的。他一直小心翼翼的用手拖住她的头,防止她摔倒,也不敢去触碰她身体的其他部位。但一个姿势持续太久,手都麻木了。
将羽斓安置在床上后,阿德前去打水。
扶苏细心的为她擦拭着身上,她满脸通红,如同熟透的苹果。
饮酒后的羽斓全身燥热,拉扯自己的衣领降温,雪白的肌肤展露在外。
扶苏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一双深邃的眼睛眨了眨,深深地吞了一口气,羞涩的转过头。
“你出去吧”
见阿德还在一旁,此时的羽斓,除他之外,他不想任何人偷窥,无意的也不许。
“可公子,你一会怎么休息?”
平日里都是阿德将扶苏扶上床,睡好后才离开。眼下床也被霸占了,他没在身边如何是好。
“我自己可以,你出去。”
阿德无奈的离去。
一屋,两人。
扶苏坐在床边,闭着眼,摸索着用凉水给她降温。
回想起初见,他观察她许久。见她总是一人,孤零的背影,在她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做事总是慢慢悠悠,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对待他人都毕恭毕敬,行之有礼。但总感觉就是心里有事,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关心其它的事情,用冷淡来掩盖她所有对生活的激情和向往。
初见,她虽面相不堪,但有一双灵动的眼,望入她的眼,刹那间,看见她眼中如水的清澈,如天空般的辽阔。一回眸,深深的映入了他的脑海,刹那间,眼中只有她。
当一人入了眼。如论她做什么都是美好的,无论她是何种容貌,都是绝美的,无论距离多远,她都是在心里的,一刻也无法忘记。
扶苏很是懊悔当初没有认出她,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为她整理好衣衫,静静的看着熟睡中的她,好似望着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心想着,如今你来到我的生活,我便不会让你轻易的离开。
羽斓翻了一个身,扶苏吓得想要逃脱,慌乱中发现他坐在轮椅上根本无法自由动弹。望着自己的脚,一阵苦笑。
当他抬起头时,羽斓不知何时做起了身,直勾勾的望着扶苏。
扶苏被吓得语无伦次。“那个…那个…你醒啦?”
他敲打自己的头,心里咒骂着自己:傻子。
羽斓双手捧起他的脸。嘻嘻的笑着。“慕容扶苏,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长大了。”
语毕,她又倒了下去继续睡觉。
那憨态可掬的摸样把扶苏逗笑了,在这家中,他还未发自内心的这般微笑。
从小总是有人想要加害于他,唯一深爱他的母亲也被人害死,府里的女人们阴险奸诈的嘴脸让他觉得可怕。一直以来他都视女人为毒蝎,总是避而远之。以后此生不会求娶,如今才知,那是没有遇见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次日,冬日的阳光并不耀眼,温暖的光芒照射入房间。羽斓缓缓的睁开眼,摸了摸自己昏昏沉沉的头,露出难受的表情。
平躺着看向屋顶,陌生的环境让她提高警惕,
她急忙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见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扭过头,看见扶苏趴在床沿睡着了。
她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处,回想起昨夜的过往,只记得扶苏让她代为饮酒,她喝了很多,后面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着屋内的布局,这是扶苏的房间。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褥,怕惊醒熟睡的扶苏免得尴尬。
站起身,看着扶苏熟睡的面孔,紧闭的双眼和唇,没有平日里的尖酸刻薄,他的睡梦中的脸平静而俊美,如同完美的雕塑。
她轻轻的伸出手,抚摸他五黑的发。
此情此景,四下无人,她俯下身情不自禁的想要轻吻那完美的脸。快要触碰到时,她最后的理智唤醒了她,不敢置信的愣住在原地。
抿嘴,懊恼,嫌弃自己的无耻。
悄无声息的离开,轻轻的关上房门。
她回头,阿德等人正在晨扫,几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看向他。
她想是做错事的孩子,迅速离去。
门关上后,扶苏静静的趴着,露出灿烂的微笑。
虽然闭着眼,但她当时的动作、表情都呈现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抹去。
“阿德…”
阿德正在叮嘱在场的下人不得将此时所见之事绝不可外传,就听见屋内公子的呼唤。
连忙向屋内走去,边走还不忘回头叮咛“若传出了,一人重打五十板子,赶出沐府。”
院内众人齐声回应:是。
“公子,你就在这里趟了一宿?”
看着扶苏趴在床沿,那僵硬的身子,阿德满是心疼。
“来,扶我上床,我想休息一下。”
“我还是给你把被褥换一下吧。”
扶苏摇摇头。“无碍。”
阿德叹气。心里想着:在你身边这么久,这种你都能接受,那羽儿在你心中的位置当真是无人可及的。
“厢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都更换了新的。”
“婢女找到了吗?”
“还没,午时后我再去看看。”
“四夫人院中的婢女可去借几个过来暂用。”
在这院中,只有四夫人他才有少许的信任。
阿德点头。安顿好扶苏,简单整理下房间,准备出门。
“对了,公子,上次要寻的画中人,有人在城中悦来客栈发现了一女子的行踪,可要盯紧些。”
“不用了,已经找到了。”
南偏房。
羽斓回到房间,发现自己的东西全都不见了,连那简易的床也被拆除了。
想着自己的差事还没有完成,便没有深究,简单整理下衣衫,便出门。
羽斓站在阁楼上,打开窗户。向下望去,平日里基本上都是辰时天还没亮来开窗,今日辰时已过,温和的阳光映入,豁然发现,这院落尽是如此别致。
站在高处,吹着凉风,轻闭双眼,想要回忆昨夜的种种,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午时。扶苏依旧坐在树下,像一副画卷,美不胜收。
不知何时,戚俊出现在扶苏身后。
悄悄的拍打他的肩膀。“啊…”大喊一声。
见扶苏没有任何反应,甚是无趣。
“没意思…你好歹也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啊,没意思。”
“无趣。”
“对,你很无趣。”
他将扶苏推至凉亭。
两人面对而坐。
戚俊倒上一杯热茶,放在扶苏面前。
表情严肃道。“查到了。”
扶苏抿了一口茶。“可是雷公藤?”
“没错,和你描述的你母亲的死法一样。雷公藤有杀虫、解毒、祛风的作用。同时含有剧毒,中毒后出现头晕头痛、心悸乏力、恶心呕吐、腹痛腹胀、肌肉疼痛,用量大了,还会产生嚎叫挣扎、四肢麻木或抽搐、肝肾区疼痛。这药若少剂量的服用,会逐渐出现血便、少尿、浮肿等证状。”
戚俊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雷公藤有杀虫解毒的功效,所以在药店少量采购带入府中是不会有人怀疑。但是…并不是二夫人。”
扶苏诧异。“那会是谁?”
“你安排的人听见了二夫人与刘管事无意间谈起此时事,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年,本无从查证。但巧合的事,前些日子她的院中来了一名老妇,向她索要银两,开口极大,她想方设法的如数给了。老妇出来后,被我的人拦截。说出了当年的实情。”
“五夫人?”
五夫人最爱争风吃醋,胡搅蛮缠。
戚俊摇摇头。“林若婉”
三夫人林若婉,一向不爱外出,是夫人中最为清心寡欲、冷淡之人,很少与他人来往,也不向其他夫人那般争宠。
“怎么会是她。”
扶苏怀疑过很多人,但她和四夫人是他疑心最小的。
“林若婉除了十二岁的沐林成,其实先前还有一子比你小半月。因两个孩子年龄不相上下,林若婉便和你的母亲走得近些。在你们一岁那年,她与你的母亲到郊外城隍庙还愿祈福。恰逢瘟疫,两个孩子都染上了。沐老爷一心扑在你的身上,四处为你求医,甚至还去恳求圣上,也不顾自身安危亲自照料。然后她的孩儿却只能用次等大夫医治。后你康复,她的孩儿却死于那次瘟疫中。”
“因此她便仇恨于我?”
“对,你四岁时被推下湖,五岁时摔下马、中毒皆是她所为。”
扶苏似笑非笑,自己原来一直都恨错了人。
“还有,你九岁时同沐浩然在阁楼上玩耍,是她派那老妇趁你躲藏时,将沐浩然推下阁楼摔死。”
扶苏看着手中的茶杯,不停的念叨那人的名字,一股恨意涌上心头。“林若婉…林若婉…”
低头继续说道。“那当我站在阁楼向下望去时,她早已引来二夫人,看见我在高处,二夫人便认定是我将她推下。”扶苏笑道。“好一个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二夫人从小对沐浩然疼爱有加,丧子之痛,让她变得冷漠无情,此后再无孕育子女。
“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她藏得那么深,我自是要和她好好的玩一玩。”
“还有一事,云岚山的许道士游历归来,你的脚,有希望了。”
扶苏一怔,心中大喜。
“我已经派人前去打点,我们四日后就可启程。”
扶苏望着戚俊,充满感激之情。“戚俊,谢谢你。”
第一次见扶苏这般认真的说出三字,他却有些不习惯。
打趣道。“谢我,就把我的羽小娘子还给我,你不要以为我没看出你的心思。哎…真的是…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子,还要与兄弟争抢。你还是算了吧。你这般冷冰冰的,还对她那般刻薄,她定然是会喜欢上我的,这一点我还是很有信心。”
扶苏并未反驳,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她…你不配。”
闻言,戚俊猛得站起身,拍了桌子。“怎么说话的,本公子想要哪个女人不是轻而易举,那你就配了?”
扶苏沮丧着抬起头,表情凝重的望着戚俊。“我…也不配,这世间,无人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戚俊看着扶苏那坚定的表情,甚是疑惑。“她到底是谁?”
“日后,你自会知晓,你只需知道,如今,她只是我紫苑的婢女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