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司徒佳窈仰着头,泪如雨下。控诉:“嘉义就不该心悦于你。”
她同嘉义闺中姐妹,她心思再深。她也能从她嘴里探出丁点,足以证她心里是有他的。
他未起波澜,对她笃定之语不觉有何可信。
“她怎会心悦于我?她可是万千荣宠集于一身的大晋朝最尊贵的公主。”他见司徒佳窈穿着她身前衣物,觉得刺眼。
忍着一股气,指着她恶狠说道:“给我把这身衣服换下来,不然我就剥下你的皮。”
司徒佳窈起身站稳,已经没了惧怕之心。靠近了人,言之凿凿:“嘉义如若不心悦你,她就不会死!”
“你母亲害死她母后,你们王家夺了他皇兄的帝位。而你将她伤得万念俱灰,她当日是抱着必死之心去见你的!”
先太子一死,嘉禾宫传她书信一封急送司徒府向她饯行。信中言语悲痛难言,字字珠玑。行行皆是对她的惜别之情,还有对王之韫无可奈何又无法言说的情意。更同她说,她要去见他最一面。
她以为,嘉义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对王之韫这般油腔滑调之人自然瞧不上。她走之后,她从未觉得她何以情深,如今想来,此情匪浅。
回想同王之韫苟且,她恶寒。她对不住嘉义了…
王之韫狠辣的捏住她下颚,拖着她往地上摔去。
“闭上你这张嘴,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半点不想听到,从任何人嘴里在提到那个女人,那个永远都不会喜悦他的女人,任由他如何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哄着供着。
任由她任性,任由她指手画脚。任由她!都任由她!
可是她最后,半点情分都不留。激怒之下,她甘愿死他剑下。以最让他痛绝的方式,死在他的面前。叫他日日夜夜受此折磨,她没有一点心,没有一点心疼他的心。
“害死她生母之人是你母亲,你叫她如何同你言说情爱!”她忍着痛,愤恨气急,两手撑在地上,虚弱的身子渐渐无力。
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跟我有什么关系?害死他母后的并不是我,为什么她不想想我的难处?我愿意吗?我就愿意成为她杀母仇人之子吗?”王之韫绷不住的怒吼,红眼泪光。
推翻一旁梳妆台上物件,锦盒落地,一封陈年书信入眼。
佳窈亲启
四字落笔秀丽,笔锋深浅不一,是她的字迹。
司徒佳窈看着他缓缓蹲下身子捡起,关注着他沉声许久才将信纸打开。
他草草掠过第一张,将目光着重放在下一张。他看到他的名字。
【韫朗情意,由然在心;总角为伴,岁岁年年不曾相离。光阴如梭,终不似孩童之意。母后殡天,皇兄谋反落罪身死,独留我一人于世苟活。为女不孝、为娣不义。 纵使情难,我也总要见他一面,佳窈不必为我烦忧,我同皇兄皆有负于你,愿你余生顺安。 】
王之韫将信纸紧凝成团,浑身散发着戾气。
她到死也没唤过一声他心心所念的‘韫朗’
就是死也不承认,到死也不承认!
王之韫咬紧牙关,眼角强忍的泪最终还是落下。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局势不对,司徒佳窈不会莫名其妙同他说这些。
一定是受人指使,他将那团纸藏到胸前。
朝着门外而去,司徒佳窈无力阻止。
王之韫刚刚冲出门外,耳边陶瓷碰撞声响起,清脆的一声他恍然。
敲击两下脑袋,在抬头。
注意到一把金龙缠绕的宝剑,目光至上。
“你…”
“为什么?王之韫,为什么?”
她胸口处血花绽放,每一瞬都在提醒着他当日,是自己亲手执剑杀了她。如今她立在面前,含着泪质问着他。
他死死盯着这张脸,他闭眼睁眼再三确认。
同她死前的样子一般无二,这回真的是她吗?
他浑身颤抖,眸中的血丝布满,
那把剑
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扶着门
他惊恐得,张着嘴半响未发一字。
“不!”振聋发聩。
慕清然身体一抖,被他强烈的反应威慑到。
她戴人皮面,注视他。
“王之韫,是你杀我皇兄。”
王之韫摇晃脑袋,他一半迷糊一半想要努力清醒。
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勉强恢复一些意识,眼明手快抽出她手中的那把剑,毫不留情的向她刺去。慕清然似乎早有预料,半步不移。
“王之韫…
剑未入,抵在她胸口处。那刺眼惹火的血花,终究让他软下,仅剩的心智都被冲垮。
他战抖,哽咽难鸣:“公主…
“我母后死了,我皇兄也死了。是你!是姑母…
她没有料到,王之韫这种人居然会对先逝的嘉义公主如此用情至深,只是感慨一瞬,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杀人如麻!草菅人命!
听闻嘉义公主当年就是提着他手中的这把剑去见他的,第二日宫女寝内见她胸口受利剑所伤,早已香消玉殒。
若非少有人知晓当晚她去见了王之韫,那么嘉义公主之死就不会传言因先太子造反被狠心的先帝恩赐了毒酒一杯!
慕清然决然转身,她半点都不会怜悯这样的男人。
真相是染着她的鲜血,是将他赤裸裸的剥开,他胸膛下藏的那颗心,只是会跳动而已。
他拔剑向她,她挺身赴死。
他像是无情的怪物,那一刻毫无知觉的使了力,一剑穿透。
他求着她嫁给自己,她宁死不从…
慕清然转身的背影,就像当日她的毅然决然。
“别走,你别走”王之韫追了上去。
“公主,臣不是有心的,臣是控制不住自己…
慕清然停住了脚步,对他的解释没有丝毫动容。可她心疼那轻轻之年受死在自己心仪之人的剑下,她不由心痛模糊了眼。
“你愿意来陪陪我吗?”
慕清然伸出手。
“臣愿意,愿意。公主臣愿意…”他忽然欣喜,伸手想要抓住那只手。
他抓了两回,都没抓到人。只瞧着眼前的忽然的慢慢远去,他不自觉的追逐而去。
她身影越来越模糊,他的期望一点点的幻灭。
他嘶吼一声,狰狞着一张脸,试图冲破梦魇。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又有清醒之兆,目若凶兽令人不寒而栗。
暗处的慕清然,失算一头。
想不到他的意志力居然如此顽强。
如铃作响,三两交碰。青瓷脆鸣,八仙亭处烟雾袅袅。
那响声似会蛊惑人心一般,他慢慢平静了下了。向着八仙亭处观望,迟疑许久才缓缓向着走去。
百花围绕仙亭,雾绕四周,轻纱朦胧。
他环绕半周,窥探亭中人。
静若幽然,气华不是人中仙,叹是月里嫦娥;不尽然。风动卷千丝,冰清圣洁天人之貌。着人间斑斓色。不染尘埃,不可亵玩焉。
此刻他自觉足以清醒,负手靠近,严正戒备。
记忆中从未见过此人,他也从未见过气质如此出众的女子。
“你是何人?”
楚曦念抬眸,他正襟危立。
“喝杯茶罢。”楚曦念为他倒上了一杯,放在自己对立面桌上。
他只要上前一步,就能触碰。
他没有伸手,也没承情。
楚曦念不着急,正好花些世间打量了他。
他身上一股阴柔之气,他相貌堂堂、身姿凛然。男子生泪眼少有能见,徒增女子柔美;平眉粗野又增男子刚阳之气。眼下的乌青显得颓废,纵欲亏虚之象。
难怪他说若是不认他之人,定会被他的容貌所迷惑。大长公主风华当真是都独留给他,可惜如此样貌,心肠这般残忍不为人知。
“茶要凉了。”
洋洋盈耳之音,至圣至明。王之韫不自觉得受命一般,上前伸出了手。
将茶推送到自己唇边,犹疑着。
楚曦念手握杯盖,同杯沿处来回滚动,毫无规律可言。只是那清脆之声响动。
王之韫目光渐渐空洞,缓缓将茶水送入口中。
百鸣山庄催魂散,还是要入腹才能叫人更听使唤。
前面走着楚曦念,后面跟着王之韫。
南无剑正欲冲出,身后的慕清然突然出现截住他。
“别过去!王之韫的心神才被控制住,你要去了把他弄醒了怎么办?”
南无剑急切“你怎么能让皇贵妃去!”
按计划不应该是这样的,皇贵妃要是有什么闪失。陛下怪罪下来,她哪里还有命!
慕清然懒得辩解,事发突然。她赌了一把王之韫不会一剑杀了她,哪里还有胆量第二次?
催魂散由鼻入体可控,可王之韫的心神如此顽固,只好让诱骗他服用才更好控制。
跨过自个宫门口,王之韫十分听话在后跟随。
楚曦念没有停住脚步,依旧向着太极殿去。此刻金銮殿满朝文武…
她缓缓摘下钗饰,拨了几丝丝发显得狼狈一些。
扯下披帛,丢弃一处。夏诗早已静候收尾。她又故意将衣物弄得凌乱些,双眼轻眨了两下,闭目在睁,即刻泪眼模糊。
此举本不应该尤她,可若是她方可事半功倍。
太极殿内,郁长鈌上奏。
“臣恳请陛下恩准…
话音还未落下。
慌乱一声“陛下”从外而来。
夜璟崶突然起身,浑然震色,百官惊之不解。
怎么会是念儿!
他困惑之时,楚曦念依旧出现在太极殿外,提着群小跑而来,慌张之色尽显。扑倒在几层阶梯之上,过于用力,掌心一疼。
夜璟崶脱下龙袍,片刻都不迟疑,将她整个身子裹住。
百官低首不敢瞧,夜璟崶双手欲扶起她。
楚曦念皆然不顾,抬头向着夜璟崶哭诉:“陛下,救救臣妾,有人要强辱臣妾…”
哗然一惊,交头接耳。
夜璟崶立刻朝外看去,王之韫已入内,愕然立于一处。
王仁忠顺着方向而去,惊恐瞠目。
“陛下,是他,陛下。臣妾没有料到您今日下朝稍晚,依平日为您奉茶。哪料刚入御书房就见到此人。不知为何他拉着臣妾不许臣妾走,更欲行不轨!”
“荒谬!”王仁忠一声吼,属实中力不足。
之韫他…
“臣妾拼死挣脱,臣妾怕受其性命之忧,才胆敢行莽撞之举,不顾祖制擅闯太极殿。”楚曦念泣不成声。
夜璟崶实在动容,难分真假:“莫怕,朕在。”
紧锁眉头,他深怕王之韫当当真对她行不轨,叫她这般受辱而泣。
郁长鈌向王之韫凝去,见他目光复杂,深情恍惚。又缓缓的向着而来。
他迷了下眼,上前怒气腾腾道:“好大胆的贼人。”
重拳出击,击溃王之韫,一拳不轻。击他接连回退。旁的官员踉跄闪避。
倒地呕血。
他彻底清醒,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千丝万缕在脑海中联系一起,那背对的女子匍匐在地,哭泣声,百官窃窃私语声,。令他从指骨起至脊背,胆寒发竖。在众人注视下,他勉强使唤着沉重的身子起身。
还有夜璟崶冷厉的双眸朝着他望来,心神俱损他不由望而生畏。
“之韫,还不快!”王仁忠急道。
王之韫抬手一颤,卑躬屈膝:“微臣参见陛下。”
他唇齿艰涩,屏气不安。
“来人,将王之韫拿下,听候发落!”发怒冲冠,似暴怒猛虎,他怒气至盛恨不得此刻就要王之韫人都落地。
王仁忠险些接纳不住他雷霆之怒,此举可谓触龙之逆鳞,之韫所行要是为真,是在藐视皇家,挑衅皇权威严。太极殿内文武百官多少双眼睛亲眼瞧着。
他每个一个字都吐得谨慎小心,惶恐一个字不妥就被吃准了。
“皇上,此事还需严查定夺。”他飞快思索之下,也只能勉强道出。
夜璟崶周身散发的暴戾,那怒气中燃尽的业火顷刻间就可覆灭一切。叫他也忍不住心生畏惧。
郁长鈌甩开蔽膝顿然跪地:“臣方才所要奏请之事,实乃恳请陛下恩准翻查在审我大哥之案,臣顺腾蛛丝,查获此案与王之韫有不可推卸之嫌。”
王仁忠怒责:“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