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见徐鄑闰格外客气,二人有些受宠若惊。这徐大人出身商贾,倒是没一身铜钱臭味,彬彬有礼书生相。
“徐大人客气了,卑职奉命跟随您的。”
徐鄑闰露着笑意,点头。欲行,又停下脚步,问道:“不知两位仁兄在京哪当差。”
“徐大人说笑,咱们当的都是皇上差事。”
“哦,对,对,那就有劳两位日后多加照拂。”徐鄑闰风度翩翩,连带着目光都一直温润示人,笑意常挂面容,从不见大悲大喜之态。
他踩着粘土小步前行。两个侍卫紧跟在后。
“大人今后有何要事,大可命卑职二人。”
徐鄑闰笑意依旧,不增不减。作声:“两位些许熟脸,不知在京可有小遇。”
“卑职二人平日不曾受命,此行头一遭。应当不曾同徐大人会面过。”
徐鄑闰心里有底了,他悄悄打量二人,行动敏捷,低头一瞧,如此泥泞之地,脚印极浅。自个一脚塌下多他一倍有余。
可见二人必当轻功了得,内力深厚。才如此身轻如燕。
陛下此次是派了得力猛将来助他,‘平日不曾受命,此行头一遭’言下之意,岂不是陛下近身之人。
莫非是影卫?
“有劳二位日后多加包涵。”
“徐大人过谦,卑职当如影随形。”
驿站内,王之韫疲惫而卧。前有美酒佳肴,眼前歌舞升平。下手两侧禹州知府同县令。二人点头哈腰,受他命落座。
禹州这些女子姿色还不如扬州美女,看得王之韫枯燥乏味。胸闷气躁黑着一张脸。知府县令晓得他来头不小,也不知如何侍奉这祖宗。
徐鄑闰来时,抖了抖身上残留的雨水。向着里头而听,听着乐器闷声无力之感,探外头连绵是雨,至今未停歇。
城郊外水患刚过,灾民逃难在城墙外。这雨继而在下,水涨又是风波不断。难民在外迟迟未能入城有所归宿。
难解天恩降雨,祈求乌云散去,好安些心整顿残局。
……
楚曦念翻看奏折,南潦殷勤的为其端茶,在旁伺候。三两本都均粗略的瞧了几眼,她端过南潦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小口,顺势放下,朝着他客气一笑。
奏折奏禹州水患之事,彼时御书房三台面圣,他这几日大抵还需稍晚些回来了。
“南公公,您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陛下的奏折都敢偷摸的递给本宫。”楚曦念项来对他客气又添几分敬重,话中毫无责怪之意,就是顺嘴玩笑几句。
南潦呵呵一笑,这皇贵妃在陛下心里头,那是心尖疙瘩宝贝,皇贵妃同陛下几次御书房商议朝中要事,如今这奏折算什么,况且那可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拿去的,陛下怎会不知。
皇贵妃博学见识,同后宫其他几位娘娘大不相同。
“娘娘哪里话, 奴才这不是想着给陛下省点嘴力。”这陛下自个回来也是要同皇贵妃说道,蹭着来关雎宫给皇贵妃通报一声陛下今夜稍晚回来,顺嘴片刻的事。
皇贵妃聪慧,见着了奏折就都明白了。
“禹州水患已有缓和之势,灾民也已安排妥当。赈灾银两百姓所需常物也在派往途中。眼下陛下可还是忧虑兴建堤坝之事。”
南潦深叹一口气,说起这事这三台实在难为陛下。至今未有结论。
“娘娘,这禹州兴建堤坝同别处大有不同,恒河过境之处连着三座山脉,可谓重峦叠嶂。耗资人力物力,工程巨大,非数年不可成也。期间风险之多,陛下还在估量这其中利害关系。”
“若可成,利国利民为后世子孙福寿绵长,若不可成,禹州百姓如何安稳,这国运当如何亨通?”
“娘娘说得及时,这大将军同您是一样的看法,二位深谋远虑。可这王相却大不相同,王相顾及国库之虚,以当下解困为主要。”
“王相年纪大了,人老了容易担惊受怕,做事瞻前顾后也是难免的。本宫想陛下过两日就能有所决断了,南公公这些日子侍奉陛下劳苦,今日你就先回去歇着,本宫替你去御书房奉茶便是。”楚曦念道。
国库虽虚,但也不至于到出不起这钱两。只是如此国库就真的所剩无几。若是不知这床榻下财宝,她也断然不敢执意兴建水利为唯一之法。
他早已有打算,不过是在磨一磨王仁忠和舅父罢了。
南潦听命,恳切谢赏。不时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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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皇贵妃。”司徒佳窈行礼。
楚曦念上前弯腰将人扶起:“客气了。”
“你身体多有不适,往后就不必见礼了。”
司徒佳窈笑笑。
“我闲暇问候太医院,听闻你这几日久久卧床,就来瞧瞧你。”果然见她面色苍白,血气不佳。
“伤了身子难免落下病根。”司徒佳窈半推半就的被她扶着做回床榻。
那副药足矣致命,好在当时各宫在场及时唤了江太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今夜除夕小宴,你若是不便我自会替你同太后解释。”
“有劳皇贵妃。”
楚曦念迟疑片刻,又接连说道:“我有一事,想求你相助。”
司徒佳窈一慌神,悲凉之感顷刻涌上心头。她点了点头。
……
太后闻皇帝为国事烦忧,除夕小宴命皇贵妃从俭便可,后宫嫔妃稀少也无需满汉全席侍奉。加之南部灾祸不断,更不宜铺张浪费。
除夕之际,先头又有寿安请命。太后作保,皇后得以解禁。楚曦念同夜璟崶早已预料,宴上皆默不作声。
莲清池
那披发千丈光泽乌亮,舀水润发。从头至尾灌溉,他扬着头,池外的楚曦念倚在池边替他沐发,他在池中双臂展开靠在池岩壁上,她歪了下脑袋,瞧他在闭目养神。
被池水的热雾湿润了全脸,耳鬓连下颚流畅无缺,眉骨至山根相协无错。由生浩然之气;阳刚气盛添丝柔情,羽眉皎黑威严几两。唇心无珠,抿唇一线。眼尾上翘微微而张,一双凤眼别具风节。
温情含笑:“瞧着我作甚?”
含羞一笑,默不作声。为他沐发。
“你倒是轻车熟路,谁教你惯会伺候人的。”
楚曦念听着,挑起一缕人发卷了卷:“把你伺候得太舒坦了?”
总不能回他前世就为他沐发,自然驾轻就熟。
“那倒也不是,平日也不见你对我上心。”
朝人弹指,水珠四溅“你也惯会记人仇。”
平日哪有那么不上心,就他惯会欲求不满。
“换你来,轮我伺候伺候你。”拉着人手轻轻扯了扯。
今日夜深,她不喜沐发。
“我才不着你道,剩下的自个洗去罢。”楚曦念扯回手起身,提着裙就要下阶。
夜璟崶赶忙侧身拉人,道:“真不试试?”
意味之明,拍去人手,抿着笑离去。
独留夜璟崶无奈叹息又万般宠溺。
手背抹香膏,盈盈而润,淡雅之气。里头自有南潦替他绞发,楚曦念本就比他先已沐浴,此刻被春夕夏诗二人伺候抹香。
手背一嗅,香味不同以往。
“什么香?比往日浓郁了些。”
春夕:“尚宫局今早刚送来的养肤膏,昙花香。花香独特,清冽而雅致。说是给娘娘试试香。可有不适?若然奴婢明儿就她们不必在备。”
楚曦念多嗅了嗅,倒也习惯了这味道,摇了摇头。
“娘娘若是觉得浓郁了些,明儿奴婢命她们在调节适中。”春夕道。
“只是一时没习惯而已。”虽然说不上多喜欢,也无不适。
身后而来的夜璟崶插足一句:“明日命尚宫局换上皇贵妃惯用的白兰香。”
二人转身行礼:“是。”
夜璟崶扬扬手,命她们二人退下。
若说昙花香雅致,白兰花香才更致雅之气。也是她最喜,她常物不喜适时调和,惯用的就极合她心意。
横抱起她,她娇柔而环绕他颈。
夜璟崶凑近绣着,倒是挺香。
颈窝处痒痒的,他唇瓣落下。酥麻之感又涌动全身,已抱着她想着床榻而去。
塌中交头贴耳窃窃私语,不知是密谈何事,还是浓情蜜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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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顷十三年新正,举国同庆新喜。
王之韫赈灾先归,独留徐鄑闰在外。数月赈灾有功,回朝择吉受封,除旧迎新,朝野将又改新象。
此刻夜璟崶朝中听奏,受命南潦先请王之韫入御书房静候。
南潦请手邀人入内:“王大人先请入内,陛下下了早朝便来。”
王之韫百思不解,这皇帝为何此时诏见,明明人在朝中坐,偏偏独诏他来候着。
“南公公可知陛下寻本官何事?”
南潦:“你同陛下兄友弟恭,陛下时常叨念您,您又有些年头没归京,新年元日邀你一会。劳请您在等上片刻。”
对于他这般皆说,王之韫却不这么认为。也不揭穿他客套话。他同夜璟崶何来什么兄友弟恭之说,那冷宫里出生的卑子算什么东西。
若是没有他,他哪能坐上这个皇位,多年冷落娇儿的帐还没跟他算呢。
小公公端来茶水,南潦亲自奉上。举杯敬之。
王之韫凝神许久,心头正打鼓。身觉不适又说不上来,伸手一把端过。
南潦不敢久留:“奴才就先退下了。”
见人退下,掀起杯盖仔细嗅了嗅。茶浓无异,他还是多留了心眼。上前几步,将茶放在案上。
四处观望许久,更无其他异样。渐渐放松了警惕之心。
觉得自己实在多疑,这夜璟崶能将自己如何,嗤笑一声。胆大翻起奏折,无畏御桌胡乱。他盯着龙座出神许久,双脚实诚,上了台阶。立在龙坐旁,又盯着瞧了许久。
“呵,差了名头。”
胸口喘喘不适,大掌捂着轻柔。眼皮开始无力,正要迈腿,也失去力气。他恐慌的向那茶看去。
他没喝,怎么回事…
他迟钝没了力思索,一腿曲折跪地一瞬间昏了下去。
…
“韫朗,韫朗。你醒醒,快醒醒。”床榻美人唤,榻上昏迷这王之韫。
王之韫转醒,迷眼欲睁。
入眼,钗冠华丽,一身明黄宫装。女子笑意轻柔,眉目如丝陶醉人心。
“公主…”王之韫迷糊轻唤。
司徒佳窈眸色转沉,低下头伸手握住他。
“嘉义,公主!”暖手而来,他猛然起身,握紧人手。睁大了眼,看清了人。那眉目同记忆中的故人重合。
她生来尊贵,受先帝极为宠爱,明黄华服最衬得她无二华宠。
王之韫喜极而泣,他见到了。捧着这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庞,那日夜祈求梦中相会的思念之情,浓烈的悔不及当初。
他的指腹轻轻抚摸,如珠如宝。她含泪,他心痛。
纵使绮然眉眼何等像她,司徒佳窈在何等肖像她三分。也不及真正的她,不及她、没有任何人及她…
“韫朗。”司徒佳窈哽咽,含泪唤道。
曾对他升情,这一声‘公主’,将她同他最后的几丝情谊,彻底消磨殆尽。他本就是嘉义的少年郎,偏偏有一日耐不住深宫孤寂,受他甜言蜜语,一朝踏错,如坠深渊。
“公主、公主、公主…”他舍不得撇开眼神,深怕撇开一瞬,再回头就不是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公主不能乖乖听臣的话?为什么公主要忤逆我,公主、公主…”
司徒佳窈闭了眼,果然,嘉义是被他杀死的…
王之韫只有在嘉义面前,才会甘心俯首称臣。他行全礼唯独是对嘉义,他把爱藏得之深,叫她以为,他早已不记得那高贵无方嘉义公主。
她闭了眼,就不是嘉义了…
王之韫冷下脸,眸孔幽沉。
无情的将她推倒,他想起来,他方才在御书房莫名昏迷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司徒佳窈被推在地,他寒光令她一栗。
他怎么会这么快清醒了过来?
“是你自己这么做的,还是谁命你这么做的?”他渐渐清醒,那一剑刺入人心口的场景忽现脑海,她闭眼一瞬,半点不像公主。
她纵使含泪也绝对不会容泪水落下,傲骨之人。哪怕被他一剑刺入,她也是仰着头倒下,绝不落一滴眼泪。
是啊,她一滴眼泪都舍不得为他留下。哪怕一滴为他,他也会心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