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黄泉巷中恰似人间
小女孩失踪了。
她的母亲找到村子来的时候，黄牧正跟三叔聊暑期打工的事。
大概再过几天就出成绩了，可他的大学学费还没着落。
薇薇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三叔说成绩很高，她如果真的要去市里的高中，那三叔现在就得操心她该住哪儿。
黄牧二叔家肯定是不能待了。
嗯，这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
黄牧准备回家做晚饭。
两人在黄牧家下坡的路口，刚巧碰见她走进刘金凤家的那条小路。
女孩的母亲说早上起来就不见人了。
可惜，现在太阳落山了，她才想起来。
女儿不见了。
三叔跟村里的几人打算帮她，不是为了这个疏忽大意的母亲，只是可怜那个孩子。
不过孩子的母亲距离他们村有好一段距离，小女孩能去哪呢。
“要不一路沿着河找吧。”黄牧建议。
然后目视他们离开村子。
回到家里，一群人正在收拾东西。
明天他们就要回家了，现在自然是有些不舍。
黄牧笑笑，离别多愁绪，乃人之常情。
晚饭过后，黄牧抽出躺椅躺在门口。
家门口的夏天永远都是那么精彩。
漫天飞舞的蜻蜓，旁边的树上爬满了知了。
有风，有水，有竹林。
小时候，爸爸妈妈就在躺椅上，看他疯，看他闹，看他开心地拿着竹竿打蜻蜓。
那是他记忆里最惬意的图景。
现在？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是啊，他长大了。
他应该早已习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面对生活中的凄风苦雨。
更何况，他的生活并不算艰难。
三叔来过一次，小女孩找到了。
不出意外，尸体是在一段河道发现的。
唐飞他们跟着惋惜不已，但也只是惋惜而已。
黄牧不愿意将这孩子的事情完整地告诉他们。
他没有宣传苦难的习惯。
甚至害怕习惯成自然，那样只会慢慢消磨他的雄心壮志。
天完全黑下来了。
众人一商量，决定再打几圈扑克，就早点上床睡觉了。
于是招呼门口的黄牧。
黑暗中的人摆了摆手。
他一向这么奇怪，王桩等人见怪不怪了。
黄牧右手枕着头，望着天空，嘴中轻哼着歌。
“我想你已经化成天使
张开双翅
是哭着离开的
有太多的不舍
太多不舍
永久成遗憾了
我想你已经化成天使
张开双翅
是笑着离开的
这短暂的旅程
温暖缤纷
梦里有爸妈疼你的样子”
竹林簌簌，知了捐啼。
直到某一时刻，屋内灯光也熄了。
歌声停下了，衣衫褴褛的孩子出现在面前。
“我知道，这个世界对你来说不尽美好。”
“或者说，这个世界从未对你展示过它友好的一面。”
“对此，我表示遗憾。”
“嗯，我该怎么安慰你呢。”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所以我应该成熟地告诉你。”
“你这辈子注定会碰见一群人，经历一些事情。”
“他们或是对你好，或是对你坏。”
“或是幸福，或是苦难。”
“或是短暂，或是漫长。”
“这都只是一段经历而已。”
“它都将会有到达终点的那一刻。”
“我是说，终究都会过去的，看开点。”
“你不必怨天尤人，也不必伤春悲秋。”
“只需要平静的接受它，一切都只不过是宿命罢了…”
看着眼前沉默的孩子，黄牧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黑暗里，他的目光深沉，却如两团灼灼的火焰。
“在大人的世界里，这恰恰是最负责任的说法。”
“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我从五年前就已经不过生日了，所以我还没长大，还是那个十三岁狂妄自大的孩子。”
“那我应该说什么。”
“我会说，干的…漂亮。”
“去她妈的宿命。”
“今生的我就是今生的我，下辈子的我就是下辈子的我。”
“什么今生因果来世报的都是狗屁，现世报才是人生的真谛！”
“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对那些造成我苦难的人给予迎头痛击。”
那孩子笑了，黄牧甚至怀疑，这是她这辈子的第一个笑。
黄牧也跟着她笑，只是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
“说这么多，其实我只是希望，无论如何，请你别折磨自己。”
“地人二魂无法分离的感觉很难受吧。”
“老天就是一个完全理性的计算机，它不懂人情味这些东西，所以随机给了你极致的苦难。”
“但他又是非常公平的，波澜滋生的怨气将你的地人两魂重新粘合在一起，让你得以重新掌控肉身。”
“既然现在夙愿已了，肉身已焚。”
“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黄牧淡淡地问道。
他知道，既然昨夜没见到他，那今夜这孩子势必还会再来找他的。
小女孩开口了，这是她第一次跟黄牧说话。
内容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饼干。”
黄牧一愣。
掏出兜里黄色包装纸的饼干。
走到她的身边递过。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唯一收到的善意。”
“不过我的善意很廉价，不妨可以多一些给你。”
黄牧轻抚她的发梢。
口中轻动，内中气息凝聚。
“烟消云散大千道，沧海一粟俗世尘。
锦绣金樽倚繁烟，旦夕鬓寒草木间。
柴服黛瓦浣溪沙，刀吏信拂风离散。
人潮逆流势汹涌，黄泉归路道正欢”
“大千造化诀——祛生。”
天空骤然星光璀璨，点点光华闪耀，如精灵般徜徉于两人的周围。
师父说的没错，幻术一道。
多看，多经历。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小女孩的地魂缓缓被分离出来，隐入地下。
至此，仅余一道人魂留存人世。
“为何留下呢，不愿入轮回吗？”
黄牧轻声道。
她点点头。
做人太苦了，她想做天地间的一缕孤魂。
乘风，望月，栖宿山林晚，游戏水云间。
“可你不是孤独的月亮，你的身边还有很多的星星。”
“不若我接引你入黄泉巷，那儿的人都很友好。”
“你若想出来，那便随时都能出来。”
黄牧踌躇，掌中令牌浮现。
“迷魂道里不迷魂，黄泉巷中恰似人间。”
“我想，你会喜欢的。”
“萱萱，对吗？”
“嗯。”
“抓紧我的手。”
令牌光影闪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淡化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