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迁儿
灵迁回到了自己家里。
与大部分人猜测到的都不同，他并非是个什么寂寂无名的孤儿，反而有钱，非常有钱。
只是他并非什么高调的人，加上当初的事情，家里人也不喜欢提起他，所以外界才一直都只认定他家只有一儿一女罢了。
背着包袱，从直升机里下来。
“多大的脸，还得我亲自过去接你，在深山老林里都能惹出点风浪来，还真不愧是你呢。”
这么说着，李佳瑶走了下来。
她容貌精致而立体，一头混了彩色的编发轻轻摇晃，脱下外套的她里面只穿了件工字背心，看起来潇洒又帅气。
“喂，瞎子，你聋了？”
说着，她一手就要拍到灵迁的后背上。
灵迁刚好侧身，让她的一掌落空。
原本还算平和的情绪，因为灵迁这个动作而立马炸毛。李佳瑶睁大了眼睛。
“喂！我和你说话呢！”
灵迁一顿，回过头。
他迟疑了下，从自己的耳朵里掏出几个塞得严严实实的棉花团。
“你在叫我”
李佳瑶瞪眼。
“抱歉，这是我走的时候，师兄担心噪音太大会损伤我的听力，特地给我塞的。”
“好啊，我就说你一个主动说要回家的人怎么会这么磨蹭，居然还让我等，原来是因为这个！”
说着，她也实在说不出什么灵明道长有错之类的话，咬牙切齿了片刻，愤愤挥舞了下拳头，“下次不给你带隔音耳罩了！”
说着，大踏步的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停机坪距离大宅还有一段距离，她大步流星，脚步不知道是泄愤还是什么原因踩的极重，伸手拧开了大门，头也不回的先一步走了进去。
灵迁本就个高腿长，加上平时多有锻炼，走的自然也不慢，他来到门口，对着过来看人的男保姆点了下头，把身上的背包交给了对方，这才放缓脚步，走了进去。
这是他每年都会回来的家。
但是，对于他而言，却远不如山上那自给自足，平静淡然的生活来的舒服。
他缓步进门。
门内，坐在红木沙发上的老人拄着拐杖，看到孙女回来，笑呵呵的伸手，“接你哥回来啦？呦呦呦，怎么这么生气？有话好好说嘛。”
刚刚还潇洒利落，如同花豹一般的女人一屁股坐在他脚踏上，伸手搭在老人膝盖上。
“你看他！我去接他，他还气我！”
“好了好了。”老人头发都已经全部花白，一张脸上也有不少的褶子，只是一双含笑的眼和方正的脸型还能看出年轻时候英俊的模样。
“你哥肯定不是故意的，他做什么了，你说说，说给我听听？”
“他。他——哎呀，爷爷——”
说又说不出口，李佳瑶伸手推着他的膝盖，撒起娇来。
灵迁缓步进来，迟疑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了对方生气，不过她总是在生气，倒是也习惯了。
灵迁走进大厅，迟疑开口。
“爷爷。”
老人抬头。
明明已经上了年龄，一双眼睛也没有年轻时候清澈，但是那里面的雍容和包容却一如既往，显然已经看出了灵迁和李佳瑶之间的问题到底出在了谁的身上。
“来来来，小迁儿，过来爷爷这边。”
“爷爷——”李佳瑶拉长音。
“热不热？去换身衣服吧。”老人开口。
李佳瑶不情愿，却也不想违逆爷爷的意思，起身大踏步的，咚咚咚的出门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灵迁还站着不动。
老人叹了口气，“不过来就不过来吧……哎，你这孩子，先坐下。”
灵迁迟疑。他按照记忆里的方位，伸手，摸到了熟悉扶手，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坐下。
老人笑眯眯的看着，也并不提醒，等他坐下松了口气之后，这才开口。
“你别看你妹妹这见到你就阴阳怪气的样子……她才是平时家里会提起你最多的那个。只是她嘴硬，这会还记着当初的事情呢，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就没办法好好和你说话。”
只说了一句，他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的真正关心的内容上来。
“今年就是你的大劫了吧？那什么时候算完啊？你这，还要回观里去吗？”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问话，原本安静的，对这家里略显隔阂的灵迁，忽然之间微微低下了头。
眼泪莫名而出，却被黑色的布带阻拦在内。
即便因为种种原因，他在家里生活的时间远不如观里，老人的语气中的期待和关切也不作假。
他年龄大了，眼睛也不如过往的犀利，知道这二孙子的性格向来沉默，也就没有在意他没有回应，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自己关心的事情。
“你看家里也不图你什么，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养养花，喂喂鸟，练练拳，或者不然，去林子里闲逛也行，反正都是你大哥包下来的地，往东边还有个影视基地，最近有人在拍摄，还挺热闹，你想过去遛遛也挺好。”
“只是这道观里实在太冷清，也总归不是一个好的归处，你要愿意，把你师兄也接过来一起住也行，就是那里太偏，也太远，有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能及时知道，平时就算是看病，等申请下航线过去，再把医生送过去，都嫌器材不够，环境不行……你看，爷爷都老了，你就别走了吧。”
老人说着，忽然之间落下泪来。
他从兜里拽出个手帕，擦了擦滚滚而落的眼泪，松弛的眼皮子上挂着点星星点点的湿，“你是我最喜欢的孙儿，平时见也见不到……可是为了你，爷爷也就认了，这你都老大不小了，等这茬过去，给你找个喜欢的姑娘，就算不照顾你，平时陪你说说话也好啊，爷爷就放心了……你看行不行？”
灵迁是个心思细腻，相当通透的人，哪里听不出这一番话里的拳拳爱惜？
喉头滚动了下，灵迁深吸口气，“好，爷爷。我不走了。”
灵迁声音克制，可却还是漏出了那么点紧绷来。
他看不到老人的表情，只勾起嘴，露出个笑，说出了与他的目的并不相符的话。
“我这次下山……就是因为我在山上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她很好，对我也很好，不嫌弃我眼睛看不到，我很喜欢她。只是山上的人太多了，她走的时候给我留下的纸条被人弄丢了，我找不到她……爷爷，我在这山下找她，找到她，就和她结婚？好不好？”
老人抬手，无声的擦了擦自己的泪，声音里却都是欣喜。
“好，好，那可太好了，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我去派人找她！”
灵迁的喉头一紧。
他其实连自己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对爷爷说出这一番话来。
明明之前的时候，他还在想着他们后会无期。
但是，等回到家里，不过是安抚爷爷的话，他却不知不觉的说了这些。
明明是谎言罢了。
捏着灵明道长给的联系方式，灵迁收紧了手指。
对不起，葛小姐，对不起……青青。
我好像是在说谎，但是我竟说的如此真心。
灵迁只想让爷爷安心，不打算就此打扰葛青青的生活，因而即便信息也只说出了一部分。
“她叫青青……爷爷，我只知道她叫青青。”
“青青——啊。”老人的声音拉长，迟疑了几分。
这个名字……可不大特殊，就算是他们想找，恐怕也不好找到啊。
老人这么想着，态度有些迟疑了下来。
“那，迁儿，你要是找到了她，你打算怎么办？”
灵迁松了口气，既然爷爷的态度是问他，那就有他做主的空间。
而且，他其实并不觉得还有再找到葛小姐的可能。
毕竟，只要他不配合，道观偏远，想要找到葛小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这样的话，他是不是也可以，做个梦？
“我，我想先观察一下，如果她有恋人的话，就再等等，如果没有的话，我想试试……”
一个词汇落在舌尖，却是他从来没想过的内容，即便说出口都显得让人脸红。
声音艰难，他却还是对着爷爷说了出来。
“我，我想问问，她愿不愿意，让我成为她的恋人。”
恋人，恋情，恋爱。
这个字，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将他带回到了之前山上相处的时光。
当时的葛青青总是会笑，像是她天生就是个好脾气的人，像是这世界上的一切，哪怕是一片从头顶的柿子树上落下来，落在粥碗边上，半红半黑的柿子叶，在她的眼里都珊珊可爱。
而她虽然喜欢故意把他逗的下不来台，但是却也鲜活而明亮，让他原本早就习惯的生活变得丰富而多彩。
“哦——那，这样的话，你要不要见见别的姑娘？”老人提议。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你现在的年龄，要结婚也不急，就是找找有没有合心意的姑娘，没有青青可爱也没事，先处着，等着见到人了之后，你再决定自己要和谁在一起，怎么样？”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话对过来见迁儿的姑娘不公平，但是，这个青青……
迁儿又看不到，只有个名字，这就像是大海捞针，总不能让他不结婚就等着找到她吧？
那一辈子找不到，难道就一辈子不结婚吗？
倒是迁儿表面不好接近，其实相当心软，真的遇到了合适的姑娘，说不定就愿意放下那个青青，和后面的姑娘一起好好过日子了。
灵迁因为老人的这句话，忍不住攥了一下膝盖上的布料。
片刻之后，他缓缓放开，只是眉头还皱着，“爷爷。”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肃，他放缓了语气解释，“大家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没有谁能取代谁，也没有什么优劣可以比较，如果要和一个人在一起，就该专心努力。感情是要经营出来的，三心二意，哪里会有好结果呢？”
老人沉默。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行吧，你找吧，找到之后和爷爷说。”
他起身，“爷爷累了，先去泡泡脚，迁儿你先去看看房间里的东西是不是合心意，有没有要改动的，记得和保姆说，没有在自己家还要委屈自己的道理。”
说着，他拄着拐，离开了。
灵迁听着缓慢的笃，笃声，心头微微放松了下来，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明明是为了让爷爷放心，却被他无端提起的人，葛青青。
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脚伤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