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怀生娘的话音在看到这一锅豆腐脑时，戛然而止。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酸辣爽口的诱人味道，直叫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这又是在弄什么好东西呢？”
汤母笑开来，“是你侄女搞得新鲜玩意，叫豆腐脑。快，晞儿给你婶子弄一碗。”
汤拂晞得知怀生娘喜欢吃甜，便转身舀了一碗豆腐脑，只撒上一层白糖就递了过去。
汤母看的奇怪，作为吃过酸辣口豆腐脑的人，还真无法想象这东西裹着白糖吃是什么滋味。
瞧着怀生娘一勺豆腐脑入口，她眼巴巴问道：“甜的能好吃吗？”
怀生娘先是细细品味一刻，才缓过劲来，猛点头，“好吃啊，又嫩又滑，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话音未落，汤怀生走进来，疑惑地看着三人，“什么好东西？”
说什么好事不出门，瞧这好吃的传得有多快。
不一会，周围几户人家都端着瓷碗来了。
幸而这豆腐脑做起来实在很快。想吃甜的，白糖一撒就能吃。爱吃辣，也不过几刻功夫。
十几人吃得是心满意足，一锅豆腐脑很快见了底。
眼瞧着天色已微微暗沉下来，那驴车上的豆腐也压得差不多了，汤拂晞才赶紧拿着簸箕将压成结实薄片的豆腐片揭下来。
正动着手呢，怀生娘从她家堂屋急匆匆地走出来，高声喊道：“晞儿……”
瞧到驴车边直起身子的汤拂晞，怀生娘微红了脸，“呀，你在这里呢。我刚才就是看到这驴车不停滴水才想去问问这是咋了。结果那豆腐脑一吃，啥都忘了。咦？这是，豆腐？”
汤拂晞对上怀生娘惊奇的目光，笑道：“是豆腐，只是教压干了水，成豆腐干了。现在也能吃，但码了味就更好吃了，等做好了一定给您送些去。”
怀生娘的心思叫人看穿，她更不好意思，再与汤拂晞说了几句话就进屋了。
堂屋里，汤怀生正坐在板凳上瞧着饭菜干瞪眼，见到她回来，便道：“娘，那豆腐脑可真有滋味。”
是瞧不上自己这没滋没味的手艺了呗。
怀生娘在汤怀生对面坐下，“晓得了，改日娘给你相看媳妇时，一定找那饭菜做得好的。”
哪怕是在男女普遍晚婚些的乡下，汤怀生这年纪也该成亲了。但以前家里困顿，每天想的都是下顿饭在哪里，何曾想过这些事？
乍一听这话，汤怀生直臊得脸通红，捏起筷子就闷头刨饭。边刨还给自己娘碗里夹菜，生怕她再说出句让他面红耳赤的话来。
怀生娘瞧着自家儿子这傻模样，心思不禁越过院墙飘到汤拂晞身上。
要说这晞儿可真是个顶好的妙人，会的东西又多又稀奇，脑子里尽是赚钱的好路子。
做饭的手艺也是一顶一的好，就今天那豆腐脑做的，别说是自家儿子惦记，就她这当娘的不也馋得没忍住多瞧了那豆腐干几眼么。
这样好的人，要是能给自己做儿媳妇……
这念头刚成型，怀生娘就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这想法晃了出去。
龙配龙，凤配凤。这什么人找什么人，娶儿媳又不是买萝卜，见到好的就往家里挖。
人家瞧不瞧得上自家是一方面，自家配不配得上又是另一方面。就自家儿子这模样，怎么能配人家那么能干的闺女。
还是趁早歇了这心思，没得伤了邻里感情。
汤怀生瞧着自家娘好好吃着饭，突然甩起脑袋，不解问道：“娘，咋咧？”他也跟着甩了甩，“脖子不舒服？”
一副憨样。
怀生娘无语，捏起筷子敲了下自家儿子的碗沿，“吃饭。”
“哦。”汤怀生不明所以，只好又埋头哼哧哼哧刨起饭来。
怀生娘瞧着自家儿子这模样，愈发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是对的。
另一头，汤拂晞家的厨房里。
亲口尝试过后，仍无法感觉到豆腐脑加糖的美妙的汤母，正在缝补自己稀碎的认知，“这，大家的舌头不一样么？那东西加了糖，味道那样古怪，怀生娘竟然吃得那样欢喜，还一碗接一碗的。”
要不是怀生娘吃得停不下来，汤母简直要怀疑她在同自己开玩笑。
汤拂晞瞧着汤母满脸疑惑，不觉发笑。
瞧瞧，这豆腐脑咸口好吃还是甜口好吃，不论在哪个地方都是大问题。
拍拍自家娘的肩膀，汤拂晞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嘛。反正我知道爹是要吃酸辣的。”
说着，汤拂晞将专给汤父留的一碗豆腐脑放进碗柜，又将收进来的白豆腐干齐齐倒进个大盆里。
这个社会调料不算匮乏，除了没辣椒外，其他调味品还是很足的。
汤拂晞按着自己一家人的口味往盆中加了盐和花椒粉，大力搅拌几刻，直到每一块白豆干都沾上了调料，才将大盆放到了一旁让豆腐们慢慢腌着。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今天最要紧的栀子花还没弄呢，栀子花虽经放，但用来做精油还是越新鲜越好。
汤父不晓得今天去做什么了，这么大半天都没回来。
汤拂晞只好拉着汤母一起来筛选擦拭鄢三娘派人送上驴车的一筐栀子花。
幸而这些花都是小厮们先挑选过一遍的，没有残破不美的，母女两只需要将花瓣摘下来仔细擦拭就是。
但这工程也不简单，中途汤拂晞还进厨房配了酱油水，将腌好味的豆腐干放进去煮。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锅里的豆腐干一个个都呈现出漂亮的亮褐色，栀子花才被弄好。
白净的花瓣被齐齐放进干净篮子里，用棉布盖住。
厨房里，汤母掌着油灯，瞧幺女将一块块亮褐色的豆干从锅里捞进盆里。
在熬煮过程中，豆干的香味得到最大激发，伴着香辛料、酱油的味道往人鼻尖钻来，哪怕是一直瞧着这东西码味又下锅的汤母都忍不住微微动容。
汤拂晞见状，夹起一块豆腐干微微放凉送到汤母嘴边，“娘尝尝。”
汤母犹豫一刻还是没能抵挡住美味的诱惑，张嘴咬了一口。
嚯！同样是豆子，这次又是完全不同的口感。豆腐干入口软而韧，豆香远比豆腐浓郁，一口下去，好像几百个豆子同时在齿间化开。
酱油的咸香，花椒的微麻，都是给这豆香锦上添花的东西。越嚼越香，越嚼越有味。
汤母将筷子上剩下的也一并咬进嘴中，囫囵嚼着才想起给幺女个回馈，“香！”
汤拂晞笑成眯眯眼，将其他豆腐捞进盆里，“等晾干了会更香。”说完她便抱着盆往外走去。
乡下三伏天都是靠竹席取凉过活，当初汤母给萧琅月置办床褥的时候也备了竹席。
如今主人走了，正好用来给她晾豆干。也不知道这小子回来以后，睡着豆腐干味的竹席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此处，汤拂晞嘴角笑意突然微微一顿。
他……会回来吗？
汤母并不知自家幺女想着什么，已经完全被自家幺女的厨艺征服的她，一手拿着油灯一手捏着个豆腐干吃着，突然想起个问题，“晞儿，你怎么突然想着做这些东西？”
汤拂晞哭笑不得。
合着自家娘亲一下午都只吃了个热闹？
她将豆腐干铺开在洗干净的竹席上，“当然是为了去卖啊。光卖豆腐多没意思，镇上豆腐铺子可已经扎堆了。若是有这些东西，咱们不就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了么。
况且若是销路好，咱们便能在镇上开家专门卖豆干的铺子，甚至还能开到京城去。豆腐干皮实，运起来不费事，尽可让全村人都跟着做，然后送货去店里。这豆腐干在夏天也能放三四天呢，够送去京城好几趟了。”
若是以往，汤母肯定要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家幺女这话悬。
但现在五百两白银在箱底藏着，京城的铺子又如何？她家还真有租下一间的本事。
更何况这豆腐脑与豆腐干这般美味，谁能抵抗呢？汤母点点头表示认同，而后细细瞧了几眼自家幺女。
汤母的目光太灼热，眼睛一错不错地将自己盯着，汤拂晞没抗住几刻就败下阵来，“娘，好端端的，突然盯着我做什么？”
汤母哼哼几声，促狭笑道：“方才没注意你脸上表情，现在想起来，怎么？是瞧着这竹席想小月了？也不知道是谁昨儿还笑我哭哭啼啼，跟个小孩一样。”
汤拂晞听了这话，心头有一丝怅然。
她向来是个对别离看得很开的人。昨儿瞧着萧琅月离开，想着不过是跟沈捕快出几个月远门罢了。
若是能找到家人，这自然是顶好的。若是找不到，也不打紧，回来继续住着就是。而且就算找到了，萧琅月也会回来再看看他们，亲口给他们说这好消息才是。
不论如何，日后都还是可以相见的。所以不打紧，所以他走了，自己的生活还该是与以前一样的。
可真等人走了……
小翠送来的油菜花已经长得很大，被他们移植到院角，但没有人每天早上给它们浇水了。
自家驴车还在，但没有人每天坐在自己身侧，晶亮着眼睛瞧四周风景了。
……
他总安静地陪在自己身边，默不出声地做好许多事，不争不抢不吵不闹。
汤拂晞以为他是自己生活轨迹中不足轻重的过客，却没想过是自己早已习惯的必需。
要是，他能一直陪着自己就好了……
汤拂晞被自己心头的想法微微吓到，一抬眼就看到汤母奇怪的表情，“晞儿？想什么呢？”
“没什么。”汤拂晞犹豫一刻，还是将自己心头的想法说了，“娘，要是这次小月没找到家人，咱家和他认个干亲呗。”
要是小月成了自己的干弟弟，扯上亲戚不就不怕他彻底远离自己的生活了么？
汤拂晞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
汤母却笑开，“憨话。这认干亲怎么能在人家父母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认呢？你要想多个弟弟，就盼望着他找到爹娘吧。”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汤拂晞点点头，正想说句什么就听到院外传来汤父的声音，
“什么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