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卖画
难得的晴天,经太阳暖光一泼,空气中弥漫着些许青草味道,李晋容久久立在皇宫最高处,望向皇城南街那如同蚂蚁般来来往往的人流。
“……父王早已出城了,陛下,咱们回宫吧!”李晋容身后的季宾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你有没有体会过,明明周围有许多人,你却感觉无比孤独?”李晋容微眯着眼,将目光转向天上,凝视大如玉盘的太阳;“正如,明明是这般明媚和煦的日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陛下”季宾不知如何回答,他长大的地方,父慈子孝,君贤臣忠,李晋容说的这种滋味,自己着实未曾体会过……
李晋容貌似也不打算能得到季宾的共鸣,转身看着季宾道:“散丞相死了,季国主走了,朕可以寄予希望的人一个个离去,朕若是甘于平庸,一辈子当个傀儡皇帝也就罢了,可偏偏就生了这么一副不肯罢休的心肠,这一生,若不能让皇权归位,朕毋宁死!”
季宾只垂着头,不敢作声,不知他为何对自己这般剖心挖肺。
“而放眼这宫中,朕能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你和顺禄……”李晋容继续道。
季宾忙跪地表态:“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良久,才传来李晋容的冷冷的声音:“为朕,也是为你自己!”
季宾不解,抬头看向李晋容,不知是否因仰视的缘故,此时,他眼中的李晋容似乎更加冷酷,周身散发出种不可亵渎的神圣感来。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气吧……
李晋容看到他眼中的疑惑,缓缓解释道:“关于你的传言,宫内宫外都传遍了……麒麟托生!光凭这一条,他们若想治你于死地易如反掌!”
只这一句话,季宾便呆若木鸡,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迅速包裹全身。
麒麟降世,天下大乱!就因为这个传言,二十年来,自己不得随意外出,比初阳这个正经公主还要深居简出。
他以为,二十年了,风头早已过去,谣言早已消散……
还有,他虽然有些优柔,但并不迟钝,李晋容这番话,看似点名要害,实则暗含威胁……
“朕才是你唯一的希望!我们要相互依存……”
……
从丰京至小乐国都尹都,单程要走上大半个月,历来,小乐使团都会选择在大昌位于两国交界的静安县修整。
去时风光,返时萧瑟。返程的小乐朝贡使团,除了季沣父女二人,就只有侍卫统领楼牧和灵歌。
四人一路无话,在从丰京出发的第九天,就到了静安。
得了命前去南域支援的小乐十五万大军已驻扎在静安县城郊外,等待季沣整军出发的旨意,大将军商选得到国主进城的消息,忙赶来碰面。
“父王休整两日再去南域吧!”
客栈中,季初阳劝季沣道:“反正想要反击鬼苏,也不急在这两日……”
“是啊,国主,您都……都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了!还紧赶着去作甚!”商选看着自家国主那般模样,气地胡子乱飞。
季沣想了想,自己被从省德殿放出来,就马不停蹄地赶路,如今的身体,确实不易再赶路,所以决定休息一番,再说有一些事,他也得好好理理。
……
两日后,季沣拒绝了商选和楼牧为他准备的马车,翻身骑上马,对季初阳交待。
“不要再踏足丰京!尤其你二哥的事切记不要再插手,朝廷已对他有戒心,若再添乱他将必死无疑!”
季初阳郑重点了点头。
“季越性急,告诉他做事不可莽撞,守好小乐,等我回去!”
季初阳有点难过。
“即刻回尹都!不可偷偷跟我们去南域!这是旨令!”
……
目送三人离开视线,季初阳神色郁郁,正待调转马头,忽见灵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季初阳:“怎么了?”
灵歌:“那个……公主,您身上还有银钱吗?”
季初阳好笑:“银钱不是一直在你那儿吗?”看灵歌默默缩起脖子,季初阳正色起来:“不是吧小姐!到尹都还要七八天呢……”
“那个……公主,国主他们应当还未走远……”灵歌嗫喏。
季初阳来不及去责怪她,一扬马鞭,立即向季沣去的方向追去。
“父王,等等我!等等我……”
季沣正骑马不紧不慢跑着,隐隐听到身后呼喊,回头一看,季初阳和灵歌策马追来,以为是他们不舍,心中泛起离别伤感。
当即一敲马背,飞驰起来,谢绝了别时泪眼。
季初阳望着遮断望眼的浮尘,心下迷茫。
……
静安县民风安乐闲适,犹以绵绵小调闻名。
此时季初阳主仆二人,便坐在民乐最大歌楼——凉月楼听曲吃饭。
“公主,你确定这里能弄到银钱?”灵歌拿出身上戴的唯一首饰——一只手镯当了换了点钱,结果被季初阳来这里一顿饭挥霍光。
“自然!”季初阳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孟安的名头在这些文人雅士中那可是响当当的!”
说着拿出几幅画儿来,冲灵歌道:“看到没,离咱们最近的这一桌,一桌锦衣玉食,满口之乎者也……最主要的是,喝得也差不多了,哪儿还能分辨出画儿的真假,快拿过去买给他们!”
“可……”灵歌皱眉看着几幅画,一副雄鸡报晓,那鸡足足比寻常鸡胖了三倍不止,还一副贼眉鼠眼模样,不像报晓,倒像是偷米……
一副八骏图,硬生生被画成了老鼠结伴过街……
灵歌看了看季初阳盯上的那几位冤大头,不忍道:“可这也太……”
太差劲了吧,除非那些人眼瞎,否则怎么能看不出是不是孟安真迹?
“少磨蹭,快去,不然把你抵押还钱!”季初阳威胁。
灵歌不情不愿挪过去。
“各……各位大爷……”不情愿地看一眼季初阳,后者用茶杯挡住嘴,只对她挑了挑眉。
“我这里有孟安的真迹,各位想不想看一看呀?”灵歌硬着头皮。
“孟安?”一个柔弱似细柳的公子大着舌头,显然已经离瞎不远了,灵歌忙要趁醉打劫。
“柳兄真是喝多了,孟安你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女画家,听说不光画好,还人美,她的真迹,市面上可不多见呢……”另一个显然清醒很多的人说着伸手拿过灵歌手中的画。
灵歌暗暗拽着不肯松手。
那人莫名其面看了她一眼,使劲儿夺过去:“既然要卖还不让人摸摸……”
显然是一句荤话,他的同伴闻言哄笑起来,灵歌压制想要将他一掌劈死的冲动,抱胸站在一旁嘟囔:“看吧看吧,吓不死你!”
“哟!”那人欣赏了半响突然发出一声惊叹:“果然是孟安的大作,心思不同寻常啊!”
灵歌吃了一惊,其他人也凑上去一看,有几个看得不明所以,有一两个却直接笑出了声。
“哈哈哈,什么雄鸡报晓?分明就是母鸡睥睨嘛,孟安就这水平?明明就是假的……”
灵歌掩住上扬的嘴角,余光瞥见季初阳往角落里挪了挪。
“哎,柳兄,快来看看,想不想你家那只母老虎……”有人冲方才的那位弱柳公子道。
弱柳公子爬过来一看。
“哈,还真像,尤其是……是那一对眼睛,瞪人的时候特别像!”
“哈哈哈……”哄堂大笑。
“我跟你说,小姑娘,不管它是真是假,画儿我买了,回头送给我家老母鸡,不对,是母老虎!”弱柳公子眼神迷离道。
灵歌大喜,就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际,从旁边伸出一把折扇,阻止了这场交易。
灵歌回头,一个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身穿墨绿印花长袍,腰上一根月白嵌玉腰带,更勾勒出苗条好身材,一张俏脸白里透红,配上丰唇凤目,虽然是个男子,却清俊中带着丝丝妩媚,叫人过目难忘。
“贺……”灵歌目露惊喜,差点叫出名字来。
却被那男子用折扇挡住嘴,转而对那弱柳公子道:“这位……柳兄,这幅画儿,我要了!”
季初阳显然也看到了,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那公子跟前,却被他轻轻斜了一眼,不再理会。
季初阳并不生气,反而止不住咧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