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济王
大昌各属国中,吴夏夏家最重军务,军事实力一度可与大昌齐名,小乐季家重经世,十数代的休养生息,如今国富民足为属国之最。
而东越周家,历代奉行老庄无为之道,倒也把一国经营地井井有条,养成了国人恣意洒脱、得失随缘的习性。
大昌包括各属国在内,南边多山,北部多川,丰京地处北方,京畿以及周遭皆是一马平川,沃野千里。
尤其是京南几县,可谓大昌的粮仓。
此时虽然春至,但经过一冬冰封,土地尚未完全解冻。
但勤劳的人们早已下地翻土,准备春耕。
傍晚时分,屋舍炊烟袅袅,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三三两两,被饭香牵引着回家。
“南域战事急报,闲人避让!”
突然一声急喝,众人还未完全回过头去看清,一人一马已疾驰而过,直奔丰京方向而去。
马蹄卷起片片尘土,将刚冒出新芽的小草无情踩碎……
村民甲:“……如此着急,不会是打了败仗吧?”
村民乙:“啊!不会吧……听说去年那个魏什么的将军败了之后,接替去的可是代王的儿子呢?”
村民丙:“代王儿子又如何?据说那鬼苏首领有三头六臂呢……”
村民丁:“嘿!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仗打不到咱们这里来,我只求老天爷今年不要下那么多雨,莫要再淹了庄稼才好……”
原来,去年新帝登基之初,大昌便阴雨不断,尤其是南域大部分地区,涝灾严重,边境以南的鬼苏部乘机越境而入,烧杀抢掠。
驻扎在南域的军队由于首领魏横泰的大意,错失镇压驱逐鬼苏的良机。
失去了粮食的民众得不到及时救助,又将目光投向了军营粮仓……
可怜守边大军,不仅要应对进犯的鬼苏部,还不得不将长枪短矛对准他们一直守护的民众,以致步步沦陷……
后来,魏衡泰被押入京受审,代王李引之子李经意代替他成为了南域守将。
……
寿元殿
“你为季沣的事费了一番功夫,却又为何对那季宾网开一面,还让他入宫伴驾?”
梁太后半躺在贵妃榻上,由宫女将一碗血红泥状的东西均匀涂在脸上。
万福年则躬身乖巧站在她面前。
“不知太后有没有听过一句童谣?”
“什么童谣?”
“麒麟下凡间
毕方走山川
枯骨千千万
四季换新天”
“何意?”梁太后久居后宫,什么样的丝竹管弦没听过,对这等乡野小调自然不屑一顾,言下之意让万福年有话直说。
“……太后细品,重点在最后一句,四季换新天!”
“……呵呵”梁太后略一琢磨,轻笑起来:“万首监不会敏感到将这个同季沣扯上关系吧?四季换新天就代表季沣能翻了天了?”
“况且,虽无确凿的证据给季沣定罪,但他如今已在醒德殿关着,别说翻天,他能不能翻得了身都难说……”
万福年忙道:“太后圣明!但奇就奇在……童谣自尹都传出,还是在二十年前的夏日……”
“那又如何?”梁太后有些不耐。
“这季宾就出生在夏日……并且,据说其出生的傍晚,晚霞红彻天空,天上的云依稀拼成个麒麟之状……”
梁太后这才起了兴致:“还有这等奇事?为何我从未听闻?”
“麒麟乃祥瑞之兆,但也有改天换日之本领,恰在此时,尹都就出现了这首童谣,季沣作为一国之主,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忙下令禁止传唱……”
万福年瞧着梁太后神色,继续道:“太后难道没发现,相比于其他几人,季宾甚少来京吗?”
梁太后正色起来,坐直了身体:“……可他这次不是来了吗?”
“一来就翻出这么大动静,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冥冥之中,这个人,不简单!”
“而且……”万福年顿了顿,凑到梁太后跟前:“太后难道忘了十四年前那一晚琼华殿的事?”
“哪一晚?”梁太后更加糊涂了,小到皇家家宴,大到宫宴,哪一次不是在琼华殿举办?一年中大大小小也不下十次,况且还是在十四年前,谁能每次都记得住?
等等!十四年前,那不是?
“容儿百日宴那次?”她试探问道,要说不寻常,只有那一次了。
“太后记性真好!”万福年不忘时不时恭维一番:“记得那晚,太后和臣皆侍奉于先帝左右,本是君臣上下合欢的时刻,却在十三岁的济王带着太元珠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嗯,我记得,原本先帝还很高兴,不知为何突然闷闷不乐,众臣见此,也就告辞回府了……”
“是啊,太后未想过是何缘由吗?”
梁太后摇头:“先帝未提及,我也就忘了这事了……”
“太元珠乃我大昌三大镇国之宝之一,原本是安放在太元殿前三司鼎上,传言其盛世蛰伏,乱世显像……”
梁太后:“你是说……当时先帝反常,是因为看到了珠子里的显像?”
万福年:"臣不得而知,但自那以后,陛下郁郁寡欢,济王殿下也不知去向……"
梁太后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目光凌厉起来。
“如此说来,季宾此人更是留不得了!”
“不不!太后,相反,咱们要好好留着他……”万福年老神在在。
“何意?”
“您想……如此重要之人,季沣、乃至整个小乐定对其寄予厚望的,我们拿住了他……岂不是掌握了整个小乐?”
“对啊……”梁太后大悟,随即又想到:“可如此说来,倒是可以放季沣一马了?”
万福年闻言,鼻翼两边的肉一番抽搐:“不冲突的,太后交给老臣去处理,定然不叫太后失望……”
……
那头皇宫中似乎尘埃落定,这边季初阳却未得轻松。
从雾庄回来,就被掌鹿监紧追不放。
季初阳灵歌东躲西藏,艰难过了几日。待风声渐缓,二人便来到城东近郊奉来客栈吃饭,顺便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宫中消息。
“终于可以安心吃顿饭了公主,这几日我都没吃饱过……”灵歌抱怨着,拿起酱肘子就啃。
“可别说话了快些吃吧,说不定那些狗皮膏药正在来的路上呢……”季初阳边快速扒饭边时不时环顾四周,吃饭像打仗。
“唉,行馆又去不得,银钱也快花完了,吃完这顿,下次吃肘子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灵歌惆怅道。
季初阳冷眼看她:“怎么?要不你回尹都去?”
“不不!我哪里都不去,我要跟着公主!”灵歌立即表态。
二人说话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了,却还是没逃过隔壁二人的耳朵。
一墙之隔的包厢里,坐了两位年青男子,虽然寻常衣料,但还是难掩其脱俗风姿。
青衣者凤目高鼻,贵气十足,另一位皂袍的则更是剑眉入鬓,星目含情,鼻如悬胆撑五官,口似丹阳含一线,容色世间少有……
相比于隔壁的风卷残云,这边两位只是要了壶茶,轻酌细品,一派闲适自在。
“南域的消息想必这两日就能到丰京了,但愿散丞相能争取一点时间……”青衣男子抿了一口茶道。
“……那又如何?跟你说了别跟我说这些,明知我不感兴趣!”皂衣男子不满道。
“不感兴趣?那为何天下之大,想要隐居养老的清净之地多了去了,夏太子却偏偏选了丰京来落脚?”青衣男子一语道破其心口不一。
夏太子只见其干脆拿起桌上茶壶,身体向后靠在椅背,口对准壶嘴,似饮酒般将温茶倒入口中。
“这不得有个适应过程么,再说……”余光向旁边看了一眼:“留下并不是因为喜好,是想看看热闹罢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人!”
青衣男子正欲说话,忽然余光瞥见从门口进来一人。因雅间设在二楼,视野也开阔,定睛看去,那男子虽然是寻常打扮,但走姿神情一看就不同一般。他进门先是扫视了一番,锁定夏太子他们隔壁位置凝视一瞬,转身就欲出门。
青衣男子捏了一块桌上的点心就朝正要上前招呼的店家打去。
用了七八分力道,打在店家肩头,那店家吃痛一声惊叫。
店内食客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季初阳扭头一看,正好越过店家和那欲离去的男子来了个对视……
“……快走!”季初阳拉起灵歌,两人掀开窗,不带犹豫就跳了下去——这几日来养成的习惯,到一处先找好逃跑路线。
店家见了忙追上来,嘴里喊着:“客官……还没给钱呢……”
夏太子探出脑袋去:“店家,隔壁的算我头上!”
店家安心离去后,夏太子二人起身,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的两帮人你追我赶。
季初阳二人在民巷中被从四处追过来的掌鹿使围在中央,眼看无路可逃,绝境之中,只见灵歌右手一扬,绵绳套索飞出牢牢抓住前方屋顶一角,灵歌一揽季初阳的腰,二人便齐齐荡上了屋顶,顷刻跳出了包围圈。
……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绵绳套索对力道要求极高,这小丫头了不得,我怎么没早点发现呢……”夏太子遗憾,“哗”一声打开一把风骚红扇。
“火灵歌,小乐五指门人。”青衣男子解释道。
“什么地方?”夏太子歪头问。
“专门为小乐王室,也就是季家人培养顶级护卫的地方……你是没机会了。”
夏太子撇撇嘴:“常言道,烈主伴刁奴,主子心狠手辣,想必这奴才也不是善茬,还是不招惹的好……”
说话间,下面局面又有了变化——那掌鹿监是下定决心不抓到二人誓不罢休,转眼间又有数十人加入围堵行列,季初阳二人逐渐走投无路。
危机之中,灵歌设法将季初阳护送了出去,自己则越陷越深……
青衣男子靠在窗边略略皱眉。
不想片刻后,季初阳又跑了回来,身后狂追着数条野狗……
那些狗逢人就咬,不消片刻就将掌鹿使们的包围圈冲散……
“天定之人,聪慧、果断,心狠手辣,但也重情重义……”青衣男子欣慰一笑。
“是是是……都是优点,既然如此,还不快去献献殷勤……济王殿下!”夏太子揶揄道。
被叫济王的男子竟从善如流地下楼而去……
夏太子望着其背影无奈摇头:“一边说着天意难违,一边又想破脑袋欲逆天而行,真想不通你们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