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死神的往事
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为母亲呢？
岁离自己虽然没有感觉过母爱，但他能看到别人的妈妈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的。
可以不那么宠溺，可以严厉，可以温柔和蔼，反正不会是她这样，把孩子拿来炼鬼。
小时候，他以为这些是正常的，他们总说是爱他才会这么对他，直到他看见了别人的父母。
他们不会给孩子喂奇怪的药，不会画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咒，更不会让鬼窜进孩子的身体，那些母亲，看到路过的狗狗都会下意识护住孩子。
为什么他的妈妈不会呢？
后来他知道了，他们根本没把他当儿子，他就是一个杀人机器。
她甚至都不配当一个人，居然还好意思称为妈妈。
岁离一抬手，桌上的刀子便擦着女人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如同红线，却凝了血。
女人吓得花容失色，涂满口红的唇竟有几分惨白。
岁离面无表情将刀扎在她身后的沙发上，随后站起身来走到男孩的身边，拿起一件衣服给他盖了上去。
“别怕，我是长大后的你，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岁离眼睛湿漉漉的，头发因出汗过多而沾在一起，令孟闲川想起林中的小鹿，正是这样可怜又可爱。
这是他师父小时候的样子。
孟闲川光是这样想着，便心跳加快。
他抬脚走近小岁离，忍不住端详起他来，跟现在的岁离差不了多少，眼睛像宝石一样好看，只是失了神采，也没有笑容。
小岁离也在悄悄打量岁离，看到他没有明显受伤，且过得很好的样子，自己也由衷笑了。
“但是，我为什么这么矮啊？”
稚嫩的童音，天真的发问。
一句话，就打破房子内的所有温情。
岁离：“……”
“这能怪我吗，谁叫你不喝牛奶。”
小岁离一听不乐意了，“我们可是同一个人，你自己不也没喝吗？”
“你现在喝，说不定我就能长高了。”
“凭什么，你还不如自己好好锻炼身体呢，休想道德绑架我！”
岁离这个小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我是大人，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来了来了，经典的道德绑架……”
“我tm……”
小岁离大惊失色，“你骂脏话，带坏小孩！”
岁离：“……”
你礼貌吗？这熊孩子真的是自己小时候？假的吧！
孟闲川在一旁看得合不拢嘴，能跟自己吵起来也是没谁了，果然，岁离永远是岁离，哪怕是小时候，也依旧有趣。
亲妈和亲爸被岁离丢到了房间里锁起来，毕竟是自己以前的家，结构自然是相当了解。
然后他就陪着小岁离坐在外面聊天，两人时不时会因为零食等小事吵起来，最后两人达成共识，只有甜品才是最香的。
明明是一个人，愣是和对方掰扯了半个小时，孟闲川都快被他俩笑死了，没想到岁离的梦这么好玩。
之后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孟闲川从岁离的梦里出来时，窗外天空大亮，太阳就挂在不远处，像一颗巨大的橙子。
孟闲川下意识看向旁边，岁离还在昏迷中，也不知道多久能好起来。
这时玺渊打着哈欠进来了，“早上好，昨天岁离有其他情况吗？”
“没有，一切正常。”
玺渊看完岁离又看向孟闲川，“昨天你也昏迷了，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孟闲川这才记起自己昨天由于鬼气流失太多而晕了过去。
“没有，睡了一觉就好了，谢谢城主。”
一下子倒了两个死神，玺渊还得重新给大家划分区域，所以确认岁离无碍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孟闲川还是见习死神，按道理来说本该跟着其他死神继续学习，但他这几天的学习成果都被玺渊看在眼里，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岁离的区域暂时交给你，可以吗？”
不只是孟闲川，其他的死神也愣住了。
且不说他能不能管理，若是遇到突发状况他估计都没法解决。
孟闲川本人都觉得他草率了，便开口婉拒，“我觉得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管理一整个辖区，城主大人还是另找他人吧，我可以跟着管理，辅助他。”
但玺渊却不这么认为，“岁离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最少还要三天才能恢复，幽冥的勾魂使者一直紧缺，你已经是很优秀的代表了。”
孟闲川没有说话。
“如果你担心自己管不好，我叫去他人帮助你怎么样，不是死神，但足以应对突发情况了。”
玺渊这话无疑是给孟闲川吃了一颗定心丸，若是正常的勾魂他当然不怕，怕的是遇到上次那样的事他不仅不能自救，甚至还会连累生魂。
孟闲川动摇了，反正迟早都要独立，何不借这个机会锻炼一下呢？
“我可以试试。”
玺渊赞赏地笑了笑，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将塔西漠的区域也分了出去，死神们正式上班了。
而老鬼，也在门口等候多时。
他就是玺渊找来协助孟闲川的人。
老鬼是今早才知道岁离重伤的，匆匆赶来看了他一眼就被青涟通知玺渊有事找他。
地狱相对比较清闲，于是他就同意了。
来到人间，两人显然还不在状态，生魂也还要一段时间才离体。
“真是不要命了，岁离这个狗东西。”老鬼还是气不过，才走了几步就忍不住开骂了。
“仗着塔西漠身上有他的气息就直接破阵进去，亏他想得出来！”
孟闲川一路上听他责怪岁离，实际上句句都在担心他，不由感慨这两人果然是好朋友。
话一起了头，老鬼便停不住了，这些年来他攒着太多的话不知从何说起，跟岁离说只会被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嘲笑，还不如跟小孟倾述一下。
“早年幽冥一共有二十个死神，十个人包括岁离塔西漠在内，都是很早的一批，大家都是各种原因来到了幽冥，每个人都要受神罚。”
“这幽冥黯淡无生气，唯一能脱离的方法就是挺完神罚转世投胎，但这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岁离看着一个个挚友倒在自己面前，痛心又无奈，若是小塔再出事，他就真的没有朋友了。”
或许一开始孟闲川还不理解岁离为什么舍命也要救下塔西漠，但在这一刻他懂了。
岁离没有体验过亲情，是幽冥的死神们给予了他关爱，他像个大家长，但也被他们爱着。
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去，他当然受不了，他害怕塔西漠死了，最后一点亲情也没了。
孟闲川难过又心疼，眼睛被风吹得发酸。
“小塔是岁离捡回来的，他们的过去都很悲惨，岁离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了。”
关于塔西漠的故事，老鬼不知从何说起，幽冥的每一位死神，都有埋藏在心底的故事与无法磨灭的伤痛。
小塔很岁离很像，也有一对残忍的父母。
他们生下塔西漠就是为了炼蛊，在他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被各种各样的蛊毒浸养了。
与其说他们在拿塔西漠养蛊，不如说塔西漠本身就是他们的蛊。
岁离捡到塔西漠时，他已经二十岁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连话都不会说，就像一个聋哑人。
蛊毒更是占领了他的全身，他连内脏都是有毒的。
他们见过塔西漠被蛊毒折磨到发狂的模样，像一头失了智的野兽，见人就咬。
后来岁离在古籍上找到方法，用自己的鬼气替他压制蛊毒情况才慢慢好转。
当时的玺渊本不愿意将塔西漠留下来，按照规矩，他应该关进异灵监狱。
是岁离，说服了玺渊。
留塔西漠这么一个隐患在城中，村民能说什么也能猜到了，他们害怕塔西漠威胁到自身安危，连带着岁离也恨了起来。
都说人红是非多，岁离虽然不是红人，但也是数一数二的死神大人，那段时间大家各种侮辱谩骂，把一切阴谋论都安在了他身上。
人在阳间不是人，到了阴间也不是鬼。
岁离本不在意这些，但抵不住他们的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大家觉得他执意留下塔西漠就是为了对付城主玺渊，好自己当上城主。
很荒唐对吧，可当时居然有百分之八十的人信了。
恰好玺渊当时在酆都参加会议，一个月都没在城内，那些鬼居民们便集体闹事，最后把岁离推下了地狱。
当时的岁离才当上死神几年，实力已经稳超他人，流言蜚语自然会有，但谁也没想到他们会把他逼进地狱。
可笑的是，到了地狱边缘，岁离都还死守着规矩没有伤他们一分一毫。
也是可怜塔西漠了，亲眼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被推下去，导致之后他对幽冥城的居民都有着微微敌意。
但两人的感情也因此变得更好，岁离虽然心有委屈，嘴上却还在劝小塔想开点，人都是自私的，更何况这些由人变成的鬼呢。
回忆起往事，老鬼不禁心酸难耐，“他从来都不管自己的死活，三天两头下地狱，不是勾魂受伤就是违规受罚，但凡他多关爱自己一点，我也不会对你说这么多。”
老鬼就像一个老父亲，为岁离操碎了心。
孟闲川心里五味杂陈，之前总想知道更多有关岁离的事，可现在他又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因为心疼，心疼到窒息。
“你也别怪我多嘴，我就是憋太久了。”
“不会，我很感谢您，对我说了这些。”
他们一路上都在聊天，时间倒也过得很快，眼看今天的第一缕生魂要离体了，两人整理好情绪，整装出发。
来到地点，孟闲川便认认真真开始工作了。
他勾魂念咒的动作流畅又娴熟，老鬼恍惚间竟看见了岁离的影子。
这就是师父的影响力么？
第一个生魂勾完，后面的工作也开始紧密起来了，两人根本没有时间想一开始那样聊天。
不是在勾魂就是在去勾魂的路上，马不停蹄。
到了中午，阳光灼热刺眼，孟闲川根据显示器，来到了昨天他和岁离来过的地方。
——沈残星自杀的湖边。
显示器上的名字，赫然显示着陈故年三个字。
这位，就是沈残星等待的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