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死神大人的过去
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岁离便迫不及待赶去死神殿的书阁。
他找了本书递给孟闲川,后者低头一看,封面写着五个烫金大字——如何运用鬼气。
“你先照着书上的内容做,遇到不会的再来问我。”
孟闲川默默点了点头。
岁离喜笑颜开,随后也不知跑到哪个书架后查符号线索去了。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书,主动选了一块空地,安安静静练习。
幽冥的书阁就像欧式城堡里的大书房,复古优雅,连墙上也放满了书,像一件针脚严密的毛衣,摆放整齐,精致干净。
孟闲川选择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四周都是高大的书架,像个封闭的小空间。
沉心静气,专心致志。
气沉丹田,运气至指尖,方可召出鬼气。
孟闲川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胸腔处涌向手臂,紧接着来到手上,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成功的时候,那股暖流又消失不见了。
一次成功是不可能的,他没有灰心,重新开始运气。
等暖流到了手臂,再次断开消失了。
孟闲川又仔细看了一遍书上的内容,确保自己没有错后再次尝试起来。
如此这般重复了好几遍,他发现,暖流每次都会在手臂处断开,也不知是他的原因还是身体的原因。
孟闲川站起身,准备去找岁离咨询一下。
才刚迈出一步,就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孟闲川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可偏偏这两个人挡住了唯一的出路,他刚想出声提醒一下,对面就先开口了。
“我才从酆都回来,听说岁离前几天被打入地狱了?”
说话者特意放小了声音,听起来却还是有些尖酸刻薄。
“可不是嘛!他失手将一个女人打得魂飞魄散,引起不少民愤呢。”
搭话的人声音同样尖锐,如同细小的银针,扎在孟闲川的耳朵里,不痛,但又麻又刺。
“你是不知道,那女子有着天人之姿,一颦一笑美妙极了,偏偏被岁离那个笑面修罗给打死了,太可惜了啊!”
对方听完颇为惋惜地啧了几声,随后又开口问道:“那岁离去了哪一层地狱啊?”
搭话的人奇怪地撇他一眼,“这你就小看岁离了吧?十八层地狱他全受了一遍!”
那人像是受到了惊吓,半天没有发出声音,孟闲川隔着一排书架,也陷入了震惊。
“此话当真?地狱我早些年受过第一层,真真是生不如死,就硬生生扯人舌头啊,岁离他……”
“嚯,我骗你干啥!我亲眼瞧见的,上刀山下油锅,入蒸笼剁十指,还有凌迟,这些他可全受了。”
孟闲川浑身颤抖得不像话,那些在书上看见过的酷刑,在这里都是真实存在的,且他敬爱的师父,还全部遭受过。
那人还在描述,孟闲川却感觉那些字句像刀子一般,直直往他身上插。
“他从蒸笼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滩肉泥了,还得重塑继续上刀山,身上全是血窟窿,近了还能看见骨头跟器官哩!”
“你说奇不奇怪,就这样了,他全程也没叫一句,咬着牙走完了十八层地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人,真狠啊!”
“怪不得是第一死神大人呢……”
两人一阵唏嘘,慢慢走远了。
不知何时,孟闲川身上已经起了一身冷汗,光是回想起那些画面,他就于心不忍。
一片冰冷触到了他的后颈,像雪花落入大地,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孟闲川一回头,正好对上岁离带笑的眼。
灰蓝色的眸子仿佛被雾掩盖住的宝石,却依然明亮动人。
“鬼气练习得怎么样了?”
岁离是从上面跳下来的,此时正跷着腿坐在一个书架上,居高临下望着他,如同调皮矜贵的小少爷。
孟闲川一伸手便捉住了他微微摇晃的腿,在岁离疑惑的目光下,他红着眼睛祈求——
“师父,带我去看看地狱吧。”
“怎么?”岁离挑了挑眉,“还没当上死神,就想着受罚了?”
他挣不开孟闲川的手,他太用力了。
这一刻他才发现,孟闲川是真的高,手也宽大,至少能轻松握住他的脚腕。
孟闲川笃定他听到了那两个人的对话,偏偏他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不正经模样,让他挫败又无可奈何。
既然挣脱不了,岁离干脆一跃而下。
孟闲川被他这一举动吓到,手忙脚乱将他接住了。
岁离揽着他的脖子,咯咯咯笑了起来,像棵左右摇摆的小柳树。
他拍了拍孟闲川的背,眼角还挂着笑出来的泪水,声音清脆,“以后会有机会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你有没有学会运用鬼气。”
孟闲川将一大堆安慰的话憋进肚子疼,缓缓摇了摇头。
岁离倒也没怪他,像是料到了会有此结果。
“你按照书上的要求来一遍,我帮你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话题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带过了,孟闲川心里憋着气,又不知如何发泄,自然没办法静下心来。
在接连好几次失败之后,那种烦躁感更加明显,尤其还要面对岁离,他愈发焦躁不安。
心里有两个声音,都在互相较劲,唯一能确认的是,他们都不想在岁离面前丢脸。
墨菲定律说过: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很显然,孟闲川越担心自己会失败,那么他就越容易失败。
在第n次失败之后,孟闲川泄气了。
岁离哭笑不得,“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孟闲川坐在一边幽怨地看着他,小脸鼓起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可爱。
岁离揉了揉他的脑袋,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少年,让他一直成熟稳重下去是不可能的。
“闭眼。”
孟闲川听话照做,眼睫毛如同两把蒲扇,又想像驻足的蝴蝶,光一投下,便展翅欲飞。
他指尖往他眉心一点,孟闲川就感觉有一股凉气往他的身体里流淌,慢慢地,慢慢地,像是在安抚他,把他心里燃着的无名火轻轻浇灭了。
“再试一次。”
岁离的声音也如同那凉气一样,清爽婉转。
孟闲川缓缓运气,暖流在凉气的引导下来到了手臂——之前多次失败的地方。
然而这次暖流异常通畅,轻而易举便来到了指尖,汇成一团小小的火焰。
孟闲川惊喜睁开眼,看着自己手指上燃烧的橙色的火,露出了微笑。
“我成功了?!”
岁离勾起嘴角,“对,恭喜你。”
孟闲川笑得更开心了,那双丹凤眼眯起来时就像岁离前几天在人间看到的一条柴犬,又憨又可爱。
拿好书本,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那我的鬼气是什么颜色啊?”
岁离想了想,回答道:“明黄色,阳光的颜色。”
孟闲川高兴得欢呼雀跃,像个得到了糖吃的小孩。
他逆着光面对岁离,头发被照得有些恍惚飘渺,周身都被渡上了一层金光。
“我喜欢阳光,也喜欢阳光的颜色,你喜欢吗?”
他笑着问他,笑容胜过岁离在人间见过的所有美景,之前被他忽略的心动,在这一刻再次出现。
喜欢。
他在心里回答。
他一把拽住孟闲川的手,笑骂道:“看路!”
真狡猾啊,又被他躲过了话题。
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孟闲川忍不住瘪了瘪嘴,但见岁离心情愉悦,那点小心思很快也抛到了脑后。
——
行至分岔路,孟闲川要自己回去,因为岁离要去找玺渊讨论这次陈小念的事请。
告别过后,孟闲川回到了岁离家,恰好他有事要问老鬼。
岁离来到了幽冥殿,刚好塔西漠也在。
“老鬼,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圆圆,我要跟你说个事!”
正在帮紫藤萝浇水的老鬼抬起白森森的骷髅头,眼睛空洞又无神。
孟闲川斟酌几秒,随后开口:“我可以问一下,岁离下地狱的真相吗?”
“不可以,”玺渊一票否决了岁离的提议,“小塔带来的人皮我已经查过了,用时间回溯都没有办法找到对方,更不要说你用自身引魂这么危险的方法。”
岁离一屁股坐下,“那你说还能怎么办,我是极阴体,只要以钉子为媒介吸回罗城岭的血液,通过血液就能查到对方是谁了。”
“哪有那么容易。”玺渊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更像是把他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打散。
“且不说你能不能引回来,万一对方发现后往血里掺东西,吸到你自己身上把你毒死,我看你找谁哭去!”
塔西漠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以自身引魂本来就是伤身伤魂的古术,自古以来这么做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孟闲川眼神复杂,满脸写着心疼,“他当时应该很疼吧?”
老鬼没有说话,反而说明了一切。
“疼啊!你干嘛一直拍我脑袋?”岁离抬手护住自己的脑袋瓜,满脸控诉死死防着玺渊。
玺渊像教训逆子的老父亲一样,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你听听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百利而无一害,我们这是在担心你的安危,谁管对方是谁!”
岁离仰天长叹,终究只有自己记挂着幽冥的安危啊!
“我可以问一下,岁离一共下过多少次地狱吗?”
孟闲川小心翼翼开口,他怕老鬼说出来一个令他害怕的数字。
老鬼深深看了他一眼,哪怕没有眼珠,孟闲川也预感他要说的话不会太好。
“记不清了,”老鬼摊了摊骨架子手,“进去过太多次,估计岁离自己都没记住。”
孟闲川心脏揪疼,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一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岁月里,岁离独自承受了这么久的伤痛,他就呼吸急促。
老鬼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故事,远比你听到的还要多。”
说完他走进了屋子,徒留孟闲川望着满墙的紫藤萝发愣。
藤萝因风起,主人亦归来。
岁离走在落日底下,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步一步踏着花香,晃晃悠悠走进这个温馨可爱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