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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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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玄接过小太监递来的书册,一页页翻过。

    过半晌,‘呵’地笑出声,“你画小本子的手艺倒是好。”

    模糊宫灯下,书册上现画的小像惟妙惟肖,隔栏相望的两个人依依不舍,互诉衷肠。一个走了,另一个凝望对方背影,眼含热泪。

    谢玄弯腰,眯着眼往灯下凑了凑—

    哟,这不舍地要哭出来的还是男的

    女的倒是走地挺决绝的。

    他心头刚浮上三分满意,眼神落在旁侧一行小字上,重新添了七分恼怒。

    都已经和孤同床共枕过,凭什么叫别人‘哥哥’?

    想骂街!!!

    料是看出太子殿下脸色不好,左右鸦雀无声,只闻远处依稀传来的热闹。

    太子殿下将气撒在一块小石子上,用力踢了一脚,小石子一路滚下小径最后消失在黑暗处。

    灯火通明就在眼前,谢玄背手在后,只想感言——那热闹都是别人的,留给他的全是无力和挫败。

    一连两次探听到的小秘密都是有关于这位陆良娣。

    谢玄不由抚掌——良娣,你还有多少惊喜是孤不知道的?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重回宴席,谢玄又是那个随和有礼,温良宽仁的一国储君。

    这一次群臣上前敬酒,王阳相公引着两位青年才俊过来。

    王阳一捋胡须,十分宽慰地指指二人,“殿下,此乃今次杏榜的榜眼郎、探花郎。二人只依旧例封了个翰林小官,逢太后娘娘赏宴入宫,仰慕殿下过人风采,这才想要拜见一二。”

    话音刚落,两位青年同时拱手行礼。

    “下官卫无双,请太子安。”

    “下官庄青樾,请太子安。”

    王阳站在一侧,注视着他们给太子行礼。

    众目睽睽,上座君王尚在,他竟还敢光明正大地为太子引荐新贵,不知是胆子过大,还是有所凭仗。

    不过自今日之后,他王家就是妥妥的太子一党了。

    谢玄眼神流转,面上依旧是憨厚纯善的笑容,静等二位新贵拜礼后,满意地点点头,“你们二人的文章,孤读过,写得很有见解。嗯可堪大用。”

    二人谢太子夸奖。

    席间气氛停滞一瞬,见上座的君王并无什么动作,再一次恢复如常,觥筹交错,杯红酒绿。有歌舞正尚,席间一片欢欣鼓舞。

    卫无双再同太子敬一杯酒,俊颜上都是微醺醉意,笑着道:“敢问太子,不知家中妹妹在东宫可好?”

    你妹妹谁呀?

    谢玄先是疑惑表情,转首看向王大人,而后猛地反应过来,“卫孺子原是榜眼郎的妹妹呀?她呀,好,过的好,凡在我东宫,人人过的好。”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扫一眼另一道身影,果不其然见他指间发白,用力地握在犀角杯上,心里舒坦不少。

    犹不解气,他偏要问上一问,“榜眼郎有妹妹在我东宫?不知庄探花,可曾有妹妹也在我东宫?”

    这番话说得实在轻佻糊涂。

    附近几人同时皱了皱眉头。

    一想到阿云是嫁给这样的人,庄青樾愤怒又不甘,他强忍怒气,一字一顿道:“不曾。”

    谢玄哈哈一笑,“那是可惜了。”

    到底年少气盛,庄青樾只觉一股怨气冲上灵台,道:“却有心上人被夺进东宫。”

    恰时有一声尖细嗓音响彻大殿,正好将这句话遮盖地七零八落。

    “圣上摆驾兴庆宫~~~”

    那一瞬间,太子视线从插诨打科的不正经瞬间寒如利刃,毫不遮掩地刺向自己,再不复众人眼中宽厚印象。

    庄青樾只觉脊背爬上寒意,可他眼神没有退让。

    他知道太子听见了,就在一瞬间,也顿悟,太子必然知晓他和阿云之间的所有。

    他明明知晓,方才还能说出那样的混账话!枉为人夫!

    身周同僚将他拽倒在地。

    谢玄也收好神情,转身跪地,声音混在一众人中,带着不为人知的厌恶和嫌弃,“儿臣恭送父皇。”

    “臣等恭送圣上”众臣道。

    /

    盛宴散尽,回到栖琅阁,一番更衣清洗沐浴后,已是亥时。

    正坐在灯下喝着一碗清汤面,外边门子上候着的内侍急匆匆进来回话,“回良娣话,太子轿撵已经到了宫门外,您准备接驾吧。”

    这时辰来干什么?

    陆霜云实在不耐应付太子,也不叫人收拾食案,吩咐秋露随便拽一件披风,挥手叫丁香退下,“这一会功夫,哪里还来得及上妆。就殿门口等”

    着吧。

    后两字还没说完,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跨门而入。

    外边追过来的脚步声不断,陆霜云看他冷着一张脸,只当他在哪犯了失心疯。

    闹哄哄地请礼问安,再摸碗沿已经是冰凉,只好叫人端下去。

    自醒来后,其实太子来的次数也不多。

    若是白日里,自己总也冷着脸伺候着,不失礼也不献宠。

    若是黑夜里,听秋露说自己是个温柔可人的娇柔架势,怎么同太子相处,她就管不着了。

    她是不想搭理人的,奈何那么大一物件,大马金刀地杵在那里,没得碍眼,只好开口。

    “太子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谢玄深吸一口气,路上斟酌的好一番怪罪言论像是被一进门的面香味给卷跑了一大半,这时候成了个锯嘴葫芦,说不上话。

    好半晌,从嘴边挤出几个字,“孤饿了,叫人传一碗汤面来。”

    顿一下,补充道:“就方才你吃的那种。”

    汤清味香,飘几片青菜叶子,最好能窝上一颗荷包蛋。他心里嘀咕道。

    陆霜云示意秋露去吩咐,眼神一转,起身从内间拿了一本书,坐在灯下散漫地翻着。

    没人理他,谢玄也没觉得奇怪,有宫女正拿着一摞儿衣衫出去,他眼尖,瞅见其中一件,招呼人过来。

    “这广袖襦就是太子妃赏你的那匹缎子做的?”

    陆霜云抬眼看一下,衣衫已经被他挑在指间,肩侧那一大团暗渍瞧着更分明,“可不嘛,太子妃好精巧的心思,全叫那杯茶给糟蹋了。”

    糟蹋了好呀。

    这要是不糟蹋,好一顿板子够你受的。

    因为这一件衣式,来时的气势汹汹顿时被愧疚冲淡,“以后这个颜色的衣裳都不要穿孤不喜欢。”

    要是告诉她太子妃要害她,岂不是吓地不能安生睡?

    他还记得,刚入宫时候,因为太子妃说她步摇招摇,就吓得她请罪长跪,还生了好一场病。

    听他说他不喜欢,陆霜云难得起的兴致顿时没了。

    果然还是要维护王昭芸。她只觉得讥讽。

    当年怎么就救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合该叫内监们打死他!

    ‘狼心狗肺’全然不知身侧人所想,又见有宫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水进来,却不是给他,疑道:“这又是什么?”

    秋露:“回太子话,这是我们良娣每日睡前要喝的安神汤。”

    谢玄:“”

    虽然那个叫杏儿的宫女已经死了,但难保不准还有人接替杏儿,继续下毒。

    再者,他不是叫内厨房把给栖琅阁的安神汤断了嘛

    难道是传话没传到?还是中间有人又在做鬼?

    他又疑又怒,一时想不到好的说辞,只好老话重说,“这汤水以后别喝了。孤不喜欢”

    秋露:“???”

    陆霜云:“又不是给你喝”

    “孤不喜欢这个味道。端走,快端走!”

    她给秋露使了个眼色,怀疑谢玄不会是查出什么吧?

    正欲询问,方才传唤的汤面已经送到,有人打岔,陆霜云便懒得深究了。

    屋中再次安静下来,只闻有人吸溜面条的声音。

    见自己刻意放大的声音没引来关注,谢玄探头看向她手中的书册,到底是什么东西,好看到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嘛?

    他和她是对坐,这个方向看地不顺当,索性伸手将书册拉到正中,头朝上方,“别小气,一块看嘛”

    他还从未用这样随和亲近的语气同她讲话。暖黄灯光下,正好看他侧颜,眉目英挺,眸似点漆。

    叫这样的人用深情编织陷阱,自己又怎么会察觉出来呢?

    谢玄翻开书页,又一次问道:“怎么在看这本书?”

    一抬眼,正好看见她收回视线,面上有悲伤之情一闪而过,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再定神一看,还是她一贯的淡然表情。

    料是听到了自己的问话,眼神带了一点回忆和笑意。

    陆霜云:“不过是因为这本书牵扯了十年前的一件往事罢了。”

    谢玄:“”

    这个开场白他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呢?

    接下来一盏茶的功夫,太子谢玄听自己良娣声情并茂、遣词用句地讲了‘世家女年幼不懂事,痴缠兄长入宫听翰林,路见不平拔书相助赶走内宫凶恶群内监’的故事。

    故事起承转合,有高潮有结局,演讲者情绪激昂,谢玄一度感动落泪。

    真·差点落泪。尤其是描述那个被围殴的人被打地有多惨的时候。

    他只想问问——孤当年这么惨,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这会儿他已经没有那时在王家的震惊,同样也没有在太子妃处的幡然悔意和浪子回头。

    这个被打的事,不是,这个救人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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