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见楚季
自从宋家出事之后，陆府一片沉寂，每个人都屏着气不敢大声说话，其实不光是陆府，其他人家怕也是同样情形。
陆宁自从那日之后便大病了一场，每日梦魇她都能梦见之前一起同宋家小姐出去游玩的情景，更多时候则是那种步履整齐的青皂靴踏在地上伴随着沉默的样子，唯一鲜明的声响就是那个举着黄绢的人纵马疾驰的声音。
她无数次梦见那人举着黄绢朝着陆府来，然后眼前便是一片滔天血海。
次次从梦中惊醒过来，总会心悸，她害怕同样的事在陆府上演，虽然知道是杞人忧天，但是悬在头顶的那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落下了。
后来事发一个多月，事情逐渐平静之后，在陆敏和陆芝的交谈中，才知道宋府的人全都被拖到了城外的乱葬岗随便挖坑给埋了，在那一堆堆的坟包里，也不知谁是谁，说起这个点的时候便是一片苍凉。
几人在房里呐呐不言，陆敏想要去祭拜宋三小姐，但是被二夫人给拦下了，宋家此时是人人不敢多言，更不必说去祭拜，况且陆敏明年就将成亲，不能在此时招惹事端。
陆敏被二夫人说了一通，也知事情轻重，于是就此作罢，只能叫上陆芝陆宁二人在府里偷偷祭拜，甚至连香火都不曾有，只是简单的摆了一些贡品了事。
自宋家之后，洛都又恢复了一片沉静，至少对于深处内宅的陆宁等人是一片沉静，但是对于前朝事情却不是如此。
安杰瑞拼命想打压世家大族，而这些世家大族也不是吃素的，在两方博弈之中各有损伤，后来安杰瑞发现自己没有讨到好，因此便停息了一段时间，让朝中恢复了片刻的平静。
这一年还有一件事，那便是宋家出事几个月之后楚季从边塞回来了，回来的楚季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从前看起来总是闲适慵懒，万般悠闲自得的贵公子如脱胎换骨一般，气质沉静而凌厉，有时候看人的眼光让人毛骨悚然，之前陆寄还能笑着和他行礼打招呼，如今陆寄看着楚季则像被抓住后颈的小狗一般，乖乖顺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如今的楚季好像失去了让所有人如沐春风的气息，变得冷硬强势，所有人都知道楚季在边塞年年立功，他仿佛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文臣而变成了一个武将。
陆宁上街遇见站在八食斋面前的陆理执，陆理执身边一个看着身材消瘦气质凌厉的男人的时候，便觉得分外眼熟，想了一下才将眼前这个看起来和从前恍若两人的人联系在一起，定定的看了好一会，才上前行礼。
楚季见着她之后，一下没认出来，直到旁边的陆理执提醒，才知道这个身材纤细苗条，面容姣好的少女同从前那个总是胖嘟嘟圆滚滚的小圆子。
因此也是微微点头，发出物是人非的感叹：“姣姣也快长大成人了。”
陆理执在一旁听着也是感叹：“你也差不多好几年不曾回来，变化是自然的，走进去吃顿便饭吧。”说着照顾楚季便朝八食斋里走去。
陆宁原想就此溜走，陆理执看着在一旁路过的陆宁招呼过来：“姣姣一起来，等会和长兄一起回去吧。”
既然陆理执这么说了，陆宁也就点点头乖巧的跟着二人进去。
到了一个包厢，八食斋还是熟悉的样子，现在正是饭点，楼下照样是人来人往前来吃食的食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楼上去到包厢里坐下，楚季坐朝着西北对着柱子的角落，陆理执和陆宁则坐在相邻的一旁。
落座之后二人便开始谈论近来的事，许多事情和人名陆宁都是第一次听说，听起来也是云里雾里的，因此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听着。
后来小厮上来点餐的时候，陆理执照着二人口味点了一些，一旁未出声的楚季突然出声：“给我加一碗鸡汤小馄饨吧。”
低着头的陆宁抬头看向了楚季，察觉到她的眼神，楚季对着小厮道：“再加一碗吧。”
陆理执听着楚季说话，等小厮出去之后不禁笑道：“从前从未见你吃这个。”
楚季扯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并不出声，二人之后又谈了一些事，但是涉及到一个比较私密残酷的事，似意识到陆宁还在场，便一带而过。
等菜上齐之后，二人的话题便轻松了许多，谈论大多是平常的事。
陆宁坐在陆理执身边用勺子轻轻的搅动着碗里的鸡汤馄饨边，听着陆理执和楚季谈话，陆理执问楚季为什么还不成亲，楚季似顾忌陆宁还在这，因此隐晦的说：“边塞战事吃紧，无心顾及。”
陆理执则是一个彻底的文臣，之前虽然听过一些风声，据说边塞有一些纷争，大多被一一摆平，就连曾经的心腹大患疏延现在已经离开百里之外，原以为边塞只是小打小闹，大体还是平静的，因此乍一听楚季听说了另一般的边塞战事情景，不禁吃惊，想要再试探一些边塞的情况。
但是此后楚季便不再说起边塞的战事，陆理执只得作罢，于是重新问起楚季接下来的打算。
楚季沉吟片刻：“接下来我将继续战守边塞。”陆理执问起家里情况后，楚季脸上浮现几丝愧疚：“多亏家中还有弟弟在照顾着，生为人子，我对他们多有愧疚。”
“那你这次呆多久？”
“待回家一趟呆两三日便返回。”
“这么急？”陆理执吃惊的看着楚季。
楚季点头，这日两人谈了许多，陆宁便静静的待在一旁听两人谈话，不出声，等吃过饭陆理执和楚季走在前面。
此时吃完饭，两人又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因此气氛更加的融洽不少，陆理执骄傲的对楚季炫耀他的两个儿子，然后狭促的朝楚季撞了一下，发现楚季虽然看着消瘦，但是身体肌肉还挺结实的，陆理执一边摸着自己被撞疼的肩膀，一边啧啧称奇的摸着楚季的肩膀：“你在边塞发生了挺大的变化啊。”
楚季见他这样，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现在你这文弱书生可再也闹不过我了。”
两人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嬉笑怒骂的少年时代，陆宁在后面默默地看着不出声。
楚季突然回过头来，对陆宁招手：“姣姣过来。”
陆宁上前几步，站在了陆理执身边，陆理执则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楚季，见二人这样，楚季扯着嘴角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血红的玉递给陆宁：“这是边塞特产的鸡血玉，拿去打个小玩意吧，这次回来得急，也没给你带什么，来收好。”
陆宁看了陆理执一眼，看见陆理执赞同的眼神后伸出双手接过那块鸡血玉，这块玉虽然少见，但却绝不如楚季随口说的那般，入手便觉温润，即使还未打磨都能看见那如血般流动的光泽。
仔细收好玉之后，陆宁对楚季行了一个礼：“楚大哥明日在楚府吗？”
“在的。”
“刚刚听闻楚大哥不日便启程去往边塞，听说边塞风沙天数多，我平日里自己捣鼓了一些小玩意，楚大哥不嫌弃的话便带着。”说完陆宁就退回一旁，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不再说话。
陆理执摇头对楚季感叹：“姣姣自小便不爱说话，长大之后愈发娴静。”
楚季附和：“女子娴静些也好。”
两人说着说着又扯到了哪家女郎嫁给他俩共同的好友，结果婚后闹得鸡飞狗跳的事，于是一齐狭促的笑出声来。
第二天陆宁一早就醒来，浅夏早在两年前便被陆夫人安排去了乡下的宅子，如今陪在她身边伺候的是一个叫桃儿的小丫头和一个叫陶清的大丫头。
桃儿比陆宁年纪还小些，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因此陆宁平日里也不拘着她，以至于桃儿格外的活泼开朗，有时候话痨到陆宁头疼的程度。
一年前陆寄突然提出要送给陆宁一个丫头的时候，陆宁还好奇，陆寄自己都没有丫头，身边全是小厮，除了纳了一个偏房之外，也没听说有别的人出现。
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提出送给她一个丫头，她还以为是送来一个成熟稳重的丫头，谁知道送来的丫头平日里做事马马虎虎之外，最大的特点就是非常能说，如果说刚开始陆宁还不知道陆寄的心思的话，那么在丫头过来两三天后就明白了。
只是这明白得哭笑不得，是觉得她话太少了，所以找一个话痨的丫头，在旁边中和一下还是引导一下么？
其实陆宁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话少，虽然和陆敏陆芝呆在一起时主要是她俩说，她在听，但是一点也不觉得听别人说话有什么不好的。
而另一个丫头是陆夫人精心给挑选的，为的就是日后陆宁出嫁时的陪嫁丫头，这个丫头自然是不同于普通的陪嫁丫头。
据陆夫人私下对陆宁说，这丫头是自小从一众丫头里挑选出来，嬷嬷集中进行教导，除了日后管理下人，看账记事可以说后宅的事情无所不能。
陆宁听到这不禁咋舌，这是丫头里的精英了吧，她感觉这么说下来，和陶清想必她就是废物小姐。
当初嬷嬷教的她也掌握得马马虎虎，既不上心也不努力，因此多次陆夫人问起陆宁的情况时，嬷嬷都勉强的说一句：“性格温婉，淡泊宁静。”
其实陆宁觉得学那些也没什么用，做饭厨艺比不过厨子，针线比不过府里的绣娘，那不如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平时学的勉强能见人，不至于太拖后腿就行了，万事不要太勉强自己。
就这样她在陆府过着混吃等死的咸鱼生活，到目前为止她已经非常舒服的过了很多年，并且表示不想嫁人还想这么继续过下去的心愿。
后来陆夫人闲谈时说起陆芝之前的亲事突然作罢的事，陆夫人一脸复杂的看向陆宁：“芝儿可是喜欢那个？”
陆宁点头：“那个公子长得甚是清俊有才，我感觉陆芝姐还是挺喜欢的，只是不知道大伯为什么反对。”说完陆宁惋惜的叹了口气。
陆夫人似乎是不想再提这件事，因此转移话题道：“姣姣可是想嫁人了？”
陆宁一下不好意思，连忙否认：“哪有，我不过是有感而发，哪是想要嫁人。”
陆夫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沉默下来，放下手中的绣样，摸摸陆宁的头发：“姣姣要是永远不要嫁人就好了。”
还以为陆夫人是舍不得她，因此陆宁撒娇：“那就不嫁，让爹娘一直养着好了。”
陆夫人微微一笑，过来一会才说：“姣姣的婚事哪由得我们做主。”
听陆夫人这么说，陆宁有些奇怪，但是见陆夫人的脸色也知道不该继续问下去，于是扯到了其他的话题。
当晚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的时候，陆宁突然想起来浅夏，于是回头问陶清：“浅夏在的宅子在哪？”
陶清愣了一下，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问起这个，但还是老实回到：“奴婢不知，不过听夫人说过是在河东那一带。”
“河东？”陆宁略有一丝惊讶，为什么是在河东，她从没听说过她家在河东有宅子。
不过看陶清也是不清楚的样子，陆宁便不再问，暂时将这个疑惑压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