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春芳楼里枯萎的花
马车慢慢的在临安城里行驶着，苏婉的马车路过春芳楼的时候，她掀开马车窗户的帘子，看了一眼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里面的欢声笑语，灯红酒绿刺痛了苏婉的内心。
这里，曾经有一个叫云杏的女子，她曾经是春芳楼里最耀眼的女子，是这里千娇百媚的花朵里面最美丽的那一朵，也是春芳楼里无数个可怜女子中的一个。
如今这里依旧歌舞升平，笙歌四起，只是再没有了那个如盛开的牡丹般明艳的女子。
自古红颜多薄命，如云杏般耀眼的女子，又是在春芳楼这种风月之地。在这个时代注定是个玩物的存在，想来这里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个女子曾经存在过吧。
苏婉放下马车窗口的帘子，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林绿韵好像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有些关切的询问道：“婉儿，你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阿娘，我没事，就是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苏婉收起自己的情绪，换上了一副笑脸，她不想让林绿韵担忧。
春芳楼里，歌声依旧，舞姿翩跹。
临安城郊，青冢荒茔，红颜枯骨。
在寂静的荒凉的山丘之上，枯槁的古树之下，一座孤坟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周围长满了已经枯黄的杂草，被积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
有风吹过，枯黄的杂草叶片和积雪交织在一起，被风吹的压倒在一边。
临安城今年雪好像特别的多，连绵不绝的下了好几日的雪也完全没有停息的意思。
一个身影在洁白的雪地上踩出一串新鲜的脚印来，随即又被漫天的大雪所覆盖，也遮掩了那个身影的踪迹。
苏婉撑着一把伞在树林中走的极为缓慢，雪花没有沾染到她的衣角分毫，手里拿着些祭拜的物品。
她的鞋子踩在厚重的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荒凉的林间回荡。
她走到那座坟茔面前，放下手中的物品，半蹲在墓碑面前，抬眼扫了眼面前的墓碑，只见墓碑上面刻着“叶云杏之墓”。叶苏的叶。
“云杏姐姐，我来看你来了。”苏婉伸出手将墓碑上的积雪拂去，将祭拜之物摆在了墓碑面前，她就那样蹲在那里。
“云杏姐姐应该没见过我吧，我叫苏婉，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苏婉一边倒酒一边自言自语，“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玫瑰醉。”
云杏不记得自己的姓，她自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被卖入了春芳楼，自小就是被当做花魁培养起来的，妈妈为她取名为云杏，云泥之别的云，红杏的杏。
苏婉记得叶苏初次见到云杏的时候，就被她精湛的舞艺所折服，叶苏夸她是大艺术家，说若是在她的世界，云杏一定是个杰出的舞蹈家。
可惜的是，云杏和叶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会成为叶苏口中的舞蹈家，她只是春芳楼里最耀眼的那朵花，注定会被人给折掉。
叶苏不忍心这朵娇艳的花就此困在春芳楼，她不该在这里枯萎，她应该站在更大的舞台上恣意的舞蹈。她是叶苏想要拯救的第一个女子，也是叶苏的第一个遗憾。
云杏本是春芳楼名动临安的第一舞姬，这朵艳丽的牡丹刚刚盛开，就爱上了一个落魄的书生。
叶苏之前还吐槽过这些花魁娘子老是倾心一些酸腐的落魄文人，没一个能够落得一个好结局，苏婉还记得叶苏给云杏讲过一个啥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苏婉和云杏一样，都为故事里的那个叫杜十娘的花魁娘子感到惋惜。
原以为云杏和杜十娘一样都是精绝满城的花魁娘子，不会被男子的花言巧语所欺骗。没想到云杏真的倾心于那个落魄书生，两人背着春芳院的妈妈私定了终身。
叶苏知道那个书生出不起赎身的银子，提醒云杏杜十娘的下场，让云杏不要拿自己的钱出来贴书生。
好在云杏是听劝的，她告诉那个书生，要想和她厮守在一起，就替她赎身，书生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财来，只得愤愤离去。
离去之前还怒斥云杏嫌贫爱富，可是是他出不起云杏赎身的银子，云杏要是和他私逃的话，是会被官府追击的。
书生离开的时候，叶苏给云杏说：“你看，这就是男人的爱，出不起赎身的银钱就开始责怪于你，可是这本就不是你的错。”
本来云杏已经准备好了给自己赎身的银钱，在叶苏的打点之下，正准备为自己赎身。
可是春芳楼的老鸨并不想放走云杏这棵摇钱树，没收了云杏私下里攒下来的所有金银珠宝，还狮子大开口要了之前十倍的赎身价格。捏着云杏的卖身契迟迟不肯松手。
那个时候叶苏在临安以女儿身经常光顾春芳楼，又有之前大闹先贤会的前科在前，关于她的流言四处纷飞。
云杏在老鸨的鼓动下，不再与叶苏来往，叶苏也躲进了宋家避风头。
等流言过去叶苏再来找云杏的时候，云杏已经自我放弃，放下了那些她坚守的高傲，被一个世家公子包了下来，也不愿再和叶苏来往。
她看着自暴自弃的云杏，有些恨铁不成钢。
叶苏一方面觉得云杏不应该依附男人而活，一方面又觉得云杏不信任她应该自食其果，一方面又觉得她应该要拯救云杏，帮助她脱离苦海。
苏婉那时感受到了叶苏的纠结，也与她一同难过，叶苏总说春芳楼的姑娘可怜，苏婉也这么觉得，若是有更好的谋生手段，谁又愿意在这种花天酒地的地方以卖笑为生呢。
后来那个落魄书生又回到了临安，又来到了春芳楼，带着满箱的银钱，满心欢喜的又来找云杏，要为她赎身。
原来那并不是个普通的书生，而是某个富贵人家走丢的少爷。他离开春芳楼之后被富贵人家的管家所发现，就这样被接回家认了下来。
书生被接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临安见云杏，为云杏赎身，要带她回家。
男人在风月场上的感情十有八九都是假的，酒色上头时说出的甜言蜜语也都是可以不做数的，那些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的把戏罢了。
那书生再回来就看见云杏躺在那个世家公子的怀里，喜笑颜开。书生大怒，当着世家公子的面羞辱云杏，他落魄时云杏不愿意同他走，如今有了足以给云杏赎身的钱财，回来却看见她贴在别的男人身上曲意逢迎。
那个包养云杏的世家公子家中原是有家室的，虽然这在世家大族里屡见不鲜，风月场上又有那个男人是清白的呢，但是没有闹到明面上来，大家也都乐于去维持表面的平静。
可是书生在春芳楼的闹剧传遍了全城，也传到了那个世家公子的岳丈家，那个世家公子的岳丈家是官宦人家，十分疼爱自己的女儿。
他们为了给自己的女儿出气，派人大闹春芳楼，将那个世家公子打了一顿，又将云杏捆在春芳楼的大堂中间，让她衣不蔽体，以此来羞辱云杏。
云杏是何等骄傲的人，她可是临安第一舞姬，春芳楼风头正盛的花魁娘子，怎么能连受两次侮辱。
最终云杏在那些人的打压之下不堪受辱，触柱而亡，鲜血流了满地。
那朵春芳楼里最为娇丽的花，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凋零了。
叶苏那个时候在怀疑自己，要是自己当初没有给云杏讲什么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的话，如果没有要云杏故意的考验那个书生的话，也许云杏就不会落的个这样的下场。
她觉得十分可笑，明明犯错是男子，可是大家都只会去针对那些无辜的女子，他们觉得男子犯错一定是风月之地的姑娘们诱惑的，可是明明先是那些男子先踏入风月之地的。
春芳楼闹出了人命，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大家提起来只会说不过死了一个妓女罢了，这样不干净的人，死了就死了，仿佛这不过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
只有那些流连与风月场所的世家公子在提起云杏的时候会惋惜一下，也就仅限于惋惜一下了。
真正难过的人只有叶苏，她知道云杏跳起舞来是多么的美，她知道云杏到底有多可怜，她本该是个优秀的舞者，她本该在最美丽的时候去绽放。
后来叶苏要将云杏好好安葬，临安的世家大族们都不愿意让云杏葬在他们的地界上，怕脏了他们的地。
还是沈自深在郊外找了一处无主的荒山，这才让云杏入土为安。
云杏不记得自己的姓，叶苏就将自己的姓冠给了她，在叶苏离开临安的时候，还特意来云杏的坟前做了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