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母亲的日记里记着很多这样的小片段，从小我做什么都不是以好恶为标准，而是以是否合适为依据。
三岁的我可能馋过餐桌上的饭，五岁的我喜欢过糖果，六岁的我也想用一把剪刀肆意地去玩裁剪游戏……但我总是有顾虑，在很小的时候，担心我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别的麻烦。
我喜欢过秦朗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但在母亲的日记里我读到过青春的自己。
2014年8月29日
眉黛的高中学习生涯开启，今天她去b市一中报到回来就嘁嘁喳喳一直在说高中的新同学。
这个孩子在外面文文静静的，特别沉默，一回到家嘴就合不住，一直说一直说。
眉黛今天说的最多的是她的新同桌，一个叫秦朗的男孩子。
“妈妈，你知道吗？我的新同桌叫秦朗，特别搞笑。今天报到，打扫完卫生，老师先暂时指定了几个班干部，然后准备分座位。老师说我成绩好，先担任学习委员，本来选他做班长，但他推辞了，说他不擅长管人，还说他自己不够自觉，需要被人管着，直接和老师要求和我坐同桌，说要靠近学霸。”
“老师同意了？”
“嗯，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对他特别好。”
“有些小孩天生讨人喜欢。”
“他才不讨人喜欢呢！我俩就坐了一节班会课，他把前面那个女孩气哭了。老师上面说话，他把前面坐的惠迎春的辫子用手工剪刀剪下来一块，气得惠迎春直接告了老师。”
“那他欺负你没？”
“没有，发了新书书包重，他非要给我拎上，左右肩膀分别扛着两个书包，帮我拿到公交车站牌。我抢他就跑，非要给拿……”
“他怎么知道你要坐公交？”
“就各种问呗，老师上面说，他在下面悄悄说，我不回答他就一直问，我只能告诉他。”
眉黛的小脸因为兴奋红扑扑的，看来她对于新环境非常满意，周日就要去住校了，希望一切顺利。
2015年1月4日
雪连续下了一天一晚上，早晨放晴，天气清冷，路面上全是冰雪。
下午眉黛返校，我要送她一起去。加上元旦拿回来的学习资料，她的书包像小山一样重。我又怕她在宿舍冷，拿了一条毯子，再加上几件换洗衣服，她一个人坐公交去学校，我担心她拿不动这么多东西。
眉黛说我把她送上公交车就可以了，公交站牌就在校门口，她自己可以的。
我俩迈着小碎步，好不容易走到公交站牌，站牌那儿已经有几个人，看来下一趟车快来了。
眉黛突然兴奋地喊了一嗓子:“秦朗，你也坐公交？”她小跑几步，差点滑倒。
从站牌那儿走过来一个男孩子，穿着宝蓝色的羽绒服，牛仔裤，寸头，深目高鼻大眼睛，戴着棉耳套，两个脸冻得红扑扑的。
他抢过一步扶了一下眉黛，自然地接过她背上的书包，背在自己后背。
这个男孩子比眉黛高不少，他背着眉黛的书包，带子有点短，把他的羽绒服勒出一道特别深的凹痕。
“妈妈，这就是秦朗，我的御用背书包师；秦朗，这是我妈妈。我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这下好了，我正愁东西多一个人不好往宿舍搬呢！”
很少看到眉黛在除了我之外的人面前这么放松，那个男孩子两手空空，像是专门赶来接眉黛的。
老谢说她姑娘上高中时就因为早恋耽误了学习，眉黛会不会也早恋呢？
2016年4月23日
今天给眉黛开家长会。眉黛期中考试年级排名第六。
家长都坐在自己孩子的座位上，那几次家长会那个叫秦朗的孩子座位要么空着，要么坐着一个特别有派头的男同志。
今天秦朗的座位上是一位女家长，她主动搭话夸眉黛学习好。
秦朗这次排年级第16名，比起眉黛一直在年级前十摇摆，秦朗从高一有考试以来，名次一直在上升。
看样子秦朗座位上的是他的妈妈，大方而知性，说话非常得体，我也顺势夸奖了秦朗的进步。
“您是眉黛的奶奶吗？秦朗能够进步多亏眉黛帮忙。”
“我是眉黛妈妈！”
被认错不是第一回，但这一回我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换一件稍微好点的衣服，做完家政穿着别人送的一身运动衣就来了。
秦朗妈妈一个劲地道歉，在尴尬中家长会开始了。
2017年5月1日
今天劳动节放假，我和眉黛骑自行车去黄河大桥看日落。
我真是老了，绝经后体力也一天天不支，前两年干完幼儿园的活，放学后或者周末还要出去给别人做家政，感觉有无穷的力量。
近一两年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只是和眉黛在一起我一定要蔑视年龄和各种不适，孩子唯一的力量来源就来自于我，我一定要积极向上。
骑行途中，我们停下来休息。眉黛从兜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我。
那种巧克力价格不菲，我在给别人做家政时见过，在超市里采购也留意过，眉黛的零花钱怎么买得起这么贵的巧克力。
我在事情弄清楚前很少疾言厉色，但这次语气重了点，问眉黛巧克力哪里来的。
“秦朗给的，他说他最讨厌巧克力，他妈妈又给他书包里塞了一包，非要我帮忙消化掉。我拿了几块，吃着好吃，就给你留了一块。”
“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要拿别人的东西。我们只拿靠自己努力赚来的东西。”
“咱家的很多东西，包括我们的衣服不都是别人给的吗？”眉黛问我。
“但是妈妈拿他们的东西后，会给他们多干一些活，等于用工钱抵了一部分。你拿人家巧克力怎么还人情”
“我会给他讲题呀！”眉黛笑着说。一说起那个孩子她脸上都闪着光。
我俩一路骑行，自行车都是别人不准备要，我干活抵钱买回来的二手货，但眉黛踩得特别有劲，她长大了。
坐在黄河边上等待日落时，吹着五月的风，我们心情都非常好。
“眉黛，妈妈的观点是人只能去够自己可以够得着的东西，太高的东西可能会激发人上进的动力，但是也会让人希望落空。”我还是在想巧克力的事情，趁着眉黛心情好，想旁敲侧击。
“你觉得简·爱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会拒绝罗切斯特”《简·爱》这本书从捡回来到现在我看过好几遍，前一段时间眉黛周末回来，我也推荐给她看。
“因为他有妻子吧？”
“嗯，我觉得其实还有他们的贫富悬殊太大，婚姻中如果门不当户不对，会产生很多问题。”
眉黛若有所思，我也没有说话，红彤彤的落日映红了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