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欢聚
我答应来高家聚会，除了一个人生活太寂寞，贪恋那种家庭的欢乐，还有便是母亲的日记中还提到过两次沈碧云，那两篇日记也让我和沈碧云的关系得以缓和。
第二篇日记中记录着沈碧云很诚恳地对母亲说她不在乎我会不会给高伊人移植骨髓，只想和我能够常来常往，能够给我提供她能力范围内的帮助。
沈碧云说以前的二十多年，我只是一个概念，她时时会想起，但是见到我之后，“之前的女儿”就不再是模糊的思念中的概念，而是实实在在的让她牵挂的存在。
日记中母亲也希望我可以和沈碧云常联系。
“我老了，终究有一天会离眉黛而去，如果有沈碧云呵护，眉黛的人生就不会那么孤单。”我清楚记得母亲日记中的最后几句话。
母亲最后一次和沈碧云见面就是商量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让我能够知道真相而不受伤害。
母亲去世后沈碧云出现在她的葬礼上，除了想联系我，可能还有对母亲的一丝愧疚吧。
我胡思乱想中，高云天的车开进了一个小区。小区很大，绿化和硬化都做得非常好。
车停下的地方，旁边有一条人造小溪，我一下车就看到几尾金鱼倏地游到另一边。
我和高云天走到楼下，他拿出卡刷了单元门，进去之后楼梯是大理石铺就，扶手是不锈钢，都被擦得明光锃亮。走廊里的墙壁也雪白整洁，楼道里没有杂物。
我留意着周围的一切，缓解着自己紧张的心情，想起来要面对很多人说话，就有点紧张。
我习惯了一个人狂欢，处在一群人中总感觉孤独，但在这个假期，工作没有那么忙时，一个人呆的太久，又渴望到人群中去。
高云天推开门进去，首先看到客厅实木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子，她穿着一身乳白色的家居服，短发。是高伊人，我见过她，只不过上次见她时她还是长发及腰，头发浓密而黑亮。
此刻，她正在低头剥蒜，头皮隐约可见。
“爸爸回来了，”高伊人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打招呼。她看了看高云天身后的我说，“姐姐好！”
“妈妈，爸爸和姐姐回来了。”她声音轻柔，甜美中少了一些力气。
高伊人试着站了一下，但失败了。她坐在沙发上感觉遥远而缥缈，好像梦一样，轻柔到一觉醒来就消失。看到她的样子，我心疼了一下。
高建国正在餐厅摆放餐具，听到声音停下来动作；尹红宇和沈碧云一起从厨房出来，沈碧云也穿着一身乳白色的家居服，应该和高伊人是亲子系列，身上系着一条黑色的围裙，围裙上面写着“我是厨神”。接触多了，了解多一点，她不再是一个“生母”这样的概念。
高建国和尹红宇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欢迎我，但我能感觉到这个家庭冰雪刚刚消融后的寒意。
大家都试图用热情之火让气氛热烈起来，但因为这些火苗多半是强行点燃的，此起彼灭，我置身其中还是感觉到了生疏。
和大家打过招呼，我提出去厨房帮忙。尹红宇把我推到沙发上说:“你陪着伊人在沙发上坐一会，饭很快好。要不她觉得没意思，强烈要求剥蒜。”
沈碧云返回厨房忙碌，高云天很自然地回到书房，走进去可能又觉得自己得干点什么，又返出来进了厨房。
“出去吧，你弄不了。”沈碧云说。
“分配点任务，我慢慢学。”是高云天的声音。
厨房是封闭的，不过两人在里边的说话声音外面也可以听到。
尹红宇本来也想进厨房，听到厨房里的对话没有进去。
“伊人，你陪着姐姐聊天，奶奶去吃药。”尹红宇嘱咐高伊人。
“好的，奶奶，需要我帮忙吗？”高伊人问。
“不需要，药你妈妈怕我忘记，提前已经给放好了。”尹红宇说着离开了。
整个客厅大概有四十多平米，靠近窗户的地方养着很多绿植，高高低低，煞是好看。
对着户门的墙边是一组沙发，纯实木的，沙发是二四二组合，高伊人坐在靠窗户那边的两人沙发上，我坐在背对着厨房的两人沙发上，我们两人隔着一段距离。
但对高伊人我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仿佛我们认识了很久。
“姐姐，其实我生病前就在学校见过你，那时我们班一个同学说在校园里见到了一个美女老师，长得和我很像。我以为他在调侃我，他打听清楚你带的课，在你下课时带着我过去看，那时我俩果然是很像的，只不过不到一年时间，我就成了这样。”高伊人苍白的脸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她想努力坚强。
“我也见过你，是你们班主任说我们很像，我也是特意去看你。那时你梳着我这样的高马尾，走起路铿锵有力，马尾辫在腰上来回摆动，很美。”我也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嗯，后来化疗一直掉头发，就成了现在这样了。”她说着在头发上撸了一下，手里就多出一把头发。
高伊人把头发熟练地团成一团，想扔到脚下的一个熊猫咪咪形状的垃圾桶。
可是头发掉到了外面，高伊人想弯腰捡，我赶紧阻止了她，帮忙把头发扔在垃圾桶，把茶几上的蒜皮也收了进去。
茶几底下压着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黑白的，照片上面的字隐约可见是一次联欢留念，后面是1959113。
照片上的人都穿着军装，边上的年轻人看样子应该是高建国年轻时候的样子，只是现在两道剑眉已经稀疏而花白。
中间坐着的一个长官模样的人看起来特别威风，眼睛不大，但目光炯炯地盯着照片外面，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那种精气神。我不仅多看了几眼，惊觉这个人和辉志眉宇间有点像。
莫非我是想辉志了，最近看陌生人的照片总会联想到他。分手后我们再没有联系过，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