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你用什么说服我！”
沈碧云从山顶的大石头上跳下来，石头离地不到一米，但她忘了自己穿着松糕鞋，一落地脚扭了一下，接着一个打滑就向山坡下出溜。
随着沈碧云一声“哎呀”，两个男人同时回过头，郝则鸣手快，一个转身就冲到她身前抓住了她，卜金山过去扶起了她。
沈碧云颠得屁股生疼，左脚落地更疼，试着迈步根本不行。
“完了，我得在这块石头上坐化了，脚疼，好像下不了山。”沈碧云疼得五官都挪位了，还是假装坚强。
郝则鸣和卜金山一左一右架着她。郝则鸣有一米八五，而卜金山也就一米六多，一高一矮，力道也不均匀，沈碧云就那么别别扭扭地让他俩搀扶着单脚走。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沈碧云之所以崴脚和她逞强上山太累有关系。
下山又是单脚，她感觉两条腿一直在抖，想说休息，看看原本已经很累的卜金山一边被她压着，愣咬牙坚持着，就没敢说话。
可是穿着松糕鞋单脚走了一半山路，她实在坚持不了了，一个踉跄向前栽。
郝则鸣用力撑住她说:“小沈这是想不开，让我和小卜给你殉葬呀。来坐下休息一会，我们重新规划一下。”
他们在路边休息了一会，陆陆续续有人下山。一个孩子可能走不动了，爸爸背着路过他们身边。
郝则鸣来了灵感，说:“小卜，你给她拎着鞋，我背着她下去。我看小沈是很难单脚走到山庄了。”
沈碧云先是拒绝，不过她必须承认郝老师的话是对的。坐在那里她的两条腿都在抖，何况走路。
天上已经开始飘着蒙蒙细雨，山路越来越滑，沈碧云只能接受郝则鸣的提议。
她先趴在郝则鸣的背上，两条腿绷得直直的。
郝则鸣回头对着卜金山笑:“小卜，这种姿势你试一试背她。”
卜金山说:“我这体格，她背着我还差不多。”
“来你把腿夹在我腰上，这样咱俩都可以轻松一些。”郝则鸣边说边用手扶沈碧云的腿。
姿势舒服了，郝则鸣走得就快了。卜金山原本就已经累得快瘫倒了，只是刚才扶着沈碧云强撑着，此刻松懈下来，慢慢走着，被落在了后面。
沈碧云手搂着郝则鸣的脖子，两条长腿夹着他的腰，听着他的呼吸声，有一种今夕何夕的感觉。
“得亏燕子训练，不然今天你可麻烦了。我和燕子找对象时，经常在路上走着走着开始玩猜拳的游戏。如果我赢了，她就亲我几下；如果她赢了就趴在我背上让我背着走。硬练就了我这背一人爬山如履平地的本领。”郝则鸣背着人还要说话，气息就有点不均匀。
“你身上这件白衬衫，她那时候也爱穿，转眼间就快十年了。”郝则鸣说完这句话觉得好像有点不妥，此后是长时间的沉默，他的气息喘得更粗了。
郝则鸣用两手扶好沈碧云的两条腿，微蹲，起身，把她往上抬了抬，沈碧云两条腿夹得更紧了，头顺势靠在了郝则鸣的后背。
雨滴答着，两人的心跳清晰可闻，这一路上空气中都散发着花草的清香，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气味。
快到山庄时是一段柏油路，沈碧云主动下来，光脚坐在路边，他们一起等着卜金山。
郝则鸣这次没有调侃说笑，沈碧云表示感谢后，两人就都不说话。
雨淅淅沥沥下着，不大。但沈碧云后背已经淋湿，前胸贴着郝则鸣的地方还干着；郝则鸣正好相反，一件浅绿色的长袖t恤衫前面已经淋湿，印出健壮的胸膛。
两人坐在雨中，风景也没有了，行人也没有了，只剩下澎湃的心绪。
卜金山过了一会才下山，看到他俩老远就喊:“郝老师，还是你厉害，背着人都比我走得快。”
卜金山把鞋递给沈碧云，沈碧云穿上试了试，左脚还是疼，好在是平地，右脚支撑着可以走路了。
“小卜，你扶着小沈先走，郝老师再休息一会，有点累。”郝则鸣向卜金山说，说完他坐在原地没动。
沈碧云和卜金山回到山庄，他们几个已经在打台球了。
看见卜金山搀扶着沈碧云回来，大家都停下了玩，看着他们。
李纲向卜金山眨眨眼问:“修成正果了？”
卜金山擂了他一拳说:“看不见小沈脚崴了，也不懂怜香惜玉。”
大家这才看见沈碧云一只脚不敢落地。宁悦扶着沈碧云回了房间，赶紧给她用红药水擦拭，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里边的药水给她涂抹。
“这是我爸爸妈妈去黄山带回来的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我一直在宿舍放着，这次听说爬山就带来了，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宁悦一边给沈碧云涂药一边说，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动听。
涂完药果然就好了很多，沈碧云坐着和宁悦聊天。
宁悦初见时沉默，熟悉了是个“话痨”，把她生活的b市的趣事一件一件讲。
沈碧云也想讲一讲自己的家乡，但她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也想不起来。
她12岁离开村子在县城上学，一直是住校，除了学习想不出什么。
沈碧云觉得最有意思的一件事是初三时县城里盖起了百货大楼，那是县里面第一座楼房。
她们几个女同学结伴去逛，爬楼梯是乐趣，照里边的哈哈镜更是乐趣。
可是来到大城市她说出当初的乐趣是会被笑话的，于是只是笑着听宁悦讲。
“今年暑假，我带你去b市逛一逛，让我爸爸的司机开车带着咱们。”宁悦欢快地说。
听着宁悦介绍，沈碧云觉得b市真是一个富饶而美丽的地方，只是没有想到，她以后的人生要在那里度过了。
中午他们七个人吃了饭，郝老师推说太累就回房休息了。
杨老师说:“我也休息一会，你们几个年轻人玩。”
外面下着小雨，他们几个人就在棋牌室“打大a”，规则不是很复杂，但沈碧云之前没有玩过，开始不断被其他人指挥和指责。
但玩过几把，沈碧云就明白其中规则了，又玩了一会她连使诈都学会了。
她是新手，手气格外好，把把第一名，直打得其他人叫苦连天。
下午三点多，他们几个人正在酣战，听到楼门口有汽车的声音。
李纲首先放下了扑克说:“我们出去看看，是不是翟副主编来了”
沈碧云知道在座的四位研究生之所以聚集在这里，除了玩和商量编下一本书的事宜，更多的是希望能够和翟副主编拉近关系，方便他们以后就业，那时候出版社是事业单位，福利又好，人人羡慕。
他们几个出去了，沈碧云跟在后面，他们这栋别墅前果然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司机的位置上下来一个精干的年轻人。
他拉开后座的车门，里边慢慢走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胖子腆着啤酒肚边四处张望边说:“不错，不错，比起夏天来，这满山的花又多了一种风情。”
沈碧云这才发现雨已经停了，雨洗过的山更加靓丽，丁香花浓郁的香气飘了过来。
“您是翟主编吧？”李纲第一个走上前问。
“嗯嗯，你们就是编《成功学》的编辑吧，听郝老师说大部分是在校学生，后生可畏呀！”
几个人一一上前和翟副主编握手，最后是沈碧云。
翟副主编拉着她的手说:“让我猜一猜，你一定是宁悦”
大家都笑，一一给翟副主编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哦，我听郝老师说有一个大三的本科生叫沈碧云，以为是这个小姑娘。”他用一只手指着宁悦说。
另一只手一直握着沈碧云的手，指完宁悦的那只手也加入到对她手背的摩挲。
“哎呀，原来你是沈碧云呀，大美女！”他笑着打趣，一脸肉都在颤抖，一看就是放纵过度残留在身上的肥肉隔着衣服都能看见也在颤抖。
沈碧云悄悄抽回了自己的手。
郝老师和杨老师听到动静也下来了，他们和翟副主编寒暄完就带着他上楼，边走边说了房间安排情况。
“哦，不用管小陈，他一会还得回去，我……老丈人家有点急事，得麻烦他去处理一下。”翟副主编爬完二楼就有点喘息。
下午山庄安排了一些活动项目，郝老师也准备了一些节目，但翟副主编大手一挥说:“他们安排那些活动太水，什么男人跳四小天鹅舞之类的，累个半死，下午我们打麻将。”
下午，郝老师，赵老师和李纲陪着翟副主编打麻将。
天晴了，漫山遍野的丁香花太诱人，肖海峰和宁悦拉着手去赏花了。
卜金山提出陪沈碧云在院子里坐着呼吸山里新鲜的空气。
沈碧云是呼吸着山里的空气长大的，但这里的山被打理得花团锦簇，如同城市里的女孩子。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卜金山向她道歉，为年前的唐突，沈碧云说没关系。
沈碧云想如果嫁给卜金山能让她生活在大城市，她也愿意嫁。
只是沈碧云暗暗观察过，卜金山的言行以及穿着打扮，都和郝则鸣以及肖海峰差一个档次，他的出身并不比自己强多少。
他不可能有关系把沈碧云留下来，也没有实力出钱让她上研究生。
李纲的家庭条件也不好，又读得是师范，所以他显然想抓住翟副主编这根稻草。
沈碧云读过很多文学作品，当初鄙视《红与黑》中的于连，现在竟然有点同情他了，谁愿意永远生在底层
卜金山不知道沈碧云的心思，问沈碧云说:“你知道翟副主编的老丈人是谁吗？”
沈碧云转过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卜金山压低声音说:“他老丈人是h市的副市长，已经退居二线了。翟副主编当年据说因为娶了副市长的女儿，才实现了人生的逆袭。”
卜金山又把脸凑向沈碧云说:“郝老师说过翟副主编年轻时高大英俊，风流倜傥。今天一见吓了我一跳，岁月附赠给他官位的同时，还给了他一身肥肉。”
“我还是觉得攀附权贵，实现人生逆袭，不如踏踏实实过好眼下的日子。”卜金山漏风的嘴时不时会喷向沈碧云几个水点，沈碧云这次没有嫌弃他。
沈碧云不爱说话，但喜欢聆听，她静静地坐着，听卜金山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闲话。
牛仔裤和衬衫湿了之后，沈碧云换上了带来的一条灰色长裙，此刻在雨后的山里有点凉意，她想回房间把那件长风衣拿出来。
“钥匙给我，我去拿。”卜金山自告奋勇地说。
望着他不够挺拔的背影，沈碧云觉得卜金山也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沈碧云刚刚把风衣穿在身上，和肖海峰拉着手走过来的宁悦就喊:“怪不得翟副主编说你是大美人，果然没错。”
“来来来，海峰带了傻瓜相机，我们去那边丁香树下拍照去。”宁悦清脆的声音飘荡在空中。
几个年轻人玩得不亦乐乎，沈碧云瘸着一条腿，却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
直到太阳快下山时，郝老师喊他们吃晚饭，大家才往饭厅走。
沈碧云穿着那件深蓝色的长款风衣走过去时，夕阳在身后，郝则鸣看着她的眼神有一刹那的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吓我一跳，以为年轻时候的迟春燕来了呢！”赵老师感叹了一声。郝则鸣和沈碧云心照不宣地都没接话。
吃饭时，大家说沈碧云脚受伤了，走动不方便，让她坐在里边。
于是沈碧云坐在翟副主编的左侧，郝则鸣坐在右侧，赵老师挨着郝老师坐。这次，李纲坐到了沈碧云旁边。
饭桌上大家先谈起编书的事情，翟副主编说:“你们这也是一个小团队，选择改编书的原则是原书已经没有版权限制了，古代的，甚至外国古代的，都可以。大家只要能开发出来迎合市场的书，我那里没问题保证给你们弄书号，大力推广。”
大家一阵欢呼，都举杯向翟副主编敬酒。
席间李纲主动提起就业的问题，翟副主编说他们出版社明年有一个空编，准备招一个新人。
几个研究生就又是一番敬酒，说自己的情况。
沈碧云满脸伤感，喝得有点眼神迷离的翟副主编看着她说:“小沈准备毕业去哪儿高就”
沈碧云低下头说:“我们这届师范生是定向，我们必须回到家乡教书。”
“哪有那么多必须，一般中总有特殊，事在人为嘛。”翟副主编一副君临天下的气概。
“那翟主编能不能帮帮沈碧云，让她留在h市”卜金山抢先说。
“帮……帮……那你得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你用什么……说服我。”翟副主编盯着沈碧云说，刚刚喝了一点酒的沈碧云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怎么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