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林平和林凌(二)

    1981年4月4日

    生完小凌五十多天，婆婆说早应该出月子了，最近除了教我干家务外，还把喂鸡、喂猪等活也又让我干了。

    今天婆婆试探性地问我能不能干地里的农活，她说今年已经把过去借给别人家种的地都要回来了，“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有的人家已经开始在地里忙乎了。

    我不知道自己会干不，但我还是愿意试一试，我不能让小凌在一个赤贫的家庭中长大，我靠自己能改变多少就改变多少。

    林富贵把二平送到了我家让婆婆帮忙照顾，他说自己每天东奔西走的做点小生意，二平妈要照顾老大，还得下地干活。

    林富贵和拴住是堂兄弟，富贵的父亲是老大，拴住的父亲是老二。但富贵在家里五个儿女中排行老末，父母已经去世。

    “二婶，照顾二平的钱就从……扣，每个月算12块，您老看行不”中间有几句我没听清，大约是他们的旧债。

    婆婆高兴地答应了。从明天起我和拴住下地，婆婆在家看孩子。

    我尽可能忍住不在日记里叫拴住“瘸子”，除非他打我。

    1981年4月19日

    下地干活半个月了，先开始每天累得浑身像散了架，最近逐渐好了。

    每天忙，饭量也大了。拴住看我使出全力干活，他也开始不惜力了。

    每次我干一些需要跑来跑去的活，他干一些需要大力气但不用多走动的活，我们配合着把今年的地种了。

    婆婆在家看两个孩子，还能做饭。小凌还不会翻身，二平已经会爬了。婆婆就弄一根绳子，把二平拦腰绑住，再把绳子拴在窗户把手上，这样保证他能在炕上爬但掉不到地上。

    我有时候看见婆婆把二平拴起来就说她。她说村里的孩子都是这么带大的。富贵和二平妈来接孩子也看见过几次，他们并没有说什么，果然大家都觉得这样也可以。

    1981年5月20日

    今天小凌一百天，他奇迹般地自己翻了个身。

    之后就不断尝试翻身，他先把一条腿翘起来搭过另一条腿，然后头一扎就翻过来了。

    二平每看见小凌翻一次身就笑一次。他爬到小凌身边看着他咿咿呀呀地叫，好像鼓励小凌再翻。小凌听见二平的叫声果然就翻得更加起劲。

    有一次二平看着小凌高兴地叫着，竟然站了起来，不过很快就扑通一声颠了个屁墩，他先是自己吓得一激灵，但很快发现没事，就笑得更大声了。

    有时候我累得浑身快散了架，但一看见他们就有劲了。前一段时间我拍着手给他俩背诗词，两个孩子被逗得嘎嘎笑，小凌笑得声音竟然很大。

    1981年6月12日

    今天是二平的生日，他能站得很稳了，有时候还会急走两步，然后就蹲下了。

    富贵来接二平，婆婆让二平在地上表演走路。二平正尝试走着，扑通一声小凌翻到了地上。

    我正在喂猪，听到惊心动魄的哭声，进来一看婆婆正抱起了小凌拍打着地，嘴里喊着:“让你碰我家大孙子，让你碰我家大孙子……”

    老太太真可笑，一会小凌被奶奶的这波操作逗笑了。不过很快脑门上起了个大包。

    1981年9月12日

    又是一年中秋节，今年我家的收成虽然比不上别人家，但也可以自己加工月饼了。

    拴住的姐姐和姐夫节前过来送来不少吃的。他姐夫说这个家越来越像家了，拴住也比以前能干。

    二平在地上拍着手，指着拴住喊:“山住，山住”，他已经会说话了，口齿有点不清楚。

    大家都笑，拴住举起手作势要打他，“叫大爷！”拴住说。

    二平跑远一点接着喊:“山住，山住”。

    “给你姑父表演个背诗！”婆婆过来说，她特别喜欢让她的两个孙子在人前做本事。

    婆婆用眼睛示意我好像说，你配合一下。二平只会说两个字，婆婆竟然和别人说他可以“背诗”，这主要因为新近发生的一件事。

    我不会唱歌，从二平一来我家我就背诗逗他和小凌玩，前一段时间二平会说两个字的时候，我给他和小凌背《静夜思》，他突然就把最后两个字接走了。

    所以婆婆见人就让我俩配合背一遍这首诗，二平把“月光”背成“月当”，“故乡”背成“肚香”，但这不影响婆婆炫耀。

    于是我们欢乐地背诗，小凌欢乐地啃着脚趾头。

    1981年12月16日

    过年还有八天，婆婆就开始准备年货了。

    冬天不下地，但二平妈并没有把二平接回去，依然白天留在婆婆家，晚上睡觉才接走。

    二平妈腾出时间和村里的男人女人们围成一圈，玩一种“挂和”的游戏。这种游戏的道具有点像纸牌，但是是细长条的，为了耐磨，牌上还刷了亮油，玩法有点像打麻将。

    拴住也常去玩这种游戏，每次输赢都是几毛钱，但特别费时间，有时候玩到很晚才回来。

    小凌会爬了，同样经常被婆婆一根绳子拦腰拴住，我抗议无效。

    我在房梁上面拴了一根绳子，绳子上吊了两个核桃，小凌经常抓着两个核桃喊着:“打，打，打！”声音特别清晰，婆婆逢人就说，她大孙子十个月就会说话了。

    二平抓住核桃玩时则有节奏地喊着:“23 23 23”，最近我教他数数，不过他只爱反复说二三。

    1982年1月30日

    今天是小凌阴历生日，婆婆说农村人都是过阴历，公历都是给吃皇粮的人准备的。

    小凌本来是阳历2月10日，阴历正月初六出生的，但上户口时婆婆非要写“1981年1月6日”，简直乱了套。

    二平妈说二平也是写阴历，大家都这样，那好吧！

    1982年6月16日

    今天从地里回来，就看见二平妈带着二平气呼呼地往外走，看见我都没打招呼。

    回家婆婆告诉我原委。今天二平妈接孩子来得早，她过来时看见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挖土。二平从嘴里拿出他含的一块糖用小泥手塞在了小凌的嘴里。

    二平妈就问婆婆是不是给小凌也买糖了，婆婆说他还小，怕卡住，不给他买。

    “怕卡住还让二平把自己的糖给小凌，估计平时就让给习惯了吧，愣把孩子整得自己倒主动给起来了，这也是我今天来得早看见了，我说最近二平越来越瘦。”二平妈沉着脸说。

    二平来我家除了吃饭，林富贵经常给带一些苹果，糖，柿饼子……说是给孩子们吃。

    但是小凌比二平小半岁，很多东西他都吃不了，都是单独给二平放在一边，吃的时候单独给二平拿。我不知道婆婆有没有私自拿二平的东西给小凌，反正和我说的时候老太太气得脸都白了。

    “二平妈仗着富贵这两年能挣钱，越发不讲道理了，想说啥就说啥。那糖是我单独拿给二平吃的，谁能想到他会从嘴里抠出来放进小凌嘴里。”

    二平已经过了两周岁，可以让哥哥带着跑着玩了，估计以后不用婆婆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