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3章
阿文原名文孝贤,自己改名为文迅。开始父亲不同意,阿文说此名犯祖呢。他父亲读书不多,很忌讳这些,也就认了。阿文以前在单位工作,业余时间创作,由于痴迷文学,仕途不怎么用心,先在基层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单位领导见他能写会说,就把他调到机关做些抄抄写写的事情。阿文生性孤傲,不喜欢吹吹拍拍,更厌烦那些空调无味的公文,渐渐地被领导冷落,自己就一心一意搞文学创作,成果斐然,在黑山市有了一定的名气,誉为“黑山一支笔”。后来,他受不了单位的人热嘲冷讽,干脆办了停薪留职,做了真正意义的自由撰稿人。
阿文曾娶妻生子,他的妻子原想靠他仕途腾达,夫贵妻荣,不同意他当自由撰稿人,三头两日在家里唠唠叨叨数落他,说今天谁谁了当了处长,明天某某提了局长,阿文听烦了,一气之下与妻子分居,妻子就带着儿子跟父母一起住,自己则在外面租了一室一厅的房子。本来他可以回老屋去住的,他又怕老阿婆唠叨,影响自己写作,就一个人生活。
过了几日,阿文见《黑山日报》还没发征稽处的稿子。心想:也该请日报伍本报吃餐饭。于是,他打电话约了伍本报。
伍本报是《黑山日报》的主编,以前也写文学作品,后来当了主编就写得少些,是阿文的老文友,关系很铁。
伍本报原名伍建军,只因常在朋友面前说“本报怎样怎样,本报如何如何”,圈子里的人就叫他“伍本报”,他的姓正好与古文“吾”字同音。
其实,阿文请伍本报吃饭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按他目前经济状况,可谓是囊中羞涩,拿不出钱来消费。但是,阿文心中有数,他想过,如果伍本报发了稿子,高建答应给三千块钱的稿费,即使高建的钱不到位,伍本报是老朋友,知道他目前的处境,说不定他正好借了理由埋单请他。所以,阿文并不担心请客的费用问题。
高建打了几次电话催那稿子,阿文晓得高建现在比较着急。高建现在正处于关键时刻,高建的交通局前不久一位副局长因工去世,局里的副职空出一个位置,高建又是副局长的候选人之一,高建当然着急了。文章这事说重要就重要,有时就能起到一两拨千斤的作用。
阿文还真的佩服高建,高建人品政品不怎么样,甚至可说是很差劲,说他是个小腐败也不为过。但是,高建很聪明,懂得为官之道,知道利用舆论为自己贴金抹粉。
阿文请伍本报,自然就想到了梅园酒店。阿文这几天总是忘不了梅园酒店的梅老板,觉得梅老板不仅风情,而且还很够意思。特别是梅老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是会说话,眼睛里有钩子似的,看一眼就能勾住你的魂。当然,阿文主要是觉得梅老板有品位,不俗气,那幅“梅花笑雪”就与众不同。
阿文自己先到了梅园酒店,在二楼包厢走廊里,阿文碰见了梅老板。梅老板一眼就认出了他,梅老板笑着迎上来:
“哎呀,大作家,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好几天不见了,那次回去夫人没叫你跪搓衣板吧?”
阿文打趣地说:“跪了,都跪肿了,不信你看?”说着装模作样的去捞裤角。
梅老板听了哈哈大笑,一只手好像是不经意似的拍了阿文的肩膀,阿文觉得肩上麻麻的,像过电般的舒服,阿文说,“不过,能和梅老板这么漂亮大方的老板度过难忘的快乐时光,就是跪肿又何妨?做花下鬼也心甘情愿啊。”
梅老板说:“哪我可不敢,嫂夫人来找我拼命,我可赔不起的。”
阿文正经地问:“梅老板不是蒲松龄笔下狐狸精变得吧?这不,我又来了,欢迎不?”
梅老板笑得更开心了,“大作家光临寒店,能不欢迎?你是给我梅园贴金呢。”
阿文打断她的话说:“今日我给你介绍一位真正的文人,我们黑山市日报大名鼎鼎的伍主编,你可当心啰,这位主编可是风流才子,可别让他把你勾跑了,我可是要吃醋的哟。”
俩人正说着,伍本报来了。阿文拉着伍本报对梅老板说:“这位是梅园酒店的梅老板,漂亮吧?你可当心,这梅老板可会迷人了,你可别跟我一样,一见钟情得相思病罗。”
伍本报一笑,伸手与梅老板握了,伍本报说:“梅老板,你真要当心,我这位小兄弟可是个情圣,他要是得了相思病,本报可要找你哟。不过,我这位小兄弟还真值得你迷的,他在黑山市俏得狠呐,屁股后面跟了一大群小姐,你要努力哟。”
梅老板说:“我才不呢,文人都一样,穷鬼一个,全是嘴上功夫。哎哟,说错了,说错了,伍主编别见气,伍主编不在此例。”
阿文插嘴道:“那我在此例了?”
梅老板说:“你吗?还要看表现。”
伍本报说:“对,对,对,重在表现。”
听梅老板这么一说,阿文心里有些不舒服,想起高建说她见异思迁的话,心想这类女人都这样,见钱眼开,看人打卦。于是,阿文心里有了几分鄙视这梅老板来。
他们在桂园落了座。月桂见了阿文笑盈盈的,这笑不是讥笑,而是笑中含情。阿文知道上次在桂园吃饭,自己是纯洁的。
坐好之后,梅老板说:“一个是故友,一个是新朋,你们都是黑山的大文豪,我刚才说错了话,我赔礼,今天就由我做东,一是赔礼道歉,二是欢迎常来,怎么样?给我一次机会?”
阿文忙说:“那怎么能行呢,今天是我请伍主编的,你可不能喧宾夺主哟。”
伍本报说:“我看啦,你们两人共同请我算了,就请我这个大媒人吧。俗话说,媒不媒,请三回,这可是第一回哟。”
梅老板一笑就出去安排去了。月桂替他们倒了茶,就站在门边笑。
阿文想:要说做媒,你伍本报算不上的,要算得算花为媒,是那幅“梅花笑雪”引我来的。
没上菜之前,阿文向伍本报说起那篇文章的事,伍本报是个明白人,这种事干得多了,他笑着拍了拍阿文的肩说:
“这个事好办,只是目前版面有些紧张,稿子我看了,总体说不错。当然啦,作家出手嘛,只是……只是我觉得太突出高建一个人了。我想,是不是把他们班子其他成员也提一下,突出高建一个人,效果可能反而不好,是不是再加工一下?”
阿文知道伍本报在卖关子,连忙从裤袋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几百块钱从桌底下塞过去,伍本报连忙推了,怪罪阿文说:
“阿文,你这就不像话了,我们兄弟十几年的老朋友,你这不是把我当外人了?你的情况我不是不知道,你要是这样,那稿子我可不发了。”
阿文很尴尬,忙赔着笑脸说:“伍兄,小弟一点意思,好,那就麻烦伍兄的大笔了,小弟日后再感谢。”
他们正说着,梅老板领着一位端菜的小姐进来了,一进门就说:
“你们在说啥?不会是在说我的坏话吧?我刚在打喷嚏来着,要不然是在密谋着勾引哪位小姐吧?”
伍本报说:“正是,正是。我正在和我的小兄弟商量怎么把你勾到手,我这位小兄弟坠入情网了,我正叫他加大工作力度,再加得力措施,狠抓一个重点,猛攻一个方向呢。”
阿文怕梅老板见气,忙说:“梅老板别听他的,他狗嘴里也是吐不出象牙的。”他记得梅老板曾说高建吐不出象牙的话,也这么说着,“别看我们伍本报满口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一派胡说的”。
梅老板说:“好呀,你们合伙拿我开心,我跟你们说,背后议论人可是要短阳寿的。罚酒罚酒。”
阿文和伍本报一笑就共饮了一杯。
梅老板挨伍本报右边坐了,又叫月桂过来,她说:“月桂,你也来,今天咱们姐妹把他们灌醉了。”
月桂走过来,挨着阿文右边坐下了,笑盈盈地端着酒杯敬酒,先敬了伍本报,又敬阿文,再敬梅老板,一连干了六杯,没吃一口菜。阿文想:这女子了得,好酒量,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他扭头去看月桂,月桂忙低下头笑,一笑两酒窝。
梅老板中途出去了,再次进来时,脸色就变了,阴阴的、郁郁的,全不是刚才神采奕奕的样子。半晌,她叹口气说:“来,来,喝酒,别扫了两位文豪的兴。”
说着忙举杯自饮了。
他们见她那样子,猜不出为什么,一时席间就冷了。月桂站起来打圆场,说:“哎,喝酒呀,你们别这样子呀,我们梅姐呀,也真难的,每天总要碰上几个横蛮不讲理的。来,我再敬三杯。”
这时,伍本报的手机响了。阿文听见是个女人的声音,不像是伍本报老婆的,娇滴滴地说着什么,伍本报“嗯嗯”地应着,显得很无奈的样子。阿文心想:这伍本报也有情况了?
他接完电话说:“各位对不起了,我得先走一步了,报社找我有急事。”
阿文说了几句故作生气的话,没强留,伍本报带着月桂出去结账,说梅老板是做生意的,不能叫她请。他对梅老板说:“梅老板,好生招呼我这位小兄弟,我这位小兄弟值得你爱的呐。”
伍本报走后,阿文和梅老板对视一笑。阿文说:“他喝多了,胡说的。”
阿文和梅老板又喝了几杯,梅老板邀阿文到梅园去坐,喝茶,阿文就跟随她过去了。
一进去,那只哈巴狗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一口就咬住了阿文的裤角,嘴里“嗡嗡”着,阿文吓得直甩脚。梅老板说:“它不咬人的。”
梅老板进到卧室脱了旗袍,换了件红色的羊毛衫,双乳突出,更加楚楚动人。她替阿文泡了杯清茶,阿文接过茶,苦笑地摆着头,好像是喝多了,很痛苦的样子。
“我这梅园就是我的住房,这就是我的家啊。”梅老板说道。
阿文体会这句话意思,本想顺着她的话问问她丈夫是干什么的,一想不好问女人这些,就没开口,只是捧着茶杯看梅老板。
那狗蹲在阿文的面前,一双圆滚滚的眼珠盯着他。
梅老板又去打开音响。放进一版碟子。立即就飘出悠扬的声音,阿文一听就知道那是萨克斯独奏,曲名叫《致爱丽丝》。
梅老板走过来,抱起哈叭狗,挨阿文坐下。她问道:“又喝多了吧?叫你别喝你要喝,你们文人就喜欢逞能,酒喝多了伤身体的。”
阿文听着这话,觉得很亲切,很温柔,好像是妻子对丈夫带有责怪的口吻,阿文很久没听见这样的话语了,心里暖暖的。阿文看着她的脸,她也看阿文,两人都不说话。阿文看见梅老板眼角好像有几条细细的鱼尾纹。心想:这女人该有三十岁了吧?于是就想起市面上流传的“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老妈妈”和“三十岁的女人是篮球”的话来,想着想着忍不住一笑。梅老板问:
“你笑什么呐?是不是看我老了?”
阿文没立即回答她,而是伸出手去摸她怀里哈巴狗,那狗往后一缩,他说:“不是,我是想起黑山市的顺口溜,蛮有意思的。”
“你说给我听听。”
阿文呡了一口茶,说:“你知不知道我们黑山市有八大怪?说的全是文化人。”
梅老板摇摇头,说:“我认识的文人很少,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真正的文人呢。”
阿文说:“你听呀。”
他念道:
“黑山文坛八大怪,
开口闭口在诗外。
伸手要钱十大块,
疯疯癫癫像个怪。
常把报纸当被盖,
东扯西拉还说帅。
半文半武跑得快,
前呼后拥一大群。
数钱之后把脚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