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2章
阿文注意到梅老板讲的两个“真喜欢”。
梅老板接着说:“不是我说呀,你们这些人像土匪,痞里痞气的,一点斯文也没有,只知道死喝,只知道傻玩,初级社会。”
高建故作生气地说:“梅老板真是不够意思呀,一见作家就把我们给涮了,好呀,我们走,让梅老板跟作家单独对话,亲密接触。”
梅老板亲昵地拍了高处长一下,“哎呀,高处长也真是的,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不过我也不该这么说,我赔礼行不行?好,我罚酒三杯,怎么样?”
她也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站起来就干了三杯白酒,眉头皱都不皱一下。
阿文想:这女人不简单呢,是个人角呢。刚才梅老板冷落他所产生的想法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跟着大伙一阵叫好。
梅老板喝完酒就凑到高建的耳朵边说着什么,高建连连点着头,“那我就不留你了”。
阿文没听清她跟高建说些什么,只听见“梅市长”三个字。心想:常务副市长梅哲仁也在梅园酒店吃饭?
梅老板走时单独敬阿文三杯,说是阿文第一次来,她又举杯敬其他人,仅仅只喝了一杯,这一点使阿文感到很满足。
梅老板走后不久就进来三四个小姐,阿文想这肯定是梅老板安排的。
那几个小姐也不客气纷纷找人坐了,气氛顿时就不同了,笑声、尖叫声、嗲声不绝于耳。
坐在阿文左边的小姐嘴巴有些大,胸脯好像是做过的,大得有些夸张,阿文看了心里不太舒服,而且阿文还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太浓,像歌厅里的小姐,更是感到恶心。他又不好说,也只好懒得搭理她。
祝胖子那边很热闹。他一会挽着小姐的胳膊喝小交杯,一会儿站起来搂着小姐喝大交杯,还趁小姐不注意在小姐的脸上亲一口,很夸张的“叭叭”直响,逗得小姐“咯咯”直笑,像是下了蛋的母鸡。过一会儿,那小姐更夸张地尖叫起来,嘴里一个劲地骂祝胖子:“你这肥猪,猪八戒,好色鬼,猪爪子乱抠,人家的肉都被你掐紫了。”
祝胖子听了哈哈大笑,很是惬意。
高建就说祝胖子:“祝哥啊,你也学得斯文点,要怜香惜玉啊,人家小姐细皮嫩肉的,经不起你一搞的。”
大伙听了又放肆的大笑。
阿文发现高建说话时,左手滑到小姐的裙子上,一会儿就看不见手了,高建表面还一本正经的,像是什么也没做似的。
阿文本想趁着酒性也去搂身边的小姐,想摸摸她身上的肉是松还是紧?但他总觉得站在门边的月桂好像一直在盯着自己。月桂的目光很复杂,一会儿是讥讽,一会儿是羡慕,看得自己浑身不自在,觉得这女子跟自己有关系似的。阿文后悔不该坐一位的。
阿文那夜喝多了,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心态,哪个跟他喝酒他都喝,来者不拒。
阿文醒来不知是什么时间了,也不知自己是在何处,脑子里忽然想起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词。他睁开眼一看,沙发边蹲着一只雪白的长毛哈巴狗。那狗不大,前腿撑着,眼珠儿盯着他,虎视眈眈的“哼哼”叫唤着。他猛地坐起来,身上的毛毯就滑落到地下,那狗“嗯”的一声,吓得蹦了起来,跑到内面门边,立着,前爪不停地抠着门。
阿文想,我这是在哪儿?怎么跑到别人的屋里来了?
他想站起来,只觉得头昏昏的很疼,于是就靠在沙发上打量着房间。
房间跟桂园一般大,只是更秀致典雅一些,墙上有幅水墨画,画的是一幅梅花,那梅花从粗大遒劲的树干上猛地向一边伸出一枝来,枝头有数点梅花绽放,梅花背后是茫茫苍色,有雪花飞舞。
阿文忍痛走近一瞧,只见画上角题有“梅花笑雪”四个字。
阿文想:这幅画很有诗意,很能表意的。他想起一位美学家曾经说过:“一幅杰出的绘画通常具有多层意义,表层意义多为画中所绘的事件或现象;中层意义为事件的时代或历史意义;而深层意义就是绘画内在的哲学意义。”那么,这幅画的主人要想体现什么哲学思想呢?这是她内心的写照?或者是她所追求的人生境界?
他正站在那儿品画,身后有女人的声音问他:“你醒了?”
阿文猛地回过身来,看见梅老板站在那儿冲着他笑,怀里抱着那只哈巴狗。
阿文懵懂了。我怎么跑她这儿来了?
梅老板轻轻带上身后的门,她穿了件绣花的真丝绸睡衣,过肩的长发散散地披在肩上,别有风韵。
阿文问:“我?我怎么在这?”
梅老板在沙发坐了,她笑着说:
“你喝醉了呢。”
“那他们怎么不送我回去?”
“他们先走的,你不记得了?你跟我上了大半天的课呢。”
“上课?”阿文好像是记得后来梅老板来过了的,自己好像还跟她喝了酒。
“我跟你倒杯茶?”梅老板问。
阿文不好意思地走过来,也坐在沙发上。
“这是你的住房?”
“是呀,是我的梅园。”
“梅园?”阿文又重新打量一番屋里的景致,“这梅园果然不同,难怪高建他们想到梅园来的。”
梅老板摸着狗身上的白绒毛,那狗温驯得眯着眼睛。“我的梅园一般是不接客的,我怕那些俗人弄脏我的梅园。”
阿文没说话,只是盯着梅老板的脸,心想常务副市长梅哲仁不就在梅园吃的饭?
梅老板笑着说:“大作家,看我干啥?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
“哪里哪里,梅老板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呢,我见过好多女老板,她们除了想赚客人的钱以外,品位是很低的。”
梅老板听了就大笑,她说:“我也是要钱的,我比别人还残酷呢。算了,不跟你说这些,说多了就显得我俗了。头还疼吗?要不到床上去睡会儿?”
阿文摆着手,“已经够麻烦你了,不用客气,我就回去的。也不知刚才是个什么熊相,肯定让梅老板笑话了。”
梅老板浅浅一笑,“你们这些文人啦,清醒的时候说昏话,醉了的时候说真话,我还真的是摸不透的。”
阿文听了大吃一惊,心想这女子的确不简单呢,竟能说出这么精精辟的话来,这话可真算得上经典呢。
阿文问:“刚才我没胡说吧?”
“你自己想吧,我不跟你说。”梅老板在卖关子,好像是话中有话。
阿文努力回忆着,自己跟她说了些啥呢?
“不过呀。”梅老板自言自语说:“我还真喜欢听你说,挺暖人心的,不像那些当官的呀,有钱的呀,说的都是费话空话大话,听了就让人烦。可是,有时候吧,你还不得不听,还不得不顺着他们的话说,我得靠他们赚钱呀,你说,我是不是俗啊?”
“这个……这个……”阿文头昏昏的,也不知怎么说,显得很笨拙。他指着墙上的梅花说:
“这是你画的?”
梅老板笑着说:“那呀,我那有这本事,请别人画的。”
阿文说:“画得好,名字也取得好。梅花笑雪,有气魄。你知道吗?梅花是很具有品格的。它集色、香、姿、韵于一身,其它的花就不能比了。梅花又以红色和白色最好,有诗云‘何处曾临阿母池,浑将绛雪照寒枝’,这是红梅。‘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是白梅。说梅香的有宋林逋的《山园小梅》诗,‘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国。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当然,王安石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也写得绝了。梅花的姿可谓‘冰肌铁骨绝也姿’。你这梅花画得好,画家品位不低呢。再说梅花的韵味那更是韵味无穷,是历代诗人画家们竭力追求的最高境界。表现梅花精神和品格写得最好的诗应数陆游和毛泽东主席的了。陆游说‘高枝逸韵君知否,正在层冰积雪时’,而毛主席的‘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更是把梅花坚贞高洁的品格说到了极限。画你这幅画的,不是黑山市的吧?黑山可没有这样的高手。人如画,画即人啦。”
梅老板被阿文一阵宏论说得痴痴呆呆的,眼睛动也不动,傻了似的。
梅老板正想说些什么,大门开了,那个叫月桂的小姐把头伸进来,看了阿文一眼,一笑,她跟梅老板说:“梅姐,客人叫你过去。”
梅老板应了一句:“知道了。”
阿文站起来,脚还是软的,晃了几晃,梅老板放下狗赶紧过来扶了,“你还是躺会儿吧?我去去就来,待会儿我叫人送点汤给你喝,醒下酒,好吗?”
阿文心头一热,很是感动的。“不烦你了,已经够打扰你了,你忙吧,我走得的。”
梅老板的狗很通人情,它咬住阿文的裤角往后拖,阿文有些害怕,躲闪着。梅老板说“不咬人的”,就不再坚持,扶着阿文出了门,边走边说:“也行,改日我们再聚聚,再听你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