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染黎明

    次日，天明。丁子衿睁开双眼，他感到头痛欲裂，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一片灰尘被金黄色的阳光照得飞扬起来了，在空中随意的漂浮着。他迷迷胧胧察觉到眼前尽是一个漆黑的洞穴，他缓慢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沿着周围摸索走动。距离洞口的光亮越来越近，却发现一个高大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心中一凝，瞬间警觉了起来，用脚挑起脚边一根木棍，横握于胸前。那个缄默的背影，却开口道：“没想到你小娃子中了软筋散，还能在五个时辰中醒来，真乃天生的武学材料。”

    “我……我……怎么会在这，你不是昨日那个大和尚吗？你把我带到这究竟是何居心？我的父亲，母亲呢？”丁子衿一口气吐出这些问题，他终究也不过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十七岁少年，全无江湖阅历，又缺乏应变之才，第一次遇见江湖风诡异事端，他也是毫无经验，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你这小子真不识好歹，我救了你是，你醒来反而质问我这许多的问题，实话告诉你，你父亲死了，母亲和小妹不知所踪。”和尚捋一捋胡子，轻飘飘的说道。

    短短的几句话，让他大吃一惊，随即一想，莫非这个和尚编个谎话来测试我的胆量，我可不能被人看扁。他咯咯的笑了起来，眼珠子一转，说道：“你这和尚短短几句话就想骗我，莫不知道天下能骗得了我丁子衿的人还未出生，我父亲武功高强，怎么那么轻易就死了？我母亲虽然素来不展示武功，他那一道独门暗器，谁不忌惮上几分？”

    和尚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泥土道：“你这话说的确实不错，只不过你父亲确实是死在那女掌柜金玉叶的手中，其中的缘由我也未曾参透明白。想来是她使用了巫蛊之术，趁你父亲不备，暗自偷袭。

    子衿脸色骤变，暗想着这和尚说的话也不像假的，他一掌便可轻易打死自己，何必编那么多谎话来欺骗他。波光淋漓的眼睛里，瞬间闪烁着泪花，眼看就要掉落下来，他硬生生憋住了。抬起脚便要离开，这和尚开口道：“那客栈此刻已变成了灰烬，你去了也是无用的。”

    子衿泪光闪闪忍不住要哭出来：“我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原委，怎么能不立即去查看？于事无补又如何？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出仇人，为父母报仇。”这和尚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孩真有骨气，想着报仇，可是你不知道，如果你心怀仇恨，你的一生也必将毁于仇恨！”“我只要想起我父亲的死，我的心就像千万根银针在上面扎起密密麻麻的孔，我的牙齿都恨得几乎要咬碎，恨不得去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他恨恨的道。大和尚凄然道：“孩子，你现在孤苦无依，如果老和尚去武当山做伴吧，也不必再去寻那些仇人了，

    跟着我去学一些武艺，再去寻你的母亲和小妹，你意下如何？”丁子衿向和尚深深作了一揖，头也不抬道：“多谢大师好意，此仇不报，吾自不能心安。若有机会再相逢，到时候再拜师于你。”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和尚上眉头紧锁，脸上布满担忧之色，随即也踏着道下山去了。

    越靠近小镇，那股子糊味越发强烈，远远的瞧见有白烟，正是悦来客栈的方向。他拼命的向前奔跑，一直跑到那废墟前面，此刻，悦来客栈早已化成一片灰烬，焦黑的一大片已经看不出任何原状。他突然向天空怒吼一声，随即重重的跪倒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旁边的街坊邻居看着这少年痛苦的模样都于心不忍，有心软的妇人禁不住擦起了眼泪。此时，从人群中冒出一位老婆婆佝偻着身子，花白的头发盘在后脑勺，身着灰白布衣，杵着一根拐杖，全身颤颤巍巍，仿佛没有一身骨头，顷刻之间就要倒下。

    她此刻颤颤巍巍的走到灰烬的旁边，嘴里咿咿呀呀的，声泪俱下的说道：“我的三个儿子都在这里当差，说挣钱了接我来城里享福，怎么才过中秋就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吃了多少苦才把你们拉扯长大，现在留我一个老婆子怎么活呀？”她越说越哭的伤心。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妇人走上来，好声好气的劝慰更有一些人将银钱塞入这个老婆子手中。

    他此刻已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发疯似的跑入焦炭之中，用手翻与着剩余的房梁木头，经过两个时辰的翻找，终于在一堆瓦砾下面找到了几根白骨，他脱下外衣小心翼翼的把白骨放入衣襟之上，卷起来打包紧紧抱入怀中。他出了废墟，却被一只青松拐杖拦着，正是刚刚那大哭的老太婆，他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苦苦哀求道：“这白骨之中，也许有我那三个儿子的，你可允许同我一起找个地方将这白骨葬了，也好寄予我一份情谊。”

    他的心已经冰冷，他有什么理由拒绝比他还可怜老年丧子的一位妇人呢？只可惜他的喉咙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淡淡点了点头，那老妇人杵着拐杖跟在了他的后面。

    乌鸦一声声哀嚎，秋风吹拂着摇摇晃晃的黄枫叶，傍晚即将来临。

    离镇远了，已然快要进入荒野，他找了一片草地，立了个牌位把白骨埋葬在里面，跪在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这老妇人也嘤嘤的呜咽不绝。他起身准备离去，老妇人却叫住了他，“这天快要黑了，你赶路也不方便，我家离这只有半里路，跟着我老太婆去歇一晚上吧。”他迷迷瞪瞪的跟着这个妇女走，上半个时辰不到，果然到了一个山谷之中。

    这山谷四面环山，进入山谷的路要穿过小径，越过小溪，甚至过了一条密道，常人是绝不轻易踏入这山谷之中。但是一天之内丧父，自己的母亲和在襁褓中的妹妹也不知踪影，他怎么会有心注意到这不凡之处？

    山谷中坐落着几间房舍，带着一股神秘。虽然简朴又有种脱俗的韵味。

    不一会儿，他们就进了院子。中间大厅摆着檀香木的深褐色桌木，妇人招了招手了，屏风后面有两个扎着髻的童子出来，将手中盘子一一摆好，不一会儿一大桌山珍海味铺在面前。有鹿茸粥，中华鲫鱼汤，红烧熊掌，鲍鱼盘……无一不是价值千金，可是对于一个丧父的天涯游子而言，又怎么会有心情品尝食物？这无异于味同嚼蜡。

    妇人颤颤巍巍摇了摇头，用乞求的语气说道：“小公子，就吃一点吧，我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婆子，况且还要偷生，盼能多活几日，你那么年轻，何苦如此呢？”丁子衿又想起自己的痛苦，眼中泪光闪过，咬咬牙也不夹任何菜肴，抱着一大碗饭，狠狠的狂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