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南市
李承安知道明棠刚入修行界，对这修行界的常识还懵懵懂懂，毕方在山里孵化，更是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也正常，就说：“可知道长安城的东西二市，各做什么买卖？”
明棠说：“这有谁没听说过？东市专做中原大地的买卖，蜀地的锦，扬州的绣，北边的毛皮，没有买不到的，至于西市，则专做番邦外朝的生意，宝石香料名驹，无所不有。”
李承安说：“那有没有想过，既有东西，会不会还有南北？”
明棠一听，还真是！可她转念一想：“长安北就是圣人居所，天子皇城，想来不会有即时，难道你是说南边能找到人收购毕方羽毛？”
李承安点点头，“长安城其实除东西二市外，还有一个南市，普通人不知道，里还有一个普通人不知道，修行界却都知道。”
明棠听得兴奋不已，原来修行者也有自己的坊市？那这里是否还能买到自己想要的灵符材料？毕方也听得振奋，要是他的羽毛真能换成金子，那除了药费，还能买个大屋子了！
明棠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她看看天色，估计今晚是要在邸店休息了，就说：“明天一早去？”
“嗯，今晚我先在这儿借住一晚，你会邸店休息。”李承安说。
明棠哪有不懂的，李承安还是信不过这毕方，所以才要住在李三娘家看住毕方，正要开口，李三娘就端着饭菜进来，明棠一想，索性说：“三娘子，天色晚了，下山恐怕看不清山路，可否在你家借宿一晚？”
因此地民风淳朴，家家户户也都认识，除非是毕方这种灵兽化人，谋财害命的人决计躲不过村民雪亮的双眼，因此本地人大多好客，李三娘一口答应。当晚，李三娘和明棠同住一屋，而李承安自然去和毕方睡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毕方跟李三娘说，进山带客人们找找好木头，李三娘一口答应，还给他们带了干粮。出了屋子，李承安骑马，明棠照例让金玉奴驮着，毕方化回原形，飞在旁边。
很快到了南边的兰陵坊，入坊沿着西街一走，眼看着走到一片气派的宅邸，就在天子居所的朱雀门附近，青白色的高耸大门，连绵成片的庞大建筑，门口守卫着穿铁甲的侍卫，男道这南市就秘密开在这宅子里？竟然如此气派！在整个长安城也数一数二了吧。明棠默默地想，却发现李承安还在往前走？
是要从偏门进去吗？明棠纳闷，但还是跟了上去。
只见李承安拐了几个弯，来了一个阴暗破旧的小院落前，上面挂着一个黯淡陈旧的牌匾，也许是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风吹过，这个牌匾晃动间拍打着砖墙。明棠定睛一看，牌匾上用小篆写着南市？
褪色的朱红大门上挂着两道桃木符，里面钻出了两个壮硕的大汉，青面獠牙，看着骇人，明棠顿时惊呼一声，这是什么？
右边的大汉上下打量他们几眼，陈声说：“修行者二人，精怪一人，可入南市。”
语毕，两个壮汉摇身缩回桃木符里。明棠看得清楚，分明没有人去推，却仿佛有无形之手，大门缓缓推开了。
李承安带着她俩往里走去。明棠低声问：“刚刚那是？”
李承安解释：“听说过门神吗？”
“难道刚刚那两位，就是民间传说中的神荼和郁垒？”明棠好奇不已。
“是也不是。这刻的确实是神荼和郁垒，但那二位神还守在鬼门前的蟠桃树，这是建立天命司的人亲手刻的一对门神桃木符，能请来神荼和郁垒的一道分神坐镇，放在长安城里镇守门户，那是绰绰有余了。他二人在此，是分辨来的是修行者还是误入的凡人，如果只是凡人，这门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李承安说。
昔有武陵人误入桃源，今有明棠初入南市。明棠只觉得两只眼睛不够用，平生所见奇景都比不上眼前，即使她梦里都不能梦见这般景象。
宽阔的街道中，来往行人面貌各异。前面有一个容貌美艳的女子，长裙拖地，看不见脚，但她前行的时裙摆怡然不动，只往前滑去，头也下意识左右摆动，看上去恍若蛇类。在后面是一个小孩，看着和毕方鸟的人形差不多大，垂着可爱的头帘，却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眸子黝黑，没有眼白，还有一个文弱的书生，穿着黑色衣袍，戴着幞头，瞅着面目和善，但是幞头里却好像有东西一直在动，还越动越厉害，直接散落开来，头顶上露出一对毛耸耸的白耳朵。
“这行人里面有妖怪？”明棠悄声问李承安。
“嗯，还不少。”李承安说。明棠不由得往李承安的地方又走了两步，还是跟有战斗力的人站近一点吧。李承安看她往自己这儿走了几步，眼角含笑。
再说街上的店铺，尽皆三层楼高，牌匾千奇百怪。比如有一家店，挂牌匾的地方飘着一朵祥云，云上有一株红色仙草，慢慢开花，结出的却是九颗丹药，最后又缓缓散去，现出牌匾来，写着青囊丹坊四个字，其他牌匾做法也大同相同，想来是和毕方的火海一样，其实是拿的幻术做的牌子。
不少店小二也在门口吆喝。
“五品霓裳羽衣法宝，织天阁顶级绣女出品，自带108种形态，还可按穿者心意自动变化，可挡筑基期修士全力一击，只要四百枚中品灵石，今日限售三件，先到先得……”
“本店新到驻颜丹，新到驻颜丹，服用可令肌肤如玉，洁白无瑕，还可定颜百年，实乃馈追求道侣必备之佳品，六百九十八枚灵石，不到两件衣服的价格就可以拥有……”
“飞羽舟提供预定服务，现在下定金，三月就可以提舟一艘！日行千里，可载三人，还提供改装服务……”
这可真是仙家法宝，明棠惊喜不已，以前只在道书里看到的东西，现在成真尽在眼前。她看见半空中不少人飞过，有的骑白鹤灵兽，有的御剑飞行，有的盘坐在巨大的莲花上，各种飞行法器，不一而足。
旁边毕方也目瞪口呆，这里好多人，比山里热闹好多好多好多！
李承安边带着他们往前走，说：“这是南市的主街，咱们往后去吧。”
“为什么往后面去？”毕方问。
明棠倒是了然，想来天下道理大同小异，想来这南市就跟东西市一样，主街上都是日进千金的大店，他们既然只当两三片羽毛，怕是只有小铺子才收了。果然，李承安说的和她想的差不多。
左拐右拐，他们进到了一个大广场，这里面就好像一个市集，有不少人都在摆摊，身前立着几个柜台或者箱子，上面还摆放着不少货品，身后还扎着休息和放货物的帐篷，集市里还有负着大宗货物的双尾猛虎，看着像是修行界的驼兽，李承安带着他们穿行，最后找着一家小摊。摊主是一个十七八的年轻男子，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脸孔清秀，双眼灵活。
“李道长？稀客啊，想买点什么？”那年轻男子说。
“这次来，是想让你帮我鉴定点东西，也看你收不收。”李承安说。
“行，我先看看。”年轻男子说。转头又看向明棠和毕方，说：“这二位是？”
明棠说：“我叫明棠，他叫郑成。”
“敝人青摩，在这小井集市还有几分名气，棠娘子和这位郑成小兄弟要是想买点什么东西，都可以找我。”这叫青摩的年轻人熟练地揽客，李承安出手大方，想来带来的朋友应该也都豪阔，这种好客人，要趁早发展哩。
明棠笑着应下。郑成递过去自己的一片羽毛，那装着他羽毛的锦袋已经让崔承安还了过去。
青摩拿过来仔细翻开，说：“这是火行的鸟妖留下的羽毛吧，可惜看着像是身上自然脱落的羽毛，并不是汇集鸟妖灵力的本命灵羽，这鸟妖道行也不高，里边火灵气并不充足，好在十分精纯，隐隐有火精的影子。”他抬头跟三人说：“三位，我这儿鉴定下来，此物应为七品中等，不过三位也可补天阁再鉴定一番，运气好也许能摸着七品上等的边儿。”
李承安问：“那如果你这儿收这一片羽毛，可给多少灵石？”
青摩说：“这羽毛可做火行灵符或者法宝的材料，但这种材料一般也要上百片灵羽，这一两片的单卖确实卖不上价，只能给十枚下品灵石了。”
李承安点点头，说：“这灵羽是郑成的，且让他想想。”李承安就带着明棠和郑成往旁边走去，跟毕方解释说：“灵物共分七品，最珍贵的是一品，最次的就是七品，这羽毛鉴定为七品中等，十枚下等灵石倒是个公道价。补天阁是这南市最大的法宝店，去那里鉴定这羽毛要十枚中品灵石，青摩是自己单干的鉴定师，直接卖给青摩会更划算。”
毕方却垂头丧气：“我明明是天生神鸟，可我的羽毛才七品呢……”原来这鉴定结果，打击倒这小鸟了。明棠看不过去，恳求地看了李承安两眼。
李承安说：“你从山林里出生，到你化形，也就七八年时间，毕方这种神鸟，寿命以千年计，这样算来，你都算不得幼鸟，只能说是雏鸟。往往那妖兽身上的七品灵物，须把妖兽全身的精血凝聚到一处，或是本命灵羽，或是独角，或者利爪，才算是灵物，你身上随便脱落的羽毛就是灵物，已经很厉害了。”
听他这么一说，毕方才高兴起来，又问：“可是灵石是什么？我得用黄金跟阿娘买药。”
李承安拿出几枚钱币大小的玉石，那玉石青色温润，内蕴灵气，说：“修行界用这种灵石交易，按灵石的品质，分为上中下三等，每十枚下品灵石可换一枚中品灵石，每十枚中品灵石可换一枚上品灵石，而凡界所用黄金，也有兑换的地方，每一枚下品灵石，就可换十两黄金。”
“那我的一片羽毛可以换十枚下品灵石，就是百两黄金了！那我就换一片羽毛吧。”毕方高兴地说。
明棠突然问道：“对了，我这儿还有几张引灵符，可以找那个青摩换成灵石吗？”
李承安点点头，说：“青摩性格虽然爱财，但出价也算公道，你要觉得他出的价格行，可以卖给他。”
于是三人又重新回到青摩的摊位，青摩笑眯眯地问：“客人可想好了？”
郑成交给他一片羽毛：“把这个换成灵石吧。”
青摩收好，麻利地数出十枚灵石给他。
明棠递给他两张引灵符，问：“这个可收？”
青摩一看，说：“七品下等引灵符，棠娘子若要卖，那就算七枚灵石一张。”
明棠一路走来，也在附近摊位上看了下价格，发现同一等阶的灵符和法宝都比灵物要贵，想来是因为灵物是未加工的材料，而灵符和法宝都是已经做好的成品，自然要贵些价格。她点头应允，青摩正要数出灵石给她。明棠却一指他的货柜，说：“我要五张金斑竹纸，五块赤焰晶，扣掉这个钱，余下的给我吧。”
“好勒，五张金斑竹纸，五块赤焰晶，共计三灵石，还剩十七灵石，您拿好。”青摩从柜台里拿出货物，和灵石一起递给明棠。
明棠点点头，欣喜不已，灵符的材料买到了！要是能绘制出引灵符，就可以顺利修行了。
拿着剩下的灵石，明棠拉着李承安和郑成就在这小井集市里逛了起来。很快，她就买齐了制作引灵符的材料，只那幽兰太贵，一朵就要五灵石，明棠留了五枚灵石，余下的都换成了材料。
等郑成在聚财灵石庄换了黄金后，三人又从南市门出来，重又站在兰陵坊大街上。这次桃木符安安静静，看来这门神只管进，不管出。
郑成只换了二十两黄金，他心里自有成算，阿娘一月的药费不过三两黄金，并不用完全兑换，灵石体积小，反而携带方便，将其中一半递给李承安：“你能帮我把这个还给那个叫周远的商人吗？凡人都很怕妖怪吧，我去的话，他会害怕。”
李承安点点头，说：“不用这么多。”郑成从周远家一共取走六两黄金。
“剩下的是赔偿，那些中了我幻术的人，分去做医药费。”郑成解释。
李承安倒也不再说话，只默默接过。
郑成拿出装羽毛的锦袋，倒出剩下的两枚红羽，递给明棠一片，对明棠说：“我那日拔走的金棍子，我已经拿去换药了，没办法还给你，这个赔给你吧。”又递给李承安一片，说：“你带我来这儿，又帮我去给周远还钱，这是给你的跑路费。”
毕方奶声奶气地说：“不能不收哦。我可是神鸟，不能白受你们人类的恩惠呢。”
明棠见他像小大人一样安排，不禁露出笑意，说：“谢谢你呀，那以后就和你阿娘好好生活啊。”
当然会啊。郑成展颜一笑，摇身化为火鸟，展翅飞去，空中只留一句：“我要赶紧回家啦，不然阿娘会担心的。”
飞到半路，拍打在翅膀飞在半空中的毕方却突然想起，糟了，刚刚忘了说，给他俩的两片羽毛是自己破壳时候褪下的，那两片火羽里面是有自己生而带来的火精，要小心使用，毕竟自己的火精甚至和凤凰一出同源呢……忘了说也没关系吧？等他们用的时候就会发现这片火羽多有价值啦，毕竟我可是从来不欠人情的神鸟毕方呢。
骄傲地挺起胸脯，毕方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扔在脑后，快回家吧，还来得及和阿牛踢球呢。
明棠拿着毕方给的火羽，看他越飞越远，仿若流光，笑着对李承安说：“我也要回家了，谢谢你带我来南市。回头我要是画成了引灵符，也送你几张，莫要嫌弃的好。”她早看出，李承安身上皆非凡品。
李承安默默点头，问：“下次要是还有这样的事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明棠一愣。
李承安说：“灵心卜算经常会遇见客人来找我捉妖，但只有我一个修行者，很缺人手，你如果有空，不妨和我一起去，到时候酬劳也分你一半。”
明棠仔细一想，这倒不错，今日她在南市里看见不少画符箓的好材料，可惜都价格高昂，家中给她每个月的零花钱也都是有数的，她正愁如何挣钱，这倒是条门路，而且出去捉妖，也正好磨练身手，一举两得。于是明棠答应，李承安递给她五枚下品灵石，说：“这次周远找我，出了百两黄金，按规矩给你一半。”
明棠不要，说好了帮忙，要酬劳是怎么回事？她说：“下次再算吧。”
她解下身上的银色披风：“多谢你借我鲛绡，现在黄金失窃的事情解决了，还你咯。”
李承安见她不接灵石，也就收起来，说：“这鲛绡你就留着，做你本次的酬劳吧。”说完他就翻身上马，很快就走了个没影。
等等，这人是怕自己坚持不收鲛绡，干脆直接开溜吗？明棠哭笑不得，你这样做生意，会赔本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