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反目
显然宴长鸣一个人的力量不够用。
他便想要来问问,宴长鸣半年内从庶出的弟弟,变成了朝中无人敢触碰他禁忌的新贵大臣,如今待他这个大哥就有些自鸣得意,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少废话,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就狂妄起来。我是你大哥,这一辈子都是你大哥,你近来鲜少回家,又不知道醉死在哪个烂牌坊里,你今晚就给我搬回家住。”
宴长鸣将自己的袖子一寸寸抽回来:“爹都不管我,大哥还是操心自己的事吧。你要是想知道官家与我说了什么就自己去问,弟弟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恕不能奉陪大哥了。”
他说完就下了台阶与他背道而行,宴镜忧拽住他袖袍,宴长鸣并未转过身,只将脸转过来一半:“大哥,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今时不同往日,你以为我还是对你的话言听计从的弟弟?”
“你还是在怨我。”宴镜忧面色复杂,“当日沈梦泽对你杖责,你怨我没有保你,是么。”
宴长鸣无言哑笑,正南边的太阳正是刺眼的时候,他看着远处的翠山:“大哥,你不是没有能力保我,只是你不想。我喊了你那么多年的大哥,也叫不醒你一个装睡的人。你要我回哪去?宴府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或许就算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狭路相逢,你也只会选择自保,是吧?”宴长鸣目光骤然聚了一团黑雾,“我的好大哥,你连你自己都看不透,还妄想能看透别人心中所想,做做睥睨群臣的九阍虎豹,你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
他的轻笑声如同嘲讽,刺的宴镜忧觉得受到轻视。
“爹也是偏心,当年傅铮的一身武功世无其二,你缠着爹要去给他做徒弟,我分明也想去,但是你害怕傅铮会挑我而不选你,你就故意打碎了爹书房里的玉石貔貅,你知道我最喜欢往书房里跑,让爹以为是我打碎的,我被罚了闭门思过七日,你高高兴兴地做了傅铮的徒弟,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大哥啊,你以为我真的会和你争吗。你是大哥,我以你为榜样,只不过是想要和你一起出府去玩,但你从来没有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从来没有过。”
“你从小做事就有条有理目标明确,我就是你的影子,你被人夸多少句,我就要成为你的反面被骂多少句。就连一个区区的沈梦泽就能离间你我二人,让你改变了救我的主意,这兄弟之情究竟有多寡淡,几分真几分假?我在你身上学到了怎么薄情寡义,欺师灭祖,这都是拜你所赐。”
宴镜忧听到欺师灭祖四字时,眼睛渐渐睁大:“你知道了什么?”
“大哥,我不是你从前以为的我了,你做的一举一动,我都明白。傅铮为何而死,傅熹为何赶到了现场只见到傅铮的尸体,不都是因为傅铮当初引狼入室,收了你这个得意弟子,将他亲手送进了鬼门关。是四殿下的命令,你着急巴结新主子,背恩忘义,连传道受业解惑的师父都能下得了狠手,你的冷血真让我觉得害怕。”
“总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对我,我所做的就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乐意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一个什么样的名声,那都是我自己作为,我乐意我高兴,比起你那趋炎附势的性格,我就算再怎样混蛋都是有样学样,越不过你去,大哥。”
宴长鸣说罢,便悠悠然走下了紫宸殿的台阶。
他去了重华宫,重华宫似乎比以前还要寂寥一些,静悄悄连个鸟叫声都听不到,他与宴镜忧在陈明烨这边好歹算是一视同仁,宴长鸣向他询问破军卫背后之人他是否得知,陈明烨看他的目光有些不一般:“是父皇让你问的?”
“是。”
陈明烨看着眼前的书案,许久未曾翻动古籍,落了一层灰。
他靠坐在椅子上:“鬼密阁的人可以去找找,你要知道鬼密阁是江湖组织,消息是否是真,本殿也不能保证。”
“殿下若是可以帮微臣,微臣愿意肝脑涂地,誓死效忠殿下。”
“和你大哥说的一样。”陈明烨把玩着折扇,“这话听多了就觉得不真了。”
宴长鸣心中了然:“殿下敬请吩咐。”
陈明烨对于晏家的两个兄弟倒是更为欣赏宴长鸣。
或许是从小的处境有些相同,他太清楚宴长鸣这样的人想要向上爬的心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那是一股刻在骨子里头的执念,这样的人一旦衰落,掉到尘埃中就会碾为尘埃,这样的人更有自己的内驱力,让人不用鞭策,他们自己就明白抓住每一个机会有多重要。
宴镜忧连自己的师父都可以杀,这样的人只会为了利益首鼠两端,不如宴长鸣这样的人更好用。
“宴二公子管理着户部,户部尚书又是一个年老体弱的老人家,父皇倾向于你,整个户部应当都在你地管理范围之内。就从去年来说,北疆的一场战役打得凶狠,当时国库充裕,粮草甲胄都不需要操心,再到除夕宴,甚至后面的父皇龙辰,洪灾,朝贡宴,皇祖母崩世,这一样样的银子流水一般出去,国库再富得流油,应该也快要见底了。”
“殿下之意?”
“这银子是个好东西,挪出来一点留着咱们自己用,再悄悄将账面给填平,从前也不是没人干过。”
宴长鸣心下窦疑:“殿下,监守自盗这样的事,一旦被发现,微臣也难逃罪责,之前徐辉立贪污公款,收受贿赂就被官家判了斩立决,微臣是担心,现在的时候并不合适,若在从前国库充裕时抽出一百万银子应当是没问题,可现在内司监和户部礼部经常需要拿钱,前些日子沈梦泽还上折子,称军粮不足,若这个时候挪用钱,一来拿不出多少,而来容易被发现,得不偿失啊。”
“调税。”陈明烨目光幽幽,“宴二公子,知道该怎么做,本殿相信你。”
调税这样的大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办到的,事关民生,他可没有那样的本事。
宴长鸣应了下来。
出了皇宫,他就驾着马去了城中一处小角楼。
在朱雀大街的街末,正门很小,楼上却有三四层的高度,极尽开阔,门口挂了个鸿袭府的小匾额。
宴长鸣进去了之后,很快有人接待。
伙计不敢耽误,通过楼梯上了三层楼转告了一人,另一人又到了楼顶,上面一对男女正在一起看一本书,顾子破硬着头皮敲了敲门:“殿下……刚刚宴长鸣来了。”
沈梦泽站起身:“他来了鸿袭府?”
“是,他让我们找,问破军卫的事。”
鸿袭府是沈梦泽自己的组织,专门留着打听消息,运送重要物品用的,平时偶尔接那么一两个单子,表面看上去是个卖骑装的铺子,实则就是个他养杀手用的。
黑道白道都有他的路子,难怪当时将荣平荣东接进西京不费吹灰之力,他今日正好有时间就领着荣静徽来玩一趟。
荣静徽将书倒扣在书桌面上:“他这是又知道什么了?”
“他怎么不自己去问陈明烨?”沈梦泽对顾子破说,“叫他滚。”
“别。”荣静徽拦住,“在陈明烨那里知道答案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想要知道总会知道,你们据实相告即可,估计是官家让他打听的,与其被他被动调查底细,不如一劳永逸为好。”
“你要下去和他谈?”
“不。”荣静徽摇了摇头,说道,“杀了他。”
宴长鸣在鸿袭府碰了壁,他思来想去,只能答应陈明烨的要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铤而走险一把,说不定眼前就柳暗花明了呢。
如此又安静了小半个月。
荣静徽说什么就要做什么,她使钟易盯着宴长鸣,才发现他最近鬼鬼祟祟地与户部好几位大人达成了秘密协议,他早出晚归,忙得连眠花宿柳,惹草招风的事情都不做了,钟易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只能肯定他在私下往陈明烨那边转移了不少财产,金额高得令人咋舌。
那就不可能是他自己出的银子了,宴长鸣是户部侍郎,他自己拿不出那么多的银钱,那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就一目了然了。
“今天早朝,发生了一件大事。”傅熹下了朝之后大大方方进了后宫,在昭鸾殿留下来用早膳,她吃了一口粥,夹着一大筷子风腌小菜,送入嘴中,“陈明烨和老冯家的姑娘定亲了,官家将他封为宣平王。”
“陈明烨这下可精神了,冯家也算是文臣里的清流一派,也让他搅进了夺嫡的风波。前朝都说了什么?”
傅熹想了想:“还能是什么,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其实主要的还是后宫里有人,我听沈梦泽说过,如今后宫里这位宸妃娘娘,一开始是和陈明烨好的。”
舒烟铃到底是爱陈明烨的,陈明烨会将自己的每个优势都发挥到极致,包括女人,即便不是他的了,他也会榨干她们身上的每一寸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