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打尽
淋着风深露重,伴着夜幕压顶,凌寒山顶间,占据了绝佳位置,如狼似虎的眸子盯着那条月光下的小白路,那小路蜿蜒盘桓了几百里,像一条蛰伏已久的蟒,在赤地沙漠与高岭雪峰交界的地方环伺而食,将踏足这里的人一网打尽。
这地方险象环生,夜行衣的人埋伏在已久,扯下了黑面巾,硬朗的下巴埋在雪泥中,鼻间冒出白色寒气,他将目光紧锁在浩荡的迎亲队伍,长矛在手,万箭齐备,黑黝黝的火炮筒正对着底下披红挂彩的队伍。
“师姐,人来了。”
此人正是薛盏白。
他见到那一条迎亲队伍,火光通明,像是壮胆一般,远远地就能看到那明亮的大队伍,威气十足地前进。
傅熹看了后面以及对面山头埋伏的人,终于等到良机:“兄弟们,将竹火炮都准备上,石块准备好,箭弩手预备——”
薛盏白叼着哨子,傅熹组装好手中的弓弩,慢条斯理道:“杀一杀这帮北乌鬼子的神气,我们先来。”
“……点火瞄准目标人物,那个骑马的男人!”
“点火!”
火绳燃烧的声音像是点醒了深夜中的猛兽,一声压抑的低吼而出,在喉间留恋着畅快。
队伍走到了眼前,薛盏白一声竹哨吹得响彻天宇,连枯树上的黑鸦都被惊走,有人恶意搅动波澜不定的夜晚。
北少将抽出了刀:“谁!”
身后的人嘶吼:“有埋伏!”
下一刻山头一支穿云箭,射了出来。
同时两边山崖之顶爆出一声闷响,石块大的火药顷刻间在耳边炸起,北少将瞳孔缩成针尖般大小,看着火药凌空炸响。
轰的一声,热浪滚滚,火海连成片。
北少将的马被炸死,人也跌在了火海中,被吞噬得干净。
接二连三的火药往这边投了过来,迎亲队顿时慌乱不堪。
“是火药!”
“妈的,有人敢冲咱们开火!”
“全力保护公主的安全!”
接着两边山崖犹如山崩地裂,石块从山壁上滚落下来。
碾压到人身上,血浆迸出。
嘶号声不绝于耳,楼楚恒抽出剑:“快,都往后撤,不要往前再行进了!”
“往后撤!”
傅熹站起身来,她踩着一块石头,下面是万丈深渊,这里的泥土很松,轻易就容易粉身碎骨。
但她像是感到了久违的热血奔腾,她道:“想跑?”
她将弓弩瞄准了马车上的男人。
傅燕听到外面的声音,惊恐万分:“楼大人,是有人要劫亲吗。”
“不知道,对方是冲着咱们的命来的,公主快下马车,随着微臣一起冲出重围!”
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他可以成功保护了公主,便是头等功。
文德帝终会重新任用他。
看着母国人,傅燕下意识就是信任,楼楚恒对她伸出手,她就要搭上去。
楼楚恒露出一丝笑,突然穿过皮肉的闷重感袭来,他猛地瞪大眼睛。
“楼大人!”傅燕看着他背后一只长长的箭杆,她意识到糟糕,眼泪下意识掉下来,“楼大人!”
楼楚恒吐出一口血,他还想要抓住这次翻身的机会,可惜……
他摔在了马车底下,被车轮碾压过去,甚至被兵荒马乱,惊慌失措的人群踩踏到满脸是血,直至尸体难辨。
前方的人正在与无数只箭矢负隅顽抗,将人射成了筛子。
傅燕不敢下马车,无数只竹筒被射到了马车旁。
有一只甚至在马车壁上,她大着胆子摸了一下,里面汩汩的液体流到她脚边,她仔细一闻。
是黑火油。
她惊恐不已,不知为何,前方山上似乎站了一个人,那人身姿笔挺,英姿飒爽,发丝高束在风中舞动,是熟悉的模样。
“傅熹……”
她念出这个压制她一辈子的名字,她好不容易攀到了期盼已久的位置,将她反压在下,没料到还是泯灭不掉她的骄傲。
傅熹抽出一支带着火种的箭矢,她左手握弓,右手开弦,瞄准了那个即便在黑夜还一身鲜红嫁衣的姑娘。
“对不住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我谁都没有超凡脱俗的本事。”
长姐亲自送你回家。
箭在风中拉扯到极致,犹如流星飞过,傅燕看着那只猩红的箭,穿过了她耳边,然后——
一阵炸裂的声音。
身体被强大的冲击力撕扯开,不知道飞到哪去了,群龙无首,小兵小将还有随行奴隶疯狂四处逃窜。
像是点燃了鞭炮一样,所过之处皆是炸起了巨响,火舌连成片,像一条游鱼,将前面试图奔跑的人全部当做鱼饵,纳入腹中。
夜色才是最危险的刺客,权力的争夺,血腥的搏杀,生命的流逝,就跟着刺骨的凛冽寒风一起淹没在黄沙堆里,那些生机被生生撕碎在黎明之前。
前朝后宫都各自发生了一件大事。
前不久的朝贡宴上,北乌进献了一个容技双绝的美人,官家十分喜欢,当晚就召幸了。
短短几日的功夫,这美人藏于后宫,却一直没个名分,而今日下早朝回来,听说已经晋封为四妃之一了。
这美人晋升得不要太快,会娇花解语,会吟风颂月,将官家哄得团团转。
帝王的心思一旦放在后宫,势必兼顾不及朝政,和亲送嫁的队伍离开了西京一月有余却迟迟不见送亲使臣回京。
就连荣平荣东从玉明关回京了,楼楚恒还是没有回来。
文德帝以为是路上有事情耽搁,在早朝的时候责怪了几句楼楚恒做事不牢靠,连送亲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楼远第心里犯起了嘀咕,果不其然,噩耗就在太极殿上传开。
送亲队伍被全部歼灭,一个活口未留。
文德帝终于坐不住了又惊又怒:“何人敢对朕的公主下手,是视我大齐无人了吗?!”
第二个和亲公主也没了,大齐决计拿不出第三个公主出来了。
楼楚恒的尸体在荒郊野外被找到,尸体陈放的太久,原本就有些被烧的迹象,暴露出来的血肉更是成为了野兽鸟禽的天然美餐。
楼远第已经年老,得知儿子竟死得如此惨烈,在大殿上呕血,晕厥了过去。
后宫里云妃小产过后就不得盛宠,这一遭彻底将她的精神支柱压垮,人在一个夜晚突然咳血暴毙而亡。
一儿一女接连丧去,楼远第终于承受不住打击,楼家绝了后,彻底倒台了。
那些公主的嫁妆却原封不动地停在尸堆中,显然这群亡命之徒目的根本不是劫财,而是要取人性命。
北乌损失的更为惨重,人没有捞到,还死了不少北乌将士,两国不知是惹上了什么组织,对方有重兵器,有火药,这是大齐军队中都少见的东西。
这场和亲像是一场命运循环,事发突然,连和亲公主都死得难看,大齐不敢再派出和亲公主,北乌视这大齐的公主为不祥,更加不敢要。
火药,荣静徽鲜少听说有人用火药来伤人的,这东西还属于新鲜玩意,在军队里都不怎么用,一般都是前线打仗最激烈的时候用它,威力之猛,她没有见识过,听说有火药便可以决定这一场战役的胜负,是国家级的禁物。
普通人休想接触到,那这伙人的身份应该也不难猜。
门外进来一人,晴雪今日格外高兴:“二老爷三老爷都回来了,今日回府吃家宴,郡主动作要快些。”
霏雨给荣静徽梳好头发,昭鸾殿被人打扫一新,阳光照了进来,蓬发出新的生机,荣静徽起身:“莫要让二叔三叔等久了,走吧。”
荣府时隔十年之久,终于又有了人气,这次全家人要聚在一起吃团圆饭,余氏与罗氏两位夫人早早地准备了席面。
荣府内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荣静徽下了马车觉得仿若隔世。
她看着门匾上神武将军府的几个大字,清浅地笑了出来。
门外的女侍和管家婆子见到荣静徽连忙迎进门。
“二老爷和三老爷今早上回来的,等一会儿见过官家之后,就可以回来吃饭了。”两个人喜笑颜开,将荣静徽带进家,“二公子三姑娘都在后院和姑爷玩呢,姑娘去见过了二位夫人就可以去找他们了。”
霏雨看着外面停的轿子和马匹:“什么姑爷?外面的马车是谁家的。”
管家婆子看了一眼:“那就是靖王府的轿子,靖王妃和姑爷都来了,夫人说要留人下来吃饭。”
“世子殿下都来啦,不是说家宴吗。”晴雪看着轿子前的铜牌上果然刻了一个沈字,管家婆子看了一眼荣静徽,掩嘴笑道,“这赐婚的旨意不是早就下了吗,夫人们和老爷们说了既然是姻亲,自然也要叫过来,还有舅爷一家也来了。”
齐佑宁和舅舅舅母来了,荣静徽倒是不惊讶,舅舅照顾她多年,二叔三叔要叙叙亲情,让荣家和齐家的联系不断是正常的。
可沈梦泽和靖王妃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不过几日去他们府上吃个便饭吗,怎么突然不请自来?
“大约是二叔三叔要见一见沈梦泽,他们刚回京,我没有时间待在他们身边,马上就要嫁人,他们肯定不放心。”
霏雨有些担忧:“二老爷和三老爷的脾气,不会要刁难世子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