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太后薨
“死了……又死了一个。”
“官家马上就要到了。”荣静徽自语道,“不能让他们发现,我该怎么办。”
“对了!”
她从一片狼藉中站起身,将太后平放倒在床榻上,给她盖上被子。
将一切都变成之前那样。
她擦了擦脸上的血,拾着碎瓷片。
一片一片地拼回去。
分明是徒劳无用的。
荣静徽看了看手上的血口,将那碎瓷片泄气一样狠狠扔了出去。
“没用的东西!”
碎了的东西就是碎了,拼不回去,回不到过去的。
破镜不能重圆,她们的开始就是错,结局却是对的。
她扑在太后床前,跪在地上给她掖了掖被角,如同曾经每一次那般,她稍一垂眸,看到了她干皱的手背。
乌青的血管格外醒目,手掌带着浅浅的一层茧。
这手不是经常地摸她的头吗。
再也不会摸了。
荣静徽不知为何,李恪死了,裴锦儿死了,裴四海儿子死了,她心中只是觉得痛快,为何太后死了,她却觉得心中有股无限的悲感被无限放大,铺天盖地地盖倒了那得胜的喜悦。
十年的时间朝夕相处,荣静徽总觉得是自己伪装得太好,让身体信以为真,以为她真的在太后身边承欢膝下。那虚假的遮羞布一旦撕开,就将那真实的体表全部扭曲,塞在她嘴里让她品尝这自欺欺人的味道。
荣静徽像是一只空瓶子,杀一个人里面就灌些水,直到现在终于灌满了,她将脸埋在床边,失声痛哭起来。
哭她那十年战战兢兢在血仇手下卧薪尝胆,终于到了尽头了。
心里有股莫名的苦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品不出那一丝不舍是什么。
“陛下驾到——”
晴雪与霏雨连忙进了内殿:“郡主,官家来了。”
“啊?您的手。”
荣静徽抬起头:“配合我。”
她放开了嗓子哭嚎地更加厉害:“您也将我带走吧,敏安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晴雪和霏雨忙一左一右拉着人劝:“郡主,太后已经殁了,您要保重身子啊。”
文德帝听着寝殿内的哭吼,顿感不好,加快了脚步往寝殿走。
一推开门,便见荣静徽握着太后冰凉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宋公公连忙跪下:“陛下节哀——”
“母后这是……”
“陛下,太后离我们而去了。”荣静徽眼里的泪不断流淌,如脱线珍珠。
晴雪和霏雨跪着恳求文德帝:“郡主方才见到太医署的太医纷纷往寿康宫跑。她就硬要过来,太医说太后娘娘不好了,郡主派人告诉了陛下就往这里跑,没想到还是没见到太后最后一面,您看看这一地碎瓷片,求陛下让郡主冷静冷静吧,郡主一直视太后娘娘为最亲的人,奴婢怕郡主真的想不开随着太后一起去了。”
文德帝沉痛着,一听这话,看着荣静徽一副生无可恋的求死模样,便让太监将她架起扶出去。
她可不能死,沈家为了她连兵权都献了,她一死,沈家鸡飞蛋打,可就没有那样老实了。
文德帝望着太后的一副躯体,闭了闭眼:“朕想和母后单独待一会儿,都退下。”
宋公公连忙带人离开。
文德帝疲累地跪在太后床前:“母后,您走得快,连儿子最后一眼都没见成,敏安那丫头对您孝心至诚,你们祖孙二人从一开始,就是被朕的一己私欲下促成的,她孝敬了您十年,伺候您终老,有的时候朕觉得对不住这样一个好孩子。”
“朕不是一个好皇帝。”
“朕是皇帝,天下是朕的,朕得保证大齐的重权永远在皇帝手里,臣子功高盖主,势压天子,这第一个就要铲除,否则后面的臣子都会有样学样,都将是心腹大患。”
“大齐的江山社稷是朕的,朕要以儆效尤。”
“母后,朕走到这一步,父子离心,君臣离心,步步都是隔阂。”
“希儿不在了,女儿不在了,您也不在了,朕有点后悔了。”
“为了这强权,要付出太多代价,朕后悔了。”
“从今日开始,只要世间没有第二个当年的荣远,没有那样的丰功伟绩,朕不会再迫害百家。沈家想娶荣静徽,朕就让他娶,只要他们听朕的话,朕想要将国家治理好,想要恢复当年万升之景的盛世,只要一切都在这一刻终止。”
他闭上眼睛叹道:“您当初做的是对的,该留下荣静徽,该停止罪孽,是利欲驱使人杀人,母后当初留下荣静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像是变相地在替荣家恕罪。您并没有这样想过是不是?荣静徽只是用来欺骗天下人的幌子,荣远不是死在了意外下,是死在了皇家人手里。”
“朕希望就在今天,朝贡宴结束了,您走了,可以中止这一切。”
他缓缓垂下头,窗外的栀子花正在微摆,听到一声:“母后啊……”
……
舒烟铃被狠狠掐着下巴,那人力气大到像是要将她掐死,她笑了笑,将他的手移到脖子上:“用力,杀了我。”
“不敢吗。”
舒烟铃笑着,眼角沁出泪珠:“别问我为什么,我自己告诉你,我就是厌恶了你对我的敷衍,我不想再做一个见不得人,无名无分的重华宫女官,做你你面前的杀手,我想要个全天下都认可的名分。”
“你可以和我商量,为什要自作主张。”陈明烨眼圈红了一片,带着嗜血地狰狞,“阿铃,我以为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信任的女人,你也要离开我。”
“我只是换了另一种方法帮你,不管我有多少个男人,我都是最爱你的。”她吻在他眼角,“别闹了,等你大业已成,我就金蝉脱壳,换个身份和你一直在一起。”
陈明烨不信:“你骗我。”
“为什么不信我,过去的这些年,你一直都这样告诉我,我无数次地相信你,你连这一次都不肯信我”舒烟铃笑道,“陈明烨你也觉得你自己这话听起来就虚无缥缈是吗。我在台上跳舞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台底下的那群人,没有一个人可以避免落俗,我分明自身价值不在于外表,而他们只能看到我最浅层的那层可图的利益。”
“你做的什么事我都支持,所以我做的一切,你也不要来过问。”
“我还是会继续帮你,只不过你没有资格再对我的一言一行指手画脚了。”
“陈明烨,我悟得够透了。”
我不要在做你手底下不能见光的泥土,我原本就是鲜花,就应该活在光里肆意绽放。
没有人能阻止我追求更好的生活。
即便我爱你。
太后殁了,文德帝却没有大办。
一是三国使臣在京,国葬太过繁乱,他们势必要留下来参加,为了不让他们在京中多逗留生出幺蛾子,文德帝直接秘密地下葬。
二来,第二位和亲公主出嫁在即,若是大办丧礼,因为守孝期,这婚事就得往后推,大齐经不起时间的动荡,婚事不能有任何闪失,北乌与大齐的联姻不能再有一丝波折。
文德帝唯恐迟则生变,命婚嫁队伍在使臣离开西京十日后就出发。
太后薨逝这样的大事,瞒也瞒不住,桑檐黎与云黛内心猜了七七八八,知道这事与荣静徽脱不了干系,煜皓与姐姐知道了这件事,一边唏嘘文德帝的冷漠凉薄,一边安慰了几句荣静徽。
沈梦泽与荣静徽一起送吴国使臣离京。
他们二人定亲的消息早已传遍西京,沈梦泽也没太避讳,揽着荣静徽的肩:“二位殿下一路慢走,若是大齐有幸,还望下次朝贡能再见二位殿下。”
“多谢二位照顾这些时日,江湖路远,我们期待下次不期而遇吧。”煜皓回了礼,“告辞了。”
荣静徽目送他们上了马车,再由马车渐行渐远,沈梦泽看着周围人的目光都不在他们这边,将荣静徽衣袖撩上去:“果然有伤,难怪我抱你你往后缩。这是怎么弄的,我不能进宫你就将自己搞得这么多伤?”
荣静徽没敢告诉他额头上还有,还有膝盖也是,处理得有点晚,血都黏在了裤腿上,还是拿剪刀铰下来的布料,膝盖上的看不见,额头上的用刘海遮住了。
“太后去了,我不得装模作样吗,明斟,皇宫里的人越来越少了,那些空荡荡的殿宇到了晚上连灯都不点,像一座座孤坟,看着有点害怕。”
沈梦泽将嘴唇贴在她耳边,耳语道:“我买好了府邸,回头一到晚上全都给你点上灯,让你走到哪里都不害怕。”
“我们不住在靖王府吗。”
“就新婚前三天住。成了亲就是我们过自己的日子了,该另立门户了。”
正好荣静徽也不是很想和公婆一起住,她点头:“需要我添置什么吗。”
“把你自己添进来就成。”沈梦泽亲昵地蹭蹭她发顶,“我娘想让你去靖王府吃一顿饭,她想提前再见见你。”
“好,那你安排时间吧,我大概会闲很久。”荣静徽眸中蕴藏着波光流转,“朝贡宴结束了。”
朝贡历经三个多月,从初夏到夏末,今年的夏天是红色的,不仅仅是颜色赋予了它热烈,更有他们至亲挚爱的人用血换来的守护与成全。
“我们在十月份成婚吧。”沈梦泽挑好了日子,他手背贴着荣静徽微微发烫的面颊,看着她瑰丽的容颜,徐徐道,“就在枫叶开得最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