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纠葛
陈明烨都瞒着,那就说明这件事确实不能让舒烟铃知道,他一个太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小命都在主子手中悬着,他就更不敢说话了。
“蒋公公,这事情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进去问,你可别后悔。”说着她就要往里面硬闯,蒋公公赶紧拦住,“铃姑娘呦,您可别折腾咱们这一把老骨头,殿下也是不情愿的啊。”
“眼看着三殿下声势日渐显赫,咱们殿下势单力薄,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了,您就体恤体恤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吧。总归您以后是要位居皇后之尊的,更应该顾全大局,有海纳百川的胸襟啊!”
“如此……便都是真的了……”舒烟铃往里面深望,陈明烨的笑声悦耳,听上去格外开怀,他平时从不这样开怀大笑,他总是平静又冷漠地处理一切,只有当着猎物的面,他才会套上温润儒雅的人皮,温柔地令人心甘情愿地沉醉在他的迷魂阵中。
“殿下的难处,铃姑娘您是知道的啊,您千万要忍耐这一时,日后何尝没有熬出头的那一日呢。 ”
蒋公公苦口婆心地劝慰着,舒烟铃似乎是真的失望了,熬?
她已经熬了许多年了,为了留在陈明烨身边,成为皇后,她已经熬了许久。
她从来都不是能忍得住的人,遇到大事可以沉得住气,但不代表要守着一句空口承诺过着没有尽头的日子。
年华易逝,她最好的模样,最清白的年纪全部都给了陈明烨,可是还是换不回陈明烨的心。
年轻漂亮的她做不到的,更不期望容颜衰败的她能够做到。
她忽然觉得心好痛,她原本不是这样的。
她是连母亲都可以抛弃的人,就算是三个人的友谊,她被踢出局,也未感受到这样痛的体会。
感情这东西就他妈是最可笑的笑话,她苦苦追寻这样久,仍是两手一空。
舒烟铃干脆地转身离开,她怕自己会回头,会心软,会再一次被陈明烨的一个眼神击溃到溃不成军。
舒烟铃一口气跑回了重华宫,陈明烨不会因为她放弃他向上爬的机会,可她凭什么就要为了他的理想而放弃自己的坚持。
她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他陈明烨为她付出过什么,凭什么要她给他做刀子使。
为自己而活!
她为自己而活!
不想,不听,不说。
她就看自己的目标将要在她眼前消散,抓住它,把它攥到自己掌心。
陈明烨固然重要。
可惜他不过是几年的光阴,只会给她带来痛苦。
但那个万人敬仰的高位,是她渴望仰望了一生的终极梦想。
得到它,完成心愿,会让她感受到陈明烨给不了的光辉荣耀。
……
“锦城走了之后,你消沉了十日,终于出宫一趟,还不是来见我的。”
沈梦泽与荣静徽在春风里吃了一顿午饭,虽然说亲事已经定下来了,荣静徽应该安心备嫁,但是后宫突然群龙无首,加上太后病情加剧,文德帝请了许多太医往寿康宫跑,却查不出半点病症,荣静徽忙着多头的事情,一时有些分不开身。
“连消沉都是需要耗费时间的,我现在连这个时间都没有了。表哥今日还是没有上朝吗。”
沈梦泽给她夹了一筷子肉丝:“没有,齐大人给他告假,突然身染恶疾,恐怕一时半会儿都上不了朝。”
荣静徽吃不进去,喝了一口茶水:“他这样终日沉湎在悲痛里不是自己反复折磨自己吗,舅舅和舅母也是怕他想不开,让我去开导他。”
“这种事,你我身为至亲好友都放不下,又怎么能勉强他接受失去心爱之人这个打击。”齐佑宁最放不下的不止有陈砚清的死,而是他看着陈砚清像只向往自由的鸟儿,把自己撞到鲜血淋漓才撞开铁链铁笼的囚禁,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在痛恨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若是你呢。”荣静徽最近几日吃不下东西,勉强吃进去的也会吐出来,她揉了揉额头,目光掺杂着复杂,“若是我有哪一天也死了呢。”
净真大师说她手上沾了人命,伤阴鸷,于自身福缘有害,更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灾祸。
陈砚清似乎是验证了这个预言,荣静徽抱着她尸身,感受到她渐渐变得冷硬,身子没有任何生命的弹性,她意识到,或许这就是报应到了。
她杀人越货,谋财害命,老天爷不肯让她轻易地死,却会将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带走,这种痛苦,比她自己死了,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沈梦泽单手撑着脑袋看她,总觉得这眉眼,这人身上的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怎么样都看不厌,他从来没想到这个问题。
“若我和齐佑宁易地而处,有点不敢想象。”
“痛不欲生吧。”
他声音淡淡的,和他说的话相差很多,像是只是在陈述什么不重要的事情。
但他目光像是茧丝,想以爱来包裹住她,但又怕他缠得太紧,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会过得很惨,会每天晚上做噩梦。”沈梦泽将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拥有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甘之如饴,如果有人将他拥有过的唯一所爱再剥夺,会将人逼疯的。
“所幸,马上就要成婚了。”沈梦泽抓住她的手指,“这样的日子我永远都不需要过。”
荣静徽被每日的忙碌塞得满满的,她忘记了每次就当她要触摸圆满的时候,它会像玻璃一样碎掉。
荣静徽感受到他手传来的温热,令人心安,她总觉得心头萦绕的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是错觉。
不,她自我否定,这是直觉。
她抓住沈梦泽的手力道更大了:“我也不想过,马上就要到送别宴了,只要朝贡宴一结束,我们就成婚好不好。”
沈梦泽看了一眼四周,算了人有些多,他坐过来一些:“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很害怕?”
“方嬷嬷已经知道我给太后下毒了,她现在已经死了,按理说我应该心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切顺理成章顺其自然太过顺利了,万一是太后已经知道了,她们主仆联手做戏给我看怎么办。”荣静徽苦苦思索,“阿画告诉我一切无恙,可是她又不能时时刻刻跟着太后,她们主仆已经相伴几十年了,就算我一时半会儿拿捏了方嬷嬷,但她这人随时有可能反水,我这样杀了她,不知道是提前解决了后顾之忧,还是打草惊蛇。”
“太后的身子越来越弱,这是众太医有目共睹的,你现在已经不是受她眼线看管的荣静徽,她已经孱弱受你压制,不要被她多年的威势吓到,那是她在后宫待了一辈子积累出来的。再厉害的猛虎也有老去的一天,你蛰伏皇宫十年,新虎取代老虎,弱肉强食,这是基本的生存规则。你已经成长到她都为之胆怯的地步,没有必要自己吓自己。”沈梦泽的话似乎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荣静徽在太后的手底下扮猪吃老虎十年,太后的强大给她了固定印象,再凶猛桀骜的野兽也会被驯服地有几分奴性,荣静徽反复告诉自己,相信沈梦泽的话,太后的羽翼已经被她剪除。
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太后这棵大树,终于要被她砍倒了。
“最后一宴,不是我们的主场,我们应该好好看看别人家的好戏了。”
沈梦泽问道:“什么好戏?”
“麻雀变凤凰。”荣静徽答道。
……
陈明烨回了寝殿,他走到舒烟铃的屋子,在窗口看到了舒烟铃在苦练舞技,她从前最擅起舞,在舞春楼的一首长袖舞颠倒众生,倾国倾城,令无数豪杰一掷千金只为能见她一面。
自从跟了他,杀人截货成了家常便饭,很少有跳舞的机会。
舒烟铃单纯地喜欢跳舞,并不觉得跳舞是献媚的行为,反而觉得其中蕴含了许多高雅,灵魂可以随着肢体舒展而绽放,可世人不这样觉得,勾栏瓦舍不缺能歌善舞的伶人,她跳的再好,再闻名,在世人眼中也是不入流的行迹。
陈明烨站在窗口,一时不忍离去。
北乌的异域之美在她的舞中极尽描摹,绸缎系在腰间,发间腰间皆是金箔装饰,虽无伴乐,但她缓缓后退几步,足尖轻点,翩翩而舞,腰肢袅娜似春柳,长袖在空中一激,犹如洒落漫天桃花,令人大饱眼福。
舒烟铃跳着跳着似乎发现哪里不优美,停下来不停地在一个动作上较真。
陈明烨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舒烟铃听着脚步声,连头都不用转,就知道是何人。
她还想再重跳一遍,陈明烨却从后面抱住她:“跳得很好看,以前怎么没见你跳过,是新舞?”
舒烟铃心肠有几分软化,她自信地笑笑,并无言语。
两人极少有眼前的温存时刻。
陈明烨对舒烟铃到底是有几分不一样的,她狡猾,善艺,独立,是陈明烨对于母妃曾经的印象,庄才人死后,陈明烨再难在世间寻到这样的女子,直到他年少的时候偶然去过一次舞春楼,那个地方的舞姬再美艳,总多一分风骚,再清高,又少一份风情。
没有一个像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