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云黛
沈梦泽目光幽深,将人锁定在自己目光下,一字一句慎之又慎:“你不能去,他们敢动这个心思,我便让他们裴府也一夜灭门。”
你冷静。”荣静徽觉得处境还没那么糟,安抚他:“小旸小琪还小,我不能让他们被裴四海盯上,我会稳住他们,你放心,只要是我不愿意的,他们裴家休想让我点头。”
“你当然不能点头,你是答应嫁给我的。”沈梦泽咬牙切齿,“不然我明日就去找官家,有你我的婚契在,谁也不能棒打鸳鸯。”
荣静徽笑了:“什么棒打鸳鸯,官家正愁没办法对付沈家,婚书的事要挑个合适的时机公诸于众,敌在明我在暗才是最好的。”
“成,你说什么时候公开就什么时候公开。”沈梦泽想起一事,眉间一皱,“忘了告诉你一件事,陈明烨身边一直有个女人,上次元宵行刺你的人就是她。”
“陈明烨让她来杀我?”
荣静徽问:“她是陈明烨的下属?”
“不像,说难听点,像姘头。”
“我看她不像大齐人,怎么会和陈明烨搅和在一起?”荣静徽犀利道,“你上次不是说陈明烨叛国通敌,他能私通匈奴,也一定会勾结其他小国密谋摘取皇位。”
“所以说,陈明烨真正的倚仗是外援,而非裴四海和楼楚恒那几个人,割地,财宝,城池,只要可以拿下皇位,他当然不在乎眼前的利益。”
荣静徽愀然变色,咬了一下唇像在泄愤:“所以你去秦川抵御匈奴的时候已经猜到了对不对,胡三尾贪生怕死,守不住秘密,所以陈明烨才会惧怕他落在你手里,现在你知道他的计划,他会不会再找你麻烦。”
沈梦泽半搂着她,躲在树丛后还有几分刺激,他打量了四周,沉静开口:“他只想对付表哥,动不了沈家,就会挑表哥另一个臂膀下手。”
“所以安毅侯出事了?”荣静徽觉得心悸。
“其实安毅侯为人太过刚正,不通官场尔虞我诈之道,所以过刚易折,官家也早盯上了他,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下手,让陈明烨抢先了。但,这也是早晚的事,安毅侯无子,陈明烨一定会拿他先开刀,那日我去漕河收拾水患,我也是当时才知道的,安毅侯其实是在野地练兵,遇上了刺杀被遇到山顶被人推下去的。”
荣静徽心中暗想,陈明烨走了最差劲的一步棋,以为安毅侯没有儿子便对侯府出手,看似是选了一个最弱最妥贴最翻不起风浪的一家对付,但变化总比计划快,傅熹平时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意,实则重情重义又极为护短,陈明烨把她父亲给杀了,傅熹这头凶狠的母狼锱铢必较,一旦长成,会把敌人撕成一滩碎肉。
陈明烨因为前些时日文德帝疑心于他,加之楼楚恒贬职,现在更鲜少露面了,连朝贡这样的大宴都没有出席,估计还是在避讳。
沈梦泽看她这副表情就明白她心里又揣着各种花样儿的坏主意,他道:“先别想怎么算计别人了,那个女人能在陈明烨身边呆那么久,自然不容小觑,而且她武功不弱,你去哪都记得多带护卫,给你的令牌该用就用,有事让人转告我。”
“谢谢。”她含笑道。
“走了,回去吧。”沈梦泽正要拉地起来,荣静徽摇头:“一前一后回去,免得被人发现。”
沈梦泽正转身走了几步,又快速折回来,在她脸颊上落下点水一吻又匆匆离开,荣静徽怔了一下,慢半拍捂着半张脸,失神片刻才整理好心情回去。
朝贡,是两年一次的大宴,以往都是一个小国来大齐献礼,而今年这次,却是青月,吴国,北乌三国均齐,来大齐觐见。
文德帝与裴贵妃携手而来,文德帝高坐在龙椅上,左右各是裴贵妃与太后,荣静徽安静坐在位子上,陈砚清方才姗姗来迟,与齐佑宁同时落座,便听到宋公公喊道:“青月使者觐见——”
众人昂首看去,青月是南方一个小国,地广人稀,疆土不及大齐十分之二三,人口更是人中又少,不过青月国倚靠着横跨东西的一条浩江,成功阻挡了想下向下南征的大齐,文德帝觉着一处夷蛮之地就算打下来也没什么用处,反而打仗劳民伤财,所以便放之任之,青月更会做人,一年光是进贡的湖绸不下十几万匹,这才使国家得以保全。
此次来的是一位青月德高望众的老臣和一位年轻肤黑的小皇子,他们头戴宝石顶边圆帽,褐褂翡翠长衫,红滚边的长绥带,恭顺地拜见了文德帝。
文德帝客气与二人寒暄几句便让他们入座,显然既不重视也不重要。
吴国此次派来的是与前年一样,是吴国的一双同胞姐弟,公主年为二十,皇子年方十五。
公主颇为娴雅,肤白胜雪施施然行礼,文德帝让他们二人归座,接下来就是北乌。
谁都知道,北乌这次是心怀不轨,抱着来试探大齐的目的来结姻亲,于是,众人就格外盼首以待。
“宣,北乌使者,觐见——”
远处而来的三人,皆是陌生面孔,气质却好的万里挑一,尤其是为首的女子,淡漠如水,声音响彻遍野:“北乌使者桑檐黎,携王子,公主,参见大齐陛下。”
陈砚清在荣静徽一旁,补充道:“北乌女子地位几乎与男子平起平坐,不过除了传位优先传给男子,其余的方面没有什么差别。”
“北乌这十年来使臣一直是他们的国师,今年换了人,北乌官场想来也变化极快。”荣静徽回道。
桑檐黎身后 且跟着一位剑眉星目,身材高大的男子,北乌王唯一的儿子,通六礼善骑射,一身浑厚恺然的凛烈之气,先放肆地打量了一圈四周,才不紧不慢地双手交叉于胸前,施礼。
男子默不作声,一旁的女子扯了扯他袖子,见他不为所动,女子无奈垂下了头,赶忙同样施礼,才不致于礼数不周。
碧色纱裙蹁跹,玉白如藕的手臂缀满金珠,腰饰上更有无数切割细碎的珠帘在随着裙摆晃动而清脆作响,一睹其容貌,连裴贵妃都有些危机弥漫到心间,众人纷纷讶然,媚眼含笑合,丹唇逐笑开,如此艳煞旁人的美貌,逼得场面上所有的女眷都黯然失色。
“今乃我北乌朔璘王子与云黛公主与微臣共赴齐国,拜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代,国祚永承。”
朔璘与云黛合声:“千秋万代,国祚永承。”
“三位快免礼,两国世代交好,朕与朝中亲贵大臣都盼望两国可以互相帮扶,取长补短,两国百姓都安居乐业。”
文德帝赐座,桑檐黎拍了拍手,北乌使女呈上一方托盘,用红绸盖着,众人投去目光。
桑檐黎一把掀开红绸,赫然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尊人体像的头颅,闭目微笑,面带慈祥,不过这青天白日冷不丁见到这么个东西,令人脊背生凉。
她微微一笑:“这是我北乌第一任女王,赫延敏的头像,我们北乌视为无价之宝,这次朝贡特献给陛下,望陛下笑纳。”
这哪有送礼送这个东西的,将自己国王的头送礼北乌人是真不怕忌讳还是为了给大齐我难堪?
先发话的是温国公,他泰然自若却犹显凌厉:“我大齐敬佩北乌君王,怎敢收拢了其项首做文藏,你北乌这礼,送的未免太大。”
“我北乌民风开放,女子亦可做君王,事实如此,先王上在时就曾多次与贵国及其他两邦交好,治理北乌兵强马壮,我们北乌之人不惧鬼神,将先王头像献给齐国,聊表敬意,有先王上看顾陛下看顾大齐,想来齐国也一定会欣欣向荣,扶摇直上。”
强词夺理!简直是强词夺理!
薛太师脾气不好,他冷哼:“老夫看是意有所指吧。”
什么看顾大齐,难道不是意在大齐,将先王头像送来,显示自己的昭昭野心,等来日要将大齐纳入囊中?
此时,一旁的云黛开口,却是少见的活泼:“我们北乌王上可是一代明君,希望陛下可以收下,让我们王上见到大齐明君的龙颜,想心她一定会更加心悦诚服。”
话一出,场子有些许僵滞。
裴锦儿听见安宜珊嘀咕一句:“真没规矩,堂堂四国会首,她一个女孩家掺和什么,这哪有她说话的地。”
是的,大齐不允许女性参政议政,裴贵妃深知后宫不能干政,她此时正用扇子遮住毒日头渗露进来的光,太后仰首闭目念经,陈砚清正和荣静徽碎碎念,荣静徽一句也没往心里记,正低头想着什么。
陈明烨皱眉,好言相劝:“贵国的重礼在于诚意,而不在于物品珍奇,若先王上真有魂灵,想来还是更愿待在故土,若我们收了下来,先王上魂魄不宁,岂非是我们相待不周的罪过。”
文德帝环顾了一圈人,见无人再反对,正欲开口,听到一声凛冽如风的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