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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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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静徽被雷声震醒,闷雷滚滚,竟令人升起一股心慌。她正茫然时,殿门吱呀一声被人轻手推弄,晴雪原本蹑手蹑脚进来,见荣静徽已坐起,便毫无顾虑,还是荣静徽主动开口:“又出什么事了吗?”

    晴雪神情苦涩,艰难道:“京外漕河积水成多,暴发水灾,安毅侯早奉命去抗洪,谁知水势太深,一行人渐逼上山腰,安毅侯马匹在泥泞处打滑——从半山腰摔下去了。”

    “安毅侯,没了。”

    ……

    屋内的窗户掩实了,将屋外的瓢泼大雨声掩盖一些。一灯如豆,颤悠悠的灯芯儿在墙面上勉强勾勒出少女埋首擦拭匕首的模样。

    傅熹将那把削铁如泥的寒光匕首擦得可以照出自己的面容来,端详半天,刚刚收起来别在腰间,烛光噗的一声灭了。

    她一皱眉,随即房门被打开了,外面的灯光都熄灭了一些,只见一个藏青色便衣的年轻人神色慌张,屁滚尿流滚了进来。

    一旁的惊鹊惊呼一声,光影不好,整间屋子即便点了烛光也是黯淡:“大胆!安毅侯府岂容你擅闯!”

    鸣蝉看了一眼傅熹,干脆道:“姑娘,是否将院内的家丁叫进来?”

    傅熹看了两个丫头一眼,目光示意先按兵不动,她一双凌厉的眼睛扫了来人一眼:“抬起头来。”

    男子抬头,两个丫鬟倒抽一口冷气,就连傅熹也微怔,片刻失声道:“岑少尉?”

    眼前的人对于安毅侯府不算陌生人,这是安毅侯的贴身少尉,平时和安毅侯形影不离,野外练兵,战场杀敌,岑少尉都跟随着安毅侯,如今西京城已经进入宵禁,他好端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安毅侯府上,还如此狼狈?

    傅熹拿过铜灯台,靠近过去,微弱灯光将浑身湿漉漉的青年照得分明,衣裳破烂不堪,像是被刀剑划破,身上多了几处剑器伤,还在往外渗着血,衣角裤脚已经沾满泥泞,整个人像是逃命回来的。

    她有些吃惊,岑少尉武功高超,这个样子明显是出了大事,她语气有些急切:“岑少尉,你不是和我父亲出去练兵了吗,不是在城外吗,你怎么会……我父亲呢。”

    傅熹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外面黑云压城一下子盘桓在她心头。

    岑少尉倒在地上,面色神情都在压抑痛苦,手却紧紧抓着她衣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崩溃大声嘶吼:“侯爷在柳湘山被刺客盯上了!大小姐,侯爷带的人手不够,已经被逼到山顶了!快,快点啊!救他啊!”

    惊鹊和鸣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危机与焦灼,傅熹面色僵住,像是被冻了千年的寒冰,她紧紧捏住了拳,寒声道:“你待在府上,回头叫人给你医治。”

    “去给我牵马来!”

    语罢,她抬脚往廊外跑去,侯府门口,长街外早已空无一人,这样的暴雨天出门遇上的就是飓风和大雨的双重危机逼迫,惊鹊将斗笠递给她,焦急道:“要告诉夫人吗。”

    “别让她操心了,去告诉三叔,让他调兵驰援。”傅熹戴好斗笠,嘱咐了一句,“先别让这个消息散出去,明白吗。”

    “奴婢明白。”

    傅熹冲进了雨中,夏日的雨,竟然如此寒冷,打在身上像针一般刺的遍体生寒,她轻巧跨坐上马,连绵的雨线几乎看不清路,她有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毅然决然睁着星眸喊了一声驾,骏马嘶鸣一声冲进了暗夜中。

    “开门!开门!聋了不成!”

    傅熹泄愤地踹了一脚朱红色的大门,片刻后,大门应声而动,开门的是个小少年,看样子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揉着肿胀的眼睛,嘴里嘟囔:“下雨天睡觉天,哪个不长眼的敢半夜敲铁骑营的门,不想要命了是不是,看小爷我——师师师姐,大晚上您怎么劳动大驾过来了。”

    傅熹此刻心脏狂跳,面上却竭尽压着使自己看起来仍能是从容一些:“舒游,召集所有人往柳湘山脚集合,马上。”

    她喊的是薛盏白的字,薛盏白顿时瞌睡全无,正色道:“是!”

    他敲起鼓点,铁骑营东西两处院子果然接二连三亮起灯光,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五百多号人已经全部清点完毕,站在院中央,薛盏白看见如此大的架势,心有不测:“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遇刺了,我们马上去柳湘山。今夜是你守夜?”

    安毅侯一共四个徒弟,轮换着守夜,薛盏白是个小年轻,傅熹便毫无人性不顾一个长身体的小孩需要早睡,经常让他代替自己多守夜。

    薛盏白现在个子早早就拔起来,是个英姿飒爽的清俊小公子,一听说安毅侯遇刺,薛盏白勒住马缰的手一紧,眉间紧锁:“那还等什么,所有人出发!”

    傅熹和薛盏白一路上片刻不敢停歇,渐渐逼近了城门口,侍卫兵远远看到乌压压一批铁骑兵策马而驰,放哨的往前多跑了几步,见到为首的还是个女子,马脖子上挂着银质的徽章,他忙跑回去,边跑边喊:“是铁骑营,开门!放行!”

    沉重的大门在夜半而开,不多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在青石板长街上策马飞过,带起一阵生风。

    柳湘山,是濒临冻湖,地势最险的矮头山,它并不高,只是道路难行,山体滑坡巨石滚落都是家常便饭了,柳湘山有一大块的空地,又隐秘又空旷,非常适合练兵,安毅侯常常在这里训练军队或者是他的铁骑营。

    狂风呼啸而过,傅熹在马背上颠簸了十几年,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仿佛下一刻抓不住马缰就要被这风给吹出去了。

    这一路何其艰难,大小的石砾都如数往一个方向刮,偏偏傅熹一行人倒霉地遇上了逆风,石子树枝打在身上严重的地方第二日估计会起淤青,就是这样紧赶慢赶,还是用了小半个时辰,树林外已经有人在安营扎寨,帐中亮起星点火光,一人站在帐外,听见冷兵器拖在地上的沉重声,不由转过头。

    傅熹扑过去,拉住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师兄,你到了太好了,我父亲呢,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宴镜忧一双狭长的眼瞳在夜中隐隐透着冷光,又转瞬即逝,揽住她腰身,沉声道:“书校,你听我说,你得冷静下来,我已经将那些害了师父的畜生亲手杀了,你得有心理准备,师母以后还得靠你。”

    傅熹即将要扬在脸上的笑容碎了一地,抓住他袖口的手不自觉地使力,直到把昂贵的丝绸都扯变形,摇了摇头:“害了?”

    什么叫做害了?是已经得手的意思吗?

    她的父亲,威名赫赫的安毅侯会被刺客给害了。

    噼里啪啦的雨滴浇在身上,原本被乱石打得发疼的膝腕也失去了知觉,宴镜忧的话像一记重石,傅熹原本条理清楚的大脑只觉得嗡的一声,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

    “宴镜忧,话不要说一半,你告诉我,我父亲呢,啊?”

    “我亲自上山找他。”傅熹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迈出一步,便被人狠狠抱在怀里,宴镜忧将下巴搁在她颈窝,声线颤抖:“你别去,你知道现在上山有多危险吗,你简直是去送死!”

    “所以你就不去了吗?你在这里站着看着!”傅熹眼中带着几片血丝,一道光闪劈过,把她的脸映得惨白,像停尸亭老仵作见到的死尸一样,没有一丝血色。

    “所有人都能去,你不行!”宴镜忧深吸一口气,“我已经命人上山了,但是刺客是专冲着师父去的,师父被逼到了山顶,他们人数太多,希望渺茫。”

    他说完脸上就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直接揍翻在地,薛盏白怒气冲冲拉着他领子怒吼:“他是师父啊,他是你师父你是他的徒弟,你不去谁去!希望渺茫你就不去救了吗,你对得起师父吗!”

    薛盏白还想再抡一拳,傅熹深吸一口气把薛盏白给拉了回来:“我去山上,让铁骑营的人都去搜,全部出动。”

    宴镜忧还想将人给拉回来,他沉痛万分:“书校,我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想想岑少尉给我报消息,再给你报消息,你再集结人马赶回来耽误的时间有多少,怎么可能来得及!”

    “松开师姐,你理智,你冷静,你就在这待着吧你。”薛盏白眼底通红一片,轻声道,“我也要去找师父,我一定得把师父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黑灯瞎火想要摸索上山何其不易,稍微一点失足可能就酿成大祸了,前面有两个小兵提着铜壶灯,借着微弱的烛光,两个人再互相搀扶,不知道要过了多久,就在傅熹觉得下一刻天都快亮的时候,终于攀到了山顶。

    算老天保佑,这个时候雨势开始减小,不再有当时吞天灭地的毁灭一切的架势。

    傅熹这一路上不知道被荆棘刺给划了多少回,她嘴唇都有些干裂,身上的衣衫差不多也湿了,一上山顶,小兵扶了她一把:“大小姐,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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