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风雨
原来,真的不忠于官家啊。
荣静徽干脆道:“钟叔,留意着重华宫,陈明烨送了我一份大礼,我当然要还回去。”
她提笔写信,让人将靖王府看好。
钟易领命,听荣静徽缓低声音道:“总算不用畏头畏尾地报仇,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对上,我还真格外期待。”
她嘴上念叨的陈明烨,此刻正在寝宫内
幕僚先生,门容先生齐刷刷跪了一排。
气氛凝重地能压死人,主位上好看的年轻男人面色如铁,浑然不见素日温厚,阴冷地可怖。
一本折子重重用在众门客面前。
“安毅侯在江都挖出死士住的土地主人,众贤谁可告诉本殿,他怎么挖到的,嗯?”
众人大气不敢出,陈明烨怒道:“说话!”
一位年长些士子道:“殿下息怒,,安毅侯为人率直,原本江都那里的人还以应付,前些日沈家的世子来,劝安毅侯多逗留半日,地址写得明明白白,这一”
“沈梦泽!”陈明火眼里都冒火,拳头捏得各吱作响,平时克己复礼的人满目杀意,一把掀反桌实在地,“又是他,番坏我好事,倚仗兵权甚多竟敢如此,不可理喻!”
外加之荣静徽这头竟也没有得手,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难啃的硬骨头,这时候还在不紧不慢耗他的实力。
“好,奈何不了他,安毅侯难道还奈何不了,他何时上折给父皇?”
“回殿下,最早不过一个月。”
陈明烨狠狠舒了一口气。
裴家最近不太安泰,裴回海得知任雯派几个不入流的江湖杀手去杀人未果,自己有没有被供出去还未可知,又同任雯大吵了一架,任雯眼皮子浅,不懂朝中人际复杂,只一心要裴希儿在宫中安康顺遂,裴锦儿能有个门当户对称心如意的好姻缘。表四海心思全在朝堂上,不仅把大女儿送进了皇宫,还思索着叫二女儿也发挥最大的价值,他也来不及再生儿子,索性打着卖女儿的主意贴补自己的锦绣官途。
更重要的是,宴长鸣又升任新职了,裴四海儿子死得莫名其妙,凭着宴长鸣的信口胡诌,这件事就定了案,他才不会相信,只是宴长鸣贼得很,做的事情滴水不漏,凶手已经在狱中自尽,想要再彻查也不可能了。
于是,裴四海竟也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为了死人再浪费起立确实不值得,文德帝赐了些珠宝以作宽慰,顺便让宋公公敲打,叫他最好作罢,裴四海只好咽下这口气。他自己刚死了儿子,对头家的儿子又连升一级,气得他这几日又多拉拢几位大臣,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草长莺飞,春雨连绵,大雨滂沱而至,短短几月,连野草夹在枯木石缝间都争先恐后节节攀高,更遑论风云诡谲的大齐官场。
五月初二,正是艳阳天。
浩浩荡荡一支队伍抵达了西京城门口。
这次,城门口上早早有人盼望了,晴雪和霏雨几乎是踮着脚尖明明只能看到马车顶,连人头都见不到,却有一番阔别已久的滋味涌上心头。
“二老爷三老爷回来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还有少爷小姐们都回来了!”
“晴雪,二叔三叔现在要去觐见官家吧。”
荣静徽问道,心早已飘走,文德帝下令修缮了荣府,荣东荣平回来最大任务是驻守玉明关,玉明关山势险峻,文德帝早已知道荣平荣东为不二人选,调他们二人回来是迟早的事,可惜她和沈梦泽太年轻,终是他们按捺不住,让沈家在文德帝面前露了一把脸。
太极大殿。
“臣,荣平参见陛下。”
“臣,荣东参见陛下。”
两人一路由南而上,风尘仆仆,硬是将一个多月的脚程压到了二十八天,文德帝回去之后细算了一下,哦,原来他们君臣之间整整十年没有见过了。
文德帝相较于十年前只是显出颓靡的老态,而他们二人远在千里之外,肌肤似是被南省的日光晒得如下地插秧的老农一般黑,可见是历尽风吹日晒,但精神头却极好不像是在穷乡僻壤长年浑浑噩噩的人。
他一笑,帝王的喜怒向来难猜,此刻云开雾散,殊不知下一刻或许有人将大祸临头。
……
“敏安!”
荣静徽重回荣府,荣平荣东正站在大门口,荣静徽喜极而泣,向前几步扑通一声跪下在地上:“敏安给二叔三叔请安。”
荣平荣东和其妻子余氏罗氏连忙小跑过来:“孩子,快起来。”荣静徽眼眶渐湿,几个人手紧紧拉在一起,一大家子人进了府内。
荣府布局似乎没变,仍旧是昔年景象。
大火烧断的顶梁柱重新立了起来,断壁残早就消失不见,可折在火中的人却是回不来了。
“听钟易说为了让我们回京 你兜兜绕绕了一大圈,甚至结交大臣在朝堂上提议,让我们驻守玉明关?”
“是,玉明关易守难改,这次不过是朝贡,我想闪失不大,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所以才拜托一位朋友帮忙的。”
荣平问道:“朋友?朝堂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会有真心朋友,敏安天真,当心被人骗了。”
“我那位朋友智勇双全,许多我做不到的事,他都做到了,他很好。”当今社会,朝堂上的事根本不容好插手,她以郡主的身份去接近王公大臣实在太过突兀。
她曾经妄图以婚事作为她扶摇直上报仇雪恨最快的路子,好在有人劝她悬崖勒马,现在一想终归是庆幸的。
“敏安是有分寸的,我们也不提这个事了,几日后你二叔三叔要去玉明关,家里一切都打点妥当了。我和你三婶给你带回不少殷州特产,给你尝个鲜。”
余氏是个圆圆脸,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罗氏婶婶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保养的不如西京的夫人们仔细,褶子多了好几条,略显沧桑。不过二位婶婶家里清爽没什么糟心事,自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肠子。买回来的东西好几车,一股脑儿全塞给了荣静徽。
“姐姐!”
荣静徽一回宫,两道尚稚嫩的声音在大殿上传开。
立时一橙一粉两道人影将荣静徽团团围住,她惊了一惊,讶然道:“小旸,小琪?你们都这么大了。”
荣平的儿子,荣东的女儿,他们走时才三四岁,现如今已经是半大的少年少女,荣静旸今年应该十五,荣静琪十四,一个赛一个玉雪可爱,稚气未脱。大眼睛红嘴唇,穿着西京城内最时兴的衣裳,脖间金链子挂着玉麒麟,一个静若处子,一个动如脱兔。
荣静旸显然是个活泼好动的,讨好地抱住荣静徽,亲昵地贴着她:“爹和三叔去觐见官家了,娘和三婶去了荣府安顿,姐姐我们这么多年不见你想不想我。”
荣静琪扯了扯他腰带,小声道:“哥哥你快松开,姐姐是郡主,这里是皇宫,你这样不合规矩。”
她谨慎的小模样逗得荣静徽一乐,她赶紧带人在桌前落坐,耐心问道:“二叔三叔见下去了,你们怎么会来宫中呢。”
“是一个大哥哥告诉我们的。”荣静旸不假思索道,“难得进京一次,官家让我们进宫我姐姐,路上遇到一个高高的哥哥,他说姐姐住在这儿。”
“高高的哥哥?”荣静徽下意识觉得是沈梦泽,又暗自否定,沈梦泽不会贸然在后宫露面,小旸说的哥哥,大约是陈明烨。
她笑道:“宫中不比外面,要守很多规矩要遵守,你们下次进宫不要和人随意走动明白吗。”
两人懵懂点头,不过孩子见到亲人总是欣喜的,荣静徽小时侯与他们常一起玩耍,会给荣静旸做竹蜻蜓,会给荣静琪扎小辨,如今久别重逢,没想到却也相隔十年光阴。
荣静旸原是最爱玩的,绕着整个昭弯殿四处扑腾,荣静琪盯着姐姐侧脸,荣静徽冲她一笑,小姑娘脸色微红,继而又问:“姐姐,我听爹说,姐姐这么多年都在西京里一个人玩,是不是很累呀。”
荣静徽一愣:“这里这样繁华,小琪为什么这样讲。”“因为我们不在呀,姐姐在这只有和舅舅一家亲人,我们都不在,爹说我们是一家子人,我们都不在这儿,姐姐一个人不是很累吗。”
荣静徽听完,笑了一下,既而重复道:“一家子人。”
她认可道:“为了咱们荣家的一家子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享受过家族给的荣耀,就要承担起荣氏子嗣的责任。我是荣家人,一家子担子我得扛起来,我心甘情愿的。”
闹腾了一天,荣静徽夜晚枕在榻上,心因为荣平荣东正式回京而心境安然。
然,这次回归,必是伴着血雨腥风而至。
比如利益趋动下的牛鬼蛇神,比如暗流涌动下的层层杀机,比如雷雨滚滚下的腌臜交易。
月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夜半风起,夹杂着泥雨不断,狂风肆意欢舞,摇落了一地枝叶,直到激起一股刺骨寒风,倾盆大雨终于伴着雷鸣袭卷了西京上空,明明才到初夏,竟然电闪雷轰,一道穿云惊雷,霹醒了深夜潜伏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