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中招
荣静徽冷眼看着文德帝喝了满贯,冷不丁听到对面之人道:“敏安妹妹,尝尝这个。”
陈明烨给荣静徽和陈砚清夹了一块蒜蓉牛肉,大齐人士大夫阶级以上大多食用牛羊肉,陈砚清接过,送入嘴中,肉质紧实又嫩而多汁,陈砚清吃得眯起了眼,荣静徽关注着文德帝的一举一动,心不在焉地接过来。
待她反应过来,陈明烨早就转过了头和一旁宴镜忧闲聊。
陈砚清吃得津津有味,荣静徽端详了许久才动了筷,谁知这菜出奇的辣,灼得她喉咙都火辣辣地发疼,随侍的小宫女倒上了橙酒,他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席面上气氛越发热闹起来,你来我往,不经意间热意攀升,直至逼到顶点,千杯入肚,醉酒同饮,君臣同乐,大有河清海晏国泰民安之感。
荣静徽有些口干舌燥,脸颊爬上了一抹嫣红,双目间漾满了春水,将人都显得可口起来,仿佛一朵沾了晨露和白雾的蔷薇花,等着人来采撷。
沈梦泽发现时事态已经不太好,检查她神态,见她神色还算清醒,不像醉糊涂了才松了一口气:“怎么喝了这么多。”
他给荣静徽倒了一杯茶。
荣静徽摸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颊,她酒量不错,今日可能是菜品太辣,佐的酒太多,有些上脸了。
文德帝被臣子轮番敬酒,终于怕失君仪,宋公公扶他去偏殿休息去了。
荣静徽像是终于发现自己气息不对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闭了闭眼,起身往外走,沈梦泽正欲起身陪她一起,她却一把把他摁回去,力气不大,却不容拒绝:“我去醒酒,不必陪我。”
沈梦泽不肯作罢,荣静徽却已经被晴雪扶了出去,宴席上不胜酒力的姑娘也多,大多在廊外的桥边吹吹风清醒,沈梦泽见她单薄的身子越走越远,回过头却见到陈明烨尤有深意的眼神。
陈明烨,一个受宠的皇子,地位甚至可能不如沈梦泽高多少,可以在后宫明哲保身多年,冠上一个清心寡欲的标签,背后势力却盘根错节,多到根本理不清。
他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又能让楼远第和裴四海为了争他而头破血流,背后隐藏的要比旁人多得多。
他其实和荣静徽是同一种人,在阴暗如臭水沟的环境里像蛆虫一样自生自长,见到过为数不多的阳光也都是别人随手一撒,冷血、诡诈、薄情、自私、残忍又冷酷到没有一丝情感可以撼动他,所以总是轻而易举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像一堵严防死守的墙,没有一丝风可以透进来。
“今日还没有和殿下好好碰一杯,正好今日,本殿欣赏世子将帅之才,以酒挥贺。”
沈梦泽原本就与他形同陌路,现在又疑似披了层情敌的阴影,沈梦泽脸上的神情要多臭有多臭,不过还是勉强举了杯,陈明烨道:“裴贵妃唯一的妹妹,裴家的掌上明珠,如今正当妙龄,贵妃四处物色妹夫人选,今天她最满意世子了,想起来殿下也有二十,靖王妃前些日子还在相看儿媳妇的人选,如今看来,两位门第相当,若真促成了姻亲也是一番佳话。”
沈梦泽不怒反笑,握着酒樽的手渐渐用力:“殿下不关心朝堂政事,一门心思挖空别人家这点家长里短的小事,看来四殿下闲赋在家,需要本世子为你再寻些朝务做做?”
两人都一笑,沈梦泽把玩着酒杯:“四殿下若真是如此想,万一他日真的事成,四殿下还能睡得着觉?”
诚然裴四海效力于陈明烨,要是和沈家成了姻亲,陈明烨可是痛失一名大将。
陈明烨自然不傻,说这话不就纯纯为了恶心一口沈梦泽,更为了能将沈梦泽和荣静徽拆干净点。
毕竟荣家这块肥肉,他自己尝不着油水,也不能便宜别人家动了荤腥。
沈梦泽毫不留情的威胁,陈明烨摇头一笑:“难道是世子殿下已经有了心上人吗,怪本殿下错点鸳鸯谱。”
“我喜欢谁都管不着你什么事,如果四殿下接着找她麻烦,重华宫的守卫可以多增一倍,甚至十倍不止。”沈梦泽的眼尾上吊看上去就是挑事的人,“殿下身边养的那个小娘子上次在朱雀大街差点被我一刀捅死,如果我没看错,她不是大齐人吧。陈明烨你竟然敢和北乌人勾结在一起。”
一提起舒烟铃,陈明烨咬紧了后槽牙,像一只猛禽盯着对面的敌手,他阴绝的目光透着几分嗜血:“你真的以为荣静徽会喜欢你?如果你没有兵权傍身,荣静徽还会对你言听计从?”
没有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周围的人各有各的关系经营,人声喧哗的很,两个人却目光如炬,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他的话犹如匕首,正入要害:“她始终都是最爱自己,你还在妄求什么。”
陈明烨明明讲话和放屁一样,沈梦泽原本可以毫不在乎,但是他自己也深知,荣静徽会这样做,她从来都不是因为情感,只是因为他们恰好是殊途同归。
沈梦泽见他愉悦地扯着嘴角,心中顿生不妙,果不其然,裴贵妃听到侍女在自己耳畔轻语,脸色骤变,全然不顾在座众人仍在饮酒叙欢,愤恨了一声,满脸嫉色,甩着衣袖从侧门出去硬生生带起一阵劲风。
众人对此还浑然不觉。
沈梦泽见陈明烨一副计划得逞的笑容,陈明烨的话犹如千斤重石,砸的沈梦泽顿时方寸大乱。
“根本不懂她的人是你,我只是在帮她而已。”
裴贵妃咬着一口银牙冲入了嘉林轩偏殿,小宫女惶恐跪下:“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裴希儿强忍着怒火,语气平和道:“陛下呢。”
“陛下……陛下……”小宫女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身子抖得厉害,宫中人人皆知裴贵妃料理后宫手段毒辣,上行下效,赏罚分明,处理公务很有几分类似裴四海的决绝手腕,小宫女几乎趴在地上,裴希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定要进去把那个小娼妇抓个现行,叫她声名狼藉!
一脚踹开小宫女的肩膀,掀开珠帘往内室冲。
内室之中,平静得很。
文德帝倒在榻上大醉酣然,内室之中似乎若有若无浮着一股极淡的香味。
看上去似乎并无不妥,裴贵妃打量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狐媚子,放心的舒了一口气,待到目光准确一定,呼吸立刻急促起来,紧握的秀拳从文德帝手中扯过来一条披肩。
一条女人的披肩。
披肩的主人并不难认,方才在宴会上还光明正大地戴了进来,上好的缎子,顶级的刺绣,连扣子都是一颗硕大的珍珠,独一无二的优雅品味。女子之间的敏感,注意力使她们格外留意周围人的一举一动,哪怕是香囊上衣袖上一处细小的花纹。
裴希儿咬着红唇,长长的指甲把缎面都给划花,皱成了一团,大眼睛死死瞪着披肩闭上眼,再睁开时吩咐人守好内室,愤怒将披风摔在地上,自己出去送客。
沈梦泽轻快地翻进了内室,打量了四周一圈,除了醉的彻底了的文德帝偶尔发出的微鼾声,其余一切都井然有序。
他轻轻拾起地上一件沾着海棠香的披风,眼中腾的升起一片火焰,用力碾了碾纤薄的布料,布料残有余温,灼得指尖都发热滚烫,像升起一股无名火又夹杂着担忧,恐惧,后悔和焦虑。
嘉林轩这边,众人吃多了酒也没在乎少了一两人,看管好自己家的就辞谢裴贵妃离去了。
转眼间热闹非凡的的宴席散尽了,只留下一桌杯盘狼藉。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花间小筑,一双乌金靴大步流星走着,顾子破在后面跟着,沈梦泽脸色彻底黑下来,声音低压到形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划人哪里都见血:“把人找出来,在嘉林轩附近找!”
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人及时带回来,不管有谁阻拦,不管有什么代价。
顾子破却犯了难,这可是皇宫啊,怎么能允许他们大肆搜人:“殿下,三思啊,这样做会惊动亲卫,得不偿失啊。”
沈梦泽睨了他一眼,仿佛在北疆战场上浴血搏杀,铁腕无情的年轻少将下一刻就会挥剑斩人,展示出在这个狭小的西京,无法展现的铁血心肠和翱翔九天的雄鹰之姿。
顾子破没再敢有异议,而沈梦泽,快把自己口腔咬出血了,腮帮子微鼓,四周亭台楼阁,她又不知道一个人在哪里,一味的一意孤行,他拉都拉不回来。
想起方才她离开时面色潮红,多半是陈明烨那个杂碎干的好事。
他抬脚欲走,脚腕却被什么东西缠上,他低头看去。
一双带着泥泞的手,看起来修长玉白,仿佛是弹琴人才有的手,如青葱白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的人才有的白皙。
他连忙去抓住那人的手,触感冰凉。
她大约是从头顶上的窗户边跳下来的,身上有些许擦伤,侧殿的位置临靠假山,居高临下,有将将四丈高,荣静徽从两丈高的小窗翻出来的,断手断脚倒是不至于,但是狼狈是肯定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