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楼澄月
她嘴角一抹笑意淡去，拿出手帕擦了擦指尖不小心沾到的茶水汁，沉默道：“弑亲之仇，不共戴天。”
沈梦泽张了张嘴，一只手抓住她左手，道：“你步步为营只会弥足深陷，你这样下去会因为报仇断送你一辈子的。”
“那怎么办，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人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替我报仇吗，我觉得只有完成我的目标，我才能彻底和过去告别，那些人多活着一天，就是在提醒我我还有个不能摆脱的过去。”
沈梦泽父母双亲健在，怎么会体会她从小在吸人血的魔窟长大那种大祸将至的恐惧感，别说是弥足深陷在仇恨里，哪怕是逆风执炬，死得惨烈千万回，她都要化成厉鬼再借尸还魂重回人间复仇。
荣静徽抽开手，沈梦泽见手上空落落的，听到荣静徽语气又放缓了一些：“抱歉，多谢你提醒，是我的问题，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我就牢牢记着一件事，就是报仇，你让我放下又谈何容易。”
“太后养我十年，别人看我是受宠不尽，可是沈梦泽，我心里恨，他们毁了我的家还要在世人面前装的人面佛心，扪心自问，假如是你你会不恨吗，那样的情感就是一提起这个人，所有的情绪都在他身上，想把他绑过来，关在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每天都捅一刀，直到被折磨死。”
沈梦泽指尖微动：“那样的情绪不仅只有恨，还有别的。”
“还有什么可以比这恨来的要强烈。”荣静徽失神道，“再没有了，总觉得我真真切切恨他们的时候才像一具鲜活的躯体，不像腐朽糟粕的骷髅。”
沈梦泽终究什么都没说，他和她之间相差太多，泾渭分明，所以他只能远远观望，不敢越界分毫。
“殿下，陛下在紫宸殿喊您过去。”顾子破在门外喊，因为沈梦泽这次非要白天来昭鸾殿，门外的侍卫全换成了沈家军，宫殿里的女侍太监全让荣静徽支出去了，沈梦泽进宫这件事不少人知道，但是都以为是去毓庆宫找陈明冀去了，谁能想到他专门进宫一趟就是为了来和荣静徽说会儿话。
荣静徽不会主动找沈梦泽说闲话，沈梦泽是打着给她讲讲前朝发生的事来她这里多晃悠一会儿的，文德帝派人去毓庆宫找沈梦泽，顾子破连忙先抄着近道来了昭鸾殿报信。
沈梦泽还没有待够，他慢慢起身：“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荣静徽没有听到他后半句话，她起身：“你先去，我待会儿也会跟着去。”
“师父，官家这是怎么了？找了那么大臣进紫宸宫，出了什么事？”
宋公公怀里揣着汤婆：“匈奴人这不是刚刚安分了吗，等到六月份的时候吴国，北乌又要来朝贡，朝廷现在兵力不够，每个武将都有自己要守着的地方，边境之地不知道找谁去守着。”
月子道：“不能把地方的官员再给调回来？”
“得了吧，这官家的主意咱们做奴才的哪知道，把主子伺候好，主子高兴咱就跟着享福呗。”
文德帝再一次问道：“玉明关哪位爱卿愿去？”
十几位武将纷纷看向他人，靖王道：“陛下，千军易得，良将难求，现在朝廷用人本就紧张，如何能再拨出人来去玉明关。”
北桓伯附道：“陛下，玉明关乃是北乌与大齐边境第一关，玉明关多年未有良将去驻守，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找到合适之人。”
文德帝何尝不知，玉明关以北高山险峻，在齐国西北方向，过了玉明关就是一片大漠，大漠荒芜，黄沙漫天，而高山上又瘴气弥漫，毒虫侵扰，是以多年来未有人去戍守玉明关。
另一位大臣也道：“玉明关地势偏僻，那一带有不少苗疆人部落，北乌人擅长巫蛊之术，若是贸然派人前往，怕是吃不消。”
“朕记得，有人去过玉明关。”
文德帝话一出口，众臣都不说话。
“荣平，荣东。”文德帝嘴中这两个名字已经随风淡去多年，而今又被重新念起，“好像，只有荣家人愿意去这样艰险之地。”
无论是严寒难耐的北疆，还是危机四伏的玉明关，从前的荣家人只要皇帝需要，他们永远都会奔向最前方。
“陛下，若是实在无人，陛下下一道御召召他们回京也未尝不可。”安毅侯道，“我们只有五个月不到的时间，现在根本找不到除了荣家人再合适的人选。”
“那荣家兄弟自称无能去了殷州，现在即便召回京又有何用。”裴四海恭敬道，“陛下，还是请您三思啊。”
“左相一口否决，看来是有更好的办法，左相成天查自己家的事，现在面临国家大事就要松懈了吗。”
北桓伯甩袖，他们武将的功耀是在战场上拼出来的，而裴四海这样的言官文臣都是在官家面前耍嘴皮子的，“陛下，恕臣冒犯，荣平荣东兄弟二人是现在唯一可堪用的，不过是去看守玉明关几个月，待朝贡之后再打算他们的去留。”
“是啊陛下，三国会首，兹事体大。要早早就派戍关将军在边关，若是耽搁了，容易叫北乌和吴国生出其他的心思。”
文德帝颔首：“朕明白。”
文德帝扫视一眼下面的一群人，点名道：“明斟啊，你觉得荣家人可否再重新为朕所用。”
沈梦泽在沉思，闻言只得据实相告：“荣家人退去官场多年，可用，不可大用。”
文德帝满意点了点头，沈梦泽说的就是他心中所想，他的话不过是给文德帝一个台阶叫他顺势而下：“如此，他们二人回京之事，待日后再议。”
……
“娘娘，郡主，您这不是为难咱家吗，真进不得，官家今日正发愁玉明关无将戍守，各位大臣就在里面呢，您二位进去了若是引得官家龙颜不悦，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宋公公赔着笑脸道。
“本宫都不能进？”云妃显出些气性来，“从前本宫随意进出紫宸殿，你可看过陛下斥责本宫一句？”
云妃是楼家人，楼楚恒的亲妹妹楼澄月，她长得甜美如蜜，声音也婉转好听，老男人到了这个岁数就好这口的，刁蛮泼辣又欲拒还迎。
但今天是真不行，宋公公眼珠一转：“娘娘，您就算是要硬闯，也得为了郡主想想吧，里面都是外男，她这样跟着您擅闯，对她名声不好。”
云妃看了一眼荣静徽，没办法只好妥协：“本宫今日就在这里等着，敏安跟着本宫一起等。”
两个人在廊下走得远了些，云妃穿着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她的孕肚，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但是不怎么显怀，这也就是为什么楼家最近有恃无恐的原因。
楼澄月若是诞下皇子，楼家的地位就更加水涨船高，虽然三殿下四殿下都已成年，多出来一个小儿动摇不了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地位，但是从这件事上来看也能分出差别。
楼家原本是投靠了陈明烨，若是楼澄月诞下皇子，楼家还会一心一意地扶持陈明烨？裴四海在和楼远第争，自从他知道楼澄月身怀有孕之后就不停地催促裴希儿动手。
裴希儿入宫多年却无所出，楼澄月有了孩子地位更加稳固，隐隐有要将她取而代之的意思，裴希儿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试过许多办法，一开始就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楼澄月下绝育的药，但是不巧被发现了，楼澄月警惕了，裴希儿只能等。
孕初期的时候，裴锦儿想制造一场意外滑掉云妃的胎，又没有成功。而到现在楼澄月的胎已经坐稳了，这个时候就不能随便滑掉孩子了，裴希儿的毒手次次没有得逞，并非是运气差，而是荣静徽的手笔。
云妃的性子大大咧咧藏不住事，若是没有荣静徽提醒，早就母子俱亡一尸两命。
荣静徽偶尔见一次云妃，却次次能帮她躲过危机，云妃便与荣静徽亲近了许多。
“这伙人怎么还没说完，白叫本宫在这鬼地方站着！”楼澄月嗔怪着，她看了一眼荣静徽，荣静徽左顾右盼的样子像是在等人，她出声，“在瞧什么呢，可是有心仪的人？”
“敏安没有心上人，只是在想官家什么时候能让娘娘进殿，外面风寒露重娘娘要保重身子。”
楼澄月的神色缓和几分，“你待本宫好本宫自然知道，让本宫猜猜，你是不是心悦那沈家的世子。”
荣静徽睁大了眼：“敏安又没得罪娘娘，娘娘为何要编排敏安？”
“当真不是？”楼澄月觉得意外，“本宫以为你们都喜欢呢，年前的时候裴希儿的妹妹进宫就和她说她的心上人就是沈梦泽。”
“裴二姑娘喜欢沈世子是人之常情。”荣静徽道。
“是啊，你们未嫁人的姑娘当然是想喜欢谁就可以喜欢谁。”楼澄月摸了摸肚子，她似是怀念，“本宫在闺中的时候也爱慕过少年郎。”
“可是后来进了深宫，那些微不足道的好感全部被皇城的城墙给挡住了。”
“本宫是皇帝的女人，是皇子的生母，是楼家的三姑娘，却从来都不是楼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