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赌徒
她叹了口气,收了瓷瓶:“沈梦泽,你真是没一句实话。”
明明句句都不是真心话,谎话扯得比她还顺。
“可不全然是,本世子好心提醒你一句,可千万别再让第二人知道你的真面孔了。”沈梦泽瞧她越发顺眼,全然忘了坏他好事的人与眼前人是一个人,他心生玩意,摸了摸她头顶,补充道,“着实令人吃惊。”
沈梦泽冷不丁想起一件事,道:“你过了年就要嫁人了?”
荣静徽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莫非太后是想先昭告天下,逼她应下来了。
沈梦泽笑意渐渐淡下去:“荣静徽我想提醒你一句,陈明烨那儿绝不是个好去处。你要是为了利益而奔向他,总有一天也会被利益给压死。”
荣静徽这个人和他打过几次交锋,惯会的一招就是趋利避害,知道学良禽择佳木而栖。
她能为了利益而靠近自己,必然也会因为第二人给她的更多利益而远离自己。
“你想说什么,你和陈明烨,我只能选一个吗。”荣静徽斟酌道。
沈梦泽不置可否。
沈梦泽一向是和陈明冀一起行动的,陈明烨,陈明冀又注定追逐于皇位,荣静徽当然只能站一队。
陈明烨表面看着光风霁月,其实私底下招兵买马,也就是荣静徽能被他唬住,成王败寇,这相当于是在赌,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赌对了不一定前程锦绣,但押错了宝就一定会永世不得翻身。
荣静徽手心渐渐出了些汗。
沈梦泽会是敌人吗,不,沈梦泽对她来说亦敌亦友,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纱,需要挑明。
“我为什么一定要卷入你们的战争,我只想自保,仅此而已。”
沈梦泽觉得她太天真:“朝中分为三派,忠于官家,忠于表哥,忠于陈明烨。想要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
“沈梦泽,你会真心接纳我吗。”荣静徽突兀地问出一句话。
他没搞明白荣静徽的意思,摸了摸鼻尖,听荣静徽的话音传来:“如你所想,我是个蛇蝎心肠的人。从第一次见我你就对我有这样的偏见,你承认吗。因为我杀了李恪,你觉得我不光明磊落,如果和你为伍,你会真心接纳我吗。”
他静静听着荣静徽的话,没有反驳。
他一开始确实如此以为。
荣静徽就是一条毒蛇,还是狠心乖戾的美人蟒,一旦盯准了谁会死死缠住他。
“我并非鄙视你。”沈梦泽开口,坦坦荡荡地回话,“一开始你确实令我震惊,不过对我来说这不是坏处,尤其是你帮了我,救了我们全家,你是我的恩人。”
他一双眼睛波光流转:“你想让我怎么谢你,救命恩人?”
荣静徽半信半疑:“世子殿下生活在阳光下,是不知道人心狡诈的,我从来不以为心狠手辣是我的缺点,反而它会是保护我的永恒利器,只要没有人可以牵动我的情绪,我将无惧。反正我没有你的那些顾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叹口气:“举手之劳,但我确实哪一派都不想参与。至于我和陈明烨,我回去想想再告诉你。”
沈梦泽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看见荣静徽单薄的背影,又将话吞了回去,最后只有一句话:“新年前告诉我,别让我失望,也别……让我等太久。”
荣静徽回了宫就一直有些低气压。
霏雨蹑手蹑脚在廊外,小声道:“晴雪,郡主怎么啦。”
“嘘——”晴雪示意她小声,“别说话。”
荣静徽把南向的窗子打开,窗台上栽了几盆花,又搬了一张大大的黄花梨书桌和木椅,草草写着什么。
写了一会儿揉成一个团儿扔在一边。
新的一张写了两行不到又给团了。
“晴雪,再拿一叠纸来。”
晴雪往内室一看,地面上都是荣静徽用废的纸。
“郡主,您要写什么?”晴雪低头一看,都是信纸,“您要给二老爷们写信?”
荣静徽想给荣平荣东写封信。
看看他们有没有将当年的事无意之间泄露出去,不然陈明烨断不可能和她说那样的话。
当时的静香园内:
荣静徽手笔被攥得生疼,像只顽劣不受训的小兽挣扎着,嘴里说道:“陈明烨,你这几日天天在我面前晃到底想干什么?嗯?你告诉我,你图谋什么?”
陈明烨看她挣扎,说道:“荣静徽,你不想为你父亲报仇吗。”
荣静徽如遭雷劈。
她面上血色退了个干干净净,有几分战栗哆嗦:“你,都知道什么?”
陈明烨平日里装模作样做的滴水不漏,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荣家的事。
明明那一天,荣府没有活口。
陈明烨看她的反应,果然验证自己的猜想:“你早就知道,李恪是你杀的?”
“你怎么知道的,说啊,你怎么会知道的。”
荣静徽有些抓狂,拼命降低声音,维护声音平静,但是仍盖不住她嗓音里的恐惧和后怕。
陈明烨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似乎是什么交易凭证,掷在桌子上,并道:“你自己看。”
荣静徽看了看那沓纸,纸张边缘泛黄微卷,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她伸了伸手,像触火般把手伸了回来,思量再三还是决定鼓足勇气看一看。
纸张是早就不时新的宣纸,但在十年前可是上上品,一般这种宣纸是皇商直供皇室的,纸张烫金,而墨迹却有些褪了。
墨迹虽然淡了些但是书写的内容还是清晰可见的,大臣和李恪的来往书信内容,以及当时所有跟随李恪进荣府杀戮的所有皇城司的摁下的手印及落款时间。
这就是证据!这是各大臣协助李恪杀人的证据。
“你从哪里弄来的。”荣静徽捏着纸张翻来覆去地看,看到几个人名的时候瞳孔狠狠一震,她心底里对陈明烨的预估越来越没底。陈明烨表面上可以装成笑面虎还不被任何人察觉,一定有他根深叶茂的根基。
或许知道他真面目的人只有几人,迫于他的势力早已向他俯首称臣。
但不管怎么样,他有本事搜罗到这些,足以说明他背后势力莫测高深。
“这你日后会知道。”陈明烨一把抽走,纸张上还残留冬日温手的温度。
荣静徽还有些意犹未尽,她恨不能过目不忘将纸上的内容倒背如流,见此情状,陈明烨挑眉:“现在谈谈我们的事情,敏安妹妹,你是否愿意和我成婚。”
他每唤一次‘敏安妹妹’叫得荣静徽觉得仿佛背后生了倒刺一般,既不是男欢女爱,也没什么缠绵悱恻,反而令人脊柱生凉,毛骨悚然。
她警惕着:“你娶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以妹妹的愚见,兄长断然做不出亏本买卖的。”
陈明烨鼻间冒出一声笑:“与你,你可以得到你父亲被害的罪证,为你父亲申冤昭雪,成为我的妻子没有人敢对你下手,我会永远庇护你。与我而言,恐怕你也知道,整个西京城,没有几个姑娘愿意嫁给我。”
这是人人皆知的,左看右看都是陈明冀成为太子的可能性最大,没有哪个官儿愿意压小,也没有哪个姑娘愿意明珠暗投。
“四皇兄不必妄自菲薄。”荣静徽眼里带着几分轻蔑冷笑着调侃,“四皇兄乃人之龙凤,又是难得的才貌双全,干练有为,多少姑娘梦中的情郎,何必屈就与我。”她说到这个点上,索性一语道破,“你要知道,我除了郡主这个爵位,其他一概空论,帮衬不了你什么,四皇兄是想娶一个花瓶回去摆着吗。”
他哂笑:“应当是妹妹你妄自菲薄,在西京里论身份气度才华,你都出类拔萃,父皇生性多疑,只有我娶一个背景并不显赫的妻室,他才会放下戒备。”
她一皱眉,道:“你拿我当靶子?”
他摇头,心平气和道:“非也,你没有没发现?其实我们都是一路人,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隐忍多年,没有人比我更懂你,自然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我们两个才是天生一对。”
荣静徽倒是不急了,陈明烨话说的不老实,明明还有隐情却隐匿而不说,那她刨根问底也没什么趣儿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两个人不像是谈婚论嫁,反而更像赌坊的赌徒把所有筹码归到一起,却放在谈判桌上,酌情取舍。
见荣静徽没有松口的意思,陈明烨又抛出一个条件:“令尊不在,你们荣家几乎要退出大齐官场了,你甘心?你情愿?你不想再光复神武将军的名号,让其他族人可以延续家族的荣光?”
迅雷之间,她飞速作答:“不想。”
陈明烨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微微一笑:“我只是一介女子,没有远大的抱负,既然仇人已经下地狱,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不然兄长想怎么样,让我提刀弑君?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死不死不要紧,荣家可经不起第二次重创。”
陈明烨狭长的眼睛微眯,仿佛在分辨她话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