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死因
沈梦泽凤目微眯,任雯却心中一惊,她确实对这个庶子太过疏松,看管不力,说出去她的名声也不好听。
“夫人丧子,不如先回府安葬了小公子,先入土为安,免得使孩子魂魄不宁。”荣静徽声音还是那样柔和,全然不复沈梦泽那般浑身生满刺,令人望而却步。
任雯连忙答道:“是,是,确实如此,多谢郡主提点。”孩子死的不明不白,裴四海回去知道了一定要和她狠狠闹一番,马上就将此事办妥,省的夜长梦多。
沈梦泽却调转矛头,面色不善看着楼楚恒:“我看这事还是报官得好,楼公子不是大理寺的人吗,看来相府家的家事得交给你审一审了。”
楼楚恒被他看得觉得自己就像那沙场俘虏,时刻准备任沈梦泽宰割,这个男人真是又骄狂又稳重,矛盾的不像话,方才还好言好气地抱怨荣静徽,怎么一到自己这他就好像犯病了一样。
他和自己发什么火啊,沈梦泽这人有毛病是不是?
楼楚恒又开始痛恨荣静徽一开始就把他拽下水,楼家和裴家之间的关系,他再去审人家的家事,这不是故意给他树裴四海这个敌?万一案子办得不好,裴四海再弹劾他一把,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楼楚恒尽量维持自己那点体面,拿出点气量:“下官一定尽力去办,还小公子一个公道。”
沈梦泽红唇一弯,嚣张地挑眉:“很好。”
沈梦泽方一进来听到裴锦儿说荣静徽和楼楚恒在一起过来的,心中就有一小撮火苗点燃了,现在心满意足了,心里一股莫名的火也出够了,他一低头看向了荣静徽,荣静徽回他了一个白眼,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抹淡笑。
相府。
裴四海今日回来,方进府便看见府上各处挂上了素白的雪纱,这是死人才会挂的,裴四海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这是出了什么事?”
小厮头皮发麻,低头道:“老爷节哀,小公子……”
他硬挤出几滴泪来:“小公子升天了!”
因为孩子年纪太小,不会大办丧事,任雯本想先处理尸体再和裴四海解释,但她掌管后院多年,第一次觉得心虚不安,虽然说孩子早产会有夭折的风险,但是怎么不赶不慢正好在她办满月酒的时候死了,裴四海老来得子稀罕的要死,这下事情麻烦得紧了。
裴锦儿在前院刚将孩子放入棺中,便听到二门上的小厮高呼:“老爷!”
她心猛地一跳,果然看见裴四海煞白着一张脸大踏步进来,裴锦儿惊愕道:“爹……”
裴四海一双阴沉似水的双眸刚打量她一番,见她紧张不已,随即看了她手下的东西,此刻崩溃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他怔了一下,又疾步过来一把推开裴锦儿。
裴锦儿被侍女扶住,像被钉在原地,心中很是发怵。
孩子小小的身躯被白布包裹住,正要放入婴棺,裴四海颤抖着手轻轻扯下白布,唇瓣干裂发白,此刻正双腮微抖,当他看到孩子已经发白僵硬毫无生气的面孔,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豆大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喉间发出一声悲鸣,死死瞪着孩子,目眦欲裂,似乎这样孩子就能活过来。
裴锦儿小心翼翼靠过来,柔声道:“爹,您节哀,还是让弟弟先入土为安吧。”
岂料她刚说完话,裴四海便掐住她脖子,裴四海在近乎灭顶的悲愤之下也不知手下用了多少力气,道:“我儿怎么死的。”
裴锦儿差点被掐的背过气去,她想开口说话但是脖子被制得死死的,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眼看要被掐晕过去,忽然一道力量顶过来,裴锦儿被解救下止不住干咳,眼眶被掐到充血,需要不停顺气。
任雯刚刚从内院看到这一幕,如同母狼护崽般凶狠顶开裴四海,怒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还要拉着锦儿一块陪葬不成!”
“我看她死了也好!”裴四海愤怒得失去了理智,咆哮道,“全家都一起去死!”
任雯大为震撼,呆住:“你,你说什么,就为了这个孩子,你不过这日子了?”
“夫人哪夫人。”裴四海眼中布满红血丝,怒极反笑道,“你我年少夫妻二十余载,我裴四海一路打拼才成为当朝宰相,夫人给我料理家事,我一直感怀在心,可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任雯半个身子护着女儿,忽然恍然大悟般不可置信道,“你怀疑我杀了这个孩子?裴四海,我统管全家这些年你那些通房妾室生出来的我几时亏待过?你怎么能怀疑我?”
“好好好,你不说,你在后院这些年做的什么你该心知肚明,你眼瞎还当别人是聋子?赵氏早产是你干的吧,给其他妾室灌汤药也是你干的吧,如今竟公然要了我儿的性命!”
“裴四海!你但凡有点脑子就该想想,我犯得着在全西京城的勋贵面前下手?还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孩子早夭本就是有可能的事,那个赵氏平日里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谁知道孩子是不是先天不足弱症,如今倒好死无对证了你就要平白来污蔑我?”
夫妻二人对着喘,下人们识相的都走了,裴锦儿大气都不敢出,终于忍不住道:“爹,您别生气了,还是先让弟弟入土为安吧,娘没有说错,今天那么多夫人都抱过弟弟,然后把他放在静室的时候,我和奶娘都进去看过,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再进去弟弟就——”
裴锦儿不往下说,拿着帕子嘤嘤拭泪。
裴四海点点头深深吸一口气,他的悲痛不仅是丧子,他的年纪,以后再想有所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他剩下的寥寥几子也都庸庸碌碌,他一辈子打拼的心血不能没有人来继承,他丧失的不是儿子,是希望,难道大好的仕途要无疾而终?
“就算如此,你们这样草草下葬是想帮着杀害我儿的凶手掩盖罪行的吗。”
任雯不解其意和裴锦儿纷纷惊道:“这是何意?”
裴四海鼻尖露出不屑已极的冷笑,扯过二人,怒吼道:“你看!”
任雯看着孩子尸体有些头皮发麻,她本来也想着孩子最好不要留,即便是要留着也要去母留子,焉知这孩子这样没福气,直接就一命魂归西天了,她一看,竟发现孩子惨白的尸体面部赫然几道指印,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她比划了一下,好像孩子是被一只手给捂死的,不过指印太轻微了,就算是开封府的仵作来了也要观察好久,何况指印还会消退。
“这不是我做的!”任雯连忙解释,“老爷,你我夫妻许多年,我何必为了一个孩子来伤你我之间的夫妻情分,有人杀了他,有人杀了他啊!”
“我知道了,孩子的后事先不说,现在去请京兆尹,大理寺的人来。”裴四海眼中酝酿着残酷的风暴,他握紧了拳头,捏的关节咯咯作响,咬牙切齿道,“我要叫那人生不如死!”
文德帝看着殿下站着的几人也很头疼:“爱卿啊,你刚刚丧失爱子,此时不好好处理后事,带这些人来朕面前做什么?”
“陛下,臣之子无辜丧命并非天灾,而是人祸,臣恳求陛下彻查,还臣和犬子一个心安。”
文德帝此时来了些精神,裴四海喜得爱子的事整个西京人尽皆知,现在孩子没了,裴四海悲痛欲绝非要来紫宸殿闹上一闹,文德帝对他这等事原本漠不关心,但又要安抚他情绪,只好道:“你是说有人故意杀了你儿子?”
“正是。”
文德帝一挥手:“大理寺的人查的怎么样。”
仵作上前,方才已经细细查验过一番,他道:“微臣回陛下的话,小公子应该是窒息而亡,面部有一些微乎其微的青紫斑痕,这个来源倒是尚且不明朗,但是微臣认为极有可能是人的指印。”
“那依你之言,这孩子是被捂死的?”
“回陛下,是。”
“那好。”文德帝清了清嗓子,“大理寺寺正何在。”
一旁的年轻男子出列,恭敬跪下行礼:“臣,楼楚恒谨听陛下圣旨。”
文德帝巴不得赶紧解决这桩事,他道:“你可能查清此事?”
“微臣……微臣……”楼楚恒心慌,这如何查啊,搜也搜过,难不成真要把所有官眷都绑进他的大理寺?
“小儿无能,陛下请另择高贤吧。”楼远第看得出这件事很棘手,查不出来或者是查的不让裴四海满意,这是都算不了善终,更何况死了一个小孩,就算破了案也没有什么大功,何必要去趟这一趟浑水。
“大理寺现在就查,楼楚恒,朕给你时间考虑。”
“你别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
“公子在看什么呢,该喝药了。”松子将木盘中的白瓷碗放在桌上,见到轮椅上的人还在盯着满庭院的残花败柳发呆,他小心翼翼喊了他一声,“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