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谋杀
“休提那个不省心的。”靖王妃不欲再提,“马上要二十的人,现在还是没个正形,在座哪位夫人家的千金不是大家闺秀,我可不敢耽误人家姑娘,还是再等等,说不定缘分就自己到了。”
靖王妃不着痕迹地捧了一把周围的夫人,周围的夫人乐意听恭维话,任雯却觉得不尽然,还不是拐弯抹角的说他家儿子一个也没看上吗。
“来,让我抱抱,我还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呢。”
任雯一转头,荣静徽从锦盒里取出一枚金丝璎珞如意项圈给孩子戴上,奶娘教她抱孩子的姿势,荣静徽慎而重之接过,孩子沉甸甸的分量她抱得僵硬,一时间手臂还有些酸,但她却惊喜道:“呀,好沉啊,没想到孩子壮实得很比我想象的重不少呢,一看就是个活泼健壮的,以后闹腾起人来肯定有劲儿。”
荣静徽抱着孩子,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很惊奇,小孩子不怕生,挥舞着手臂软绵绵的小手去摸荣静徽的脸,她乐悠悠抱着孩子哄着,靖王妃问道:“郡主很喜欢孩子吗。”
“小孩子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不喜欢。”荣静徽笑着,裴锦儿自打那孩子生下来她还没正眼看过一眼,看见此景,不禁模仿起她的神情举止。
“郡主,小少爷今天也累了,让奴婢抱下去喂奶吧。”奶娘笑接着孩子,荣静徽点了点头,将孩子给了她。
二楼上正欢声笑语,一楼却忙翻了,丽娘店里的伙计不够,一道道菜碟源源不断往二楼送去,丽娘叉着腰尖着嗓子:“小心点,都做事稳当点,别摔了,上面的可都是我的金袋子呦。”
春风里的佳肴丝毫不输宫宴,宫宴吃得是贵气,春风里吃得才是人间烟火气,镇江蒸鱼配葱丝浇上热腾腾的豉油,宴席上分为男宾十桌,女宾十二桌,娃娃席面两桌,外面吃得热火朝天和气融融,小室内,孩子已经放入了摇篮里,奶娘轻轻哼着歌谣才拍睡了,奶娘打了个哈欠,扶着腰出去,走之前将房门掩的好好的。
丽娘梳着一头百花髻,簪了几朵大红牡丹,上来亲自送酒。
八方杯里盛的是甜酒,女席上一般都喝这个,气味清幽,不易发醉。
“相夫人,您贵府再添丁真是喜事一桩啊,我这个做掌柜的今天就自掏腰包请您吃杯酒,沾沾喜气,您可千万要赏脸。”
任雯在主座上,听到这话,该给的面子要给足了,笑道:“请。”
丽娘一饮而尽,酒水顺着白皙的脖子流下来,将杯子给后面的小二,她是背着身子给的,小二正在收拾盘子,瓷盘一打滑,托盘上的一壶清酒倾斜而下,撒了任雯旁边女子半肩。
就短短一刻的功夫,周围女子惊呼声响起,酒壶重重摔在地上,纯金的器具磕在地面上声响不小,刚才还热闹声嚣的二楼上安静了一大半,往任雯这桌看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任雯是第一个惊呼的,连忙起身去查看:“郡主可有大碍?哎呀,这酒洒了这么多啊。”
丽娘拍拍脑袋,痛恨自己干的糊涂事,连忙斥责小二:“你是怎么做事的?今天来的都是顶金贵的贵客,你敢做事这么不当心?”
荣静徽捂着右肩,干笑一声:“不打紧,掌柜别紧张。”
任雯一看,眉头都快皱在一起,着急道:“这衣裳被污成这样,一定不能穿了该如何是好。”
晴雪连忙掏出手绢,擦拭着布料,丽娘嘴上连连道歉,她可赔不起这种金银线绣的衣裳,她只好说:“郡主若是不嫌弃,不若先用奴家的衣裳,奴家瞧着郡主穿着应该还算合适。”
这是下下之策了,没有别的办法,荣静徽只好勉为其难和丽娘出去。
周围人看荣静徽没有当场发作绛怒,已经是很好的局面了,任雯屁股刚沾座位,撑着笑容让客人继续吃着,众人瞧此事已过,纷纷开始喝起来。
“郡主放心,跟着奴家来卧房,已经都跟您准备好了。”
丽娘笑意吟吟撩开珠帘,荣静徽和她绕了大半个春风里,丽娘的闺房在三楼上,一般是不会轻易对人开放的,丽娘带着荣静徽进了内阁间,春风里的装潢都是华丽无比,这间屋子很是素雅,丽娘的早早将衣裳给她准备好,恭敬道:“世子殿下说叫奴家给您行个方便,换好衣裳就和奴家来吧。”
荣静徽赶紧穿好衣裳,丽娘对着她打开了一个木柜子,荣静徽不解其意,丽娘踹开了木板,里面却有一处隐秘的暗道,她惊疑:“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
“整个春风里都是奴家的,开个暗道玩玩怎么了,郡主殿下快请吧,待会儿遇到人就不妙了。”
荣静徽还是从密道进去了,是一处楼梯,顺着台阶一步步往下迈,她抚摸着石壁外面喧闹的人声似乎就近在耳前,到了尽头处,看到一处木板掩的缝隙,荣静徽知道这是到了出口了。
她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跨过了那个好高的台阶,轻轻一推开,发现这又是到了哪个房间的柜子里?
她正欲有所行动,远远传来人声,雕花木门被人不轻不重地推开,裴锦儿带着奶娘进来,浑然不顾孩子已经睡着,大声道:“婆婆妈妈做什么,赶紧的喂奶,喂完了本小姐还有事做。”
孩子被她吵醒,啼哭声一瞬间响起来,将裴锦儿都惊了一惊,她愣住,陡然对奶娘高声道:“孩子哭了你还不赶紧去啊。”
任雯正在前面应付宾客走不开,让裴锦儿看着孩子午睡,裴锦儿不胜其烦,催着奶娘,奶娘在心里骂了她千万遍,嘴上却恭敬惶恐着:“小姐息怒,孩子是被吓到了,奴婢马上喂奶。”
孩子哄了一会儿,终于睡着了,奶娘松了一口气,裴锦儿白了摇篮中婴儿一眼,转身离开,奶娘生怕再吵醒孩子,连忙和裴锦儿一块出去。
门轻轻合了上去,许久,从角落里出来一个女子望向了摇篮里正睡得香甜的婴孩。
荣静徽跪在地毯上,俯身看着那个孩子。
他是裴四海的儿子,现在还这样小,这样乖。
他脖子上挂着纯金的长命锁和她送的项圈。
多无辜可怜惹人疼的孩子啊。
荣静徽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轻轻摸着孩子的脸庞,孩子在梦乡里不知道梦到什么,竟然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她有一刻失神。
她拼命告诉自己,这是裴四海的儿子,是他的儿子,是她仇人的儿子。
她深深陷入一场回忆里。
“郡主!郡主!”霏雨小跑进殿,拍了拍身上的雪。
霏雨晴雪匆匆忙忙进殿,荣静徽此时还在写家书,关于荣远的一切都要知道的最详细,晴雪刚刚接触了阿画,阿画这回带来的消息是太后最近睡意渐甚,食欲不佳。
而霏雨语气里带上一份战战兢兢:“您别写了,信全都被拦下来了,陛下刚刚颁旨,殷州的暗勤手又多了几倍。二老爷三老爷因为给陛下写上表书,想要回京城一趟被陛下狠狠驳斥了,信根本送不出去,殷州的皇城司本就多,现在万不能让陛下知道您和二老爷他们通信,否则二老爷三老爷不知道还要受什么罚。”
她提笔动作一顿,羊毫笔尖滴落一大滴墨汁,污了清秀的字。
原本写好一半的信纸被揉成了团,晴雪和霏雨连大气都不敢出。
荣静徽手上青筋更明显,安静的有些死寂。
她反手一掀,整张桌面变成了一片狼藉,砚台尽倒,墨撒了大片桌面,甚至溅在她的侧脸,天阴沉沉的,窗户半掩投下一大片阴影,遮得她面孔狰狞,像无尽黑暗中有什么正开始觉醒,露出森然白骨利爪。
“信送不出去?”荣静徽笑了一笑,顺着笔墨纸砚倒地的位置抽出那张写了一半的信纸,几乎被黑墨浸染透,她也不怕手脏,仔细展开信纸。
指尖捏起一角,慢条斯理把它给撕了,一下又一下,直到碎纸屑终于不能再分割了,她将手里细碎的纸紧握在手中,走至炉边。
炉盖一开,热炭滚烫,火舌便像烟火一样窜出来,又渐渐趋于平稳,跃跃欲试着。
她覆手,纸屑尽数投喂给火焰。
直到它化成了灰,她还在端详,出神遨游了片刻,她砰一声盖上了炉盖。
她手上毫无可用的人手,想让二叔三叔回朝几乎是痴人说梦。
舅舅在朝廷为官多年,在朝堂上早已看出裴四海和楼远第是文德帝一派的,当年荣家覆没,文德帝是幕后主使,楼远第献的计谋,裴四海策划的人手,李恪是他们明面上的刀。
他们,他们杀的荣远,他们害了荣府,才造成了今天的不幸!
都是他们的错!
是他们的错!
他们该死!他们所有人全都该死!
包括这个孩子!他是裴四海的儿子!那么他就该死!今天放过他难道要留后患让他们伺机反扑吗?
不可能!
她荣静徽不是允许死灰复燃的人,她的那些怜悯,良善全都喂了狗了,在十年前的灭府夜里和荣府一起被他们销毁了。只有他们痛苦,自己才会觉得觉得酣畅淋漓,那个西京皇宫早已经把她那点剩存的人性磨灭得连渣子都不剩,她绝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