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方嬷嬷
荣静徽专心看着茶杯里起起伏伏的茶叶,太后老人精了,看得出她心思压根儿不在这上面,清了清嗓子道:“丫头,这段时间烨儿也是辛苦的,哀家看你平时稳重,你就过去帮着他操持操持吧,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和哀家提。”
“敏安年纪还小,这样大场面敏安有心无力。”荣静徽连连摆托道。
除夕夜宴的事儿要一直忙活到初三,又是祭祖又是烧香,十分烧脑累人,她才不想去接这么个破差事。
“没事,大体该有什么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妹妹不必费心,有什么事只管给我就是。”
陈明烨一双含情眼看过来看得殿内的宫女都酥了身子,荣静徽愣是挤出了一抹笑:“多谢兄长抬爱。”
太后看着这一幕,手中掐着佛珠,满意闭着眼。
月落星沉,晨曦初露。
太后还在寝殿睡着。
荣静徽没有让人传唤,自己悄悄进了内殿。
太后自从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后,做什么事情都力不从心,早上都会照例来一碗八宝杏仁燕窝,方嬷嬷在寝殿内点上安息香,又对阿画道:“怕这燕窝会凉,你去把小炭灶拿过来。”
阿画得了命,便要出去,刚刚走到门口,看见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正扒着门框,她张了张嘴正要请安,荣静徽伸出食指,纤纤素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阿画心领神会点点头,对荣静徽往内寝殿使了个眼色很快出去了。
方嬷嬷打点完一切,刚想转身喘口气,看见荣静徽的身影吃了一惊,荣静徽眼睛笑得弯弯的像幼童一样顽皮,用气音小声喊了一句嬷嬷。
方嬷嬷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沉的太后,听见她道:“太后还在睡觉呢,再过一两个月就到了早春,没想到太后春困来得倒早。”
方嬷嬷咽了一口口水,应和道:“太后年纪大了,老人家多睡会儿养精蓄锐也是好的。”
“嗯。”荣静徽一进屋就闻到这浓烈的熏香,白烟在屋内欢舞,她皱眉轻声道:“怎么一大早就熏这么重的香呢。”
方嬷嬷忙不迭道:“太后向来喜欢礼佛,觉得檀香可以舒心畅神,所以命老奴一大早熏一些檀香。”
荣静徽坐在圆凳上,望着睡榻上沉睡的太后,笑望着方嬷嬷:“这香味儿真浓,我这才进来多久,竟然有些犯困了,看来离太后近一些到底会心安。”
说罢,她打了个哈欠,阿画此时端着炭炉进来,方嬷嬷便将八宝杏仁燕窝放在火上煨着,香甜的味道叫荣静徽盯得目不转睛。
“好香啊。”霏雨俯身看着晶莹剔透的燕窝里掺杂着上好的枸杞,杏仁,板栗,闻起来香香甜甜的。
荣静徽摸了摸肚子:“正好我也饿了,赶着为太后请安,连早膳也未曾用,把这碗燕窝给我也盛一碗来。”
阿画看了一眼方嬷嬷,低头出去取燕窝了。
方嬷嬷莫名的心虚,讨笑道:“看样子太后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郡主今日就不必请安了,吃了燕窝早早回去吧,昨晚看云今天似乎还有些雪呢。”
荣静徽掏出帕子,鹅蛋脸上笑容清纯无害:“不碍事,黄公公和轿撵都在外面,来都来了,不好白白回去。”
方嬷嬷点头称是。
香喷喷的燕窝里又兑了些蜂蜜,闻着令人食欲大动,荣静徽用白瓷勺搅了搅,刚送入口中便皱眉:“这是雪燕?”
方嬷嬷低着头眼珠一动:“回郡主,陛下把北乌进贡的雪江都给了太后和裴贵妃,陛下送的一定是最好的。”
方嬷嬷也是在宫里混了几十年了,竟然还会搬出陛下的名头来。
荣静徽了然,点着头:“雪燕名贵,听说比阿胶还滋补,炖上一个时辰便会有一种独特的胶质感,怎么我这一碗和清水似的,仔细一尝还有些发涩。”
方嬷嬷有些慌乱,结巴道:“雪燕炖煮起来可能火候不好掌握,定是灶上的丫头干活偷懒,失了雪燕的补性。”
“偷奸耍滑之风可万万不能助长,那就罚那个宫女半个月月钱吧。”荣静徽心思毫不在吃上,自顾说道:“宫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这些年见识的多,一眼就能看着优劣,这碗燕窝还是别给太后喝了,免得太后吃了不舒服。也免得太后觉得那小宫女敷衍她,让太后大动肝火。”
方嬷嬷疑心荣静徽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荣静徽却站起了身子,抬抬手:“算了,我先回去了,嬷嬷好自为之吧。”
方嬷嬷舒了口气,她方一抬脸,看到荣静徽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指了指她的左肩。
她忙低下头查看,原来是她左肩的衣裳开了线,连衣裳上的菊花都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方嬷嬷连忙捂了肩上,心里不安的很。
荣静徽还是没等到太后睡醒,她回了昭鸾殿,不出片刻功夫,霏雨叩响了木门:“郡主,方嬷嬷来了。”
等的人来了,荣静徽莞尔:“叫她在正殿等我。”
“嬷嬷坐啊。”荣静徽到了正殿,方嬷嬷早已坐立不安,荣静徽扬扬手“嬷嬷贵人事忙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照顾太后,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方嬷嬷一双关节粗壮的手绞着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安,荣静徽看得真切,从容开口:“嬷嬷不喝茶,也不坐,那一定是有事要说,黄公公麻烦您先带人下去吧。”
黄公公道了个是,然后便领着小宫女们都出去了。
到了门外他还在告诫:“今天看见什么都少往外说,郡主这个人最恨奴才多话!”
众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
“嬷嬷有什么话不如敞开了说,省的你猜我猜都觉得累。”
话音一毕,方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郡主您别折腾老奴了,老奴实在是没办法。”
“呦,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荣静徽嘴上这样说,却是冷眼睥睨她,“嬷嬷这话真让我觉得糊涂,嬷嬷从我六岁时就悉心照顾我,敏安一向感激涕零,怎么会折腾嬷嬷?”
“老奴……老奴……恳请郡主饶老奴一命吧。”方嬷嬷身子都快贴在大殿的地板上了。
“你老实告诉我,你给太后熏得到底是什么,拿平价燕窝偷换雪燕,这件事要是让陛下知道了,轻则嬷嬷在皇宫里待不了,重则嬷嬷的脑袋在脖子上待不了。”
给太后熏不知名的香,说重了就是有谋害太后之嫌,杀与不杀就在文德帝一念之间。
方嬷嬷心脏跳的厉害,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往下掉:“郡主饶命吧,实在是老奴没法子了,老奴家不成器的儿子在赌坊赌的实在输不起了,老奴已经走投无路了。”
“你真是糊涂,你是太后的心腹陪了太后那么多年,你好好和太后娘娘说她难道会不帮你?”
方嬷嬷磕了两个响头:“太后已经帮了老奴许多,老奴没脸再问太后伸手要钱了。”
荣静徽心中冷笑,太后虽然待这个亲信亲近,却始终将自己当成主子,方嬷嬷有难她帮了一两回便罢了,怎么会对她上那么多心,看到方嬷嬷拿劣等的燕窝换雪燕去卖,拿低价的安眠香换檀香就知道,方嬷嬷现在一定是山穷水尽了。
“嬷嬷陪着太后大半辈子,临到老竟然要受这样的苦楚,敏安心中实在不忍,看到嬷嬷还要穿脱了线的衣裳,我心里着实难受。”
方嬷嬷一听到这话,心里有绝处逢生的欢欣,只要荣静徽守口如瓶,她便不再提心吊胆了。
可荣静徽刚刚还在感叹,现在却一脸不屑,反问道:“我凭什么要帮你?嬷嬷当初拿我的亲事去讨太后的好,就该知道咱们俩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好感被你亲手斩断了。”
方嬷嬷有些摇摇欲坠,她哪知荣静徽会知道这么多,连忙找借口:“是老奴考虑不周,但是老奴确实是为了郡主好啊,四殿下恋慕郡主已久,郡主要是可以嫁给四殿下,以后也能顺顺稳稳过一辈子,老奴是真的为了郡主终身幸福考虑的呀。”
“满口胡言!”荣静徽将手边的茶杯重重甩了出去,瓷片碎了一地,细小的碎瓷渣不小心划破了方嬷嬷粗粝的老手,她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嬷嬷来了昭鸾殿还要撒谎,可见其心不诚,那你就回去吧,希望嬷嬷以后能一帆风顺。”
方嬷嬷骇破了胆,顿时老实起来:“郡主恕罪,郡主恕罪!是老奴鬼迷心窍了,郡主,郡主您给老奴一条活路吧。”
方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大殿上嚎啕大哭,荣静徽只觉得聒噪:“嬷嬷多次想置我于绝境,如今却让我给你一条活路,我真是难做得很。”
“嬷嬷,你一人与你全家,两者只可保其一,不能贪心。”
方嬷嬷又磕了两个头:“老奴该死老奴该死!郡主给老奴一条活路吧。”
荣静徽把玩着手上的手钏,手指摸索着圆润的珠子,计上心头:“不如嬷嬷就来伺候我吧,你成为了敏安的人,敏安就一定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