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担忧
果不其然,荣静徽脸色大变,她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不能每件事都泰然自若,何况这是她的婚事。
她的婚事绝没有那么简单,它代表文德帝和太后的态度,和下一步文德帝要对付的人家。
“定了人了?”荣静徽声音带着几分胆寒。
文德帝和太后母子齐心,他们若真是下了决定,哪天突然一道圣旨下来,就半分余地都没有了。
黄公公摇头:“尚未,但是太后已经叫人去整理名册了。”
荣静徽顿感头疼,太后这人花样招数层出不穷,她真是疲于应付。
“我会亲自办,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黄公公年纪大,荣静徽从来不让他守夜,早早放他回去休息了,晴雪和霏雨昨晚干熬了大半宿嚷嚷着叫困,荣静徽决定自己铺床,让她俩回去睡个好觉。
晴雪和霏雨将内屋的炉火烧的暖暖的,铺子里还塞了汤婆,荣静徽卸了钗环,穿着中衣刚跳上床铺掀开被角准备钻进去,门声又响起。
“进来。”她缩在被子里,暖融融的温度包裹着她,她想大约是晴雪和霏雨或者是其他女侍,想也没想叫了一声。
门声停了一下,又是不停地敲起来。
荣静徽忍着冷将被子掩好,勉强穿上外套,将门闩拉开:“又是你?”
外面的雪不停,他身上也沾的鹅毛雪屑,荣静徽想了想还是让他进来。
“沈梦泽,我这个昭鸾殿虽然不是钟灵毓秀的地方,但是时常也有人走动,你这样在后宫乱晃还频繁进我寝宫,被别人看到咱俩都会惹上麻烦的。”
沈梦泽在外面走了很久,今夜下得皑皑白雪,长长的宫道上哪还有人,他一进屋内嘴中哈出寒气,他是进来略坐坐就走:“荣静徽,前面朝堂上的事你听说了没。”
荣静徽倒了两杯热茶,递了一杯给他,齐佑宁不在,陈明烨没来找她,砚清有些害风寒,没有人和她细说前朝的事,但是过耳的耳风还是有的:“徐辉立在官家面前非要说那布防图是假的是吗。”
“是,多谢。”沈梦泽接过茶杯,坐在紫檀木椅上,“他和我们家一向都是政敌,近几年国库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丰裕,实际上要拿出不小的银子去打仗,徐辉立在户部这些年贪银子黑吃黑,还想拿着公款去给他自己修葺私宅,若不是官家在他后面保他,他的人头早掉了几回。”
“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他能让官家保他是他的本事,他这次告你们沈家的黑状,你们是不打算留他了?”荣静徽觉得是情理之中,这样的人留着无用,就该铲除。
可沈梦泽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荣静徽试探般问:“你担心官家真的会去查布防图的真伪?”
“哦,那个根本不用担心,傅熹今天就已经拿着你画的那张走了,他们不会去查,又不是古玩珍品能用就行,管他什么真假。”
“那有一点挺可疑啊,徐辉立到底是凭着什么底气非说你手里的是假的,难道他知道真的在哪?”
荣静徽带着诱导般发问,沈梦泽当然不会听不懂,两个人破天荒一起笑了,沈梦泽指尖在桌上转着茶杯,杯中澄黄茶水清澈透亮,像极了荣静徽的眼睛,荣静徽轻声仿若自语:“真是个蠢货,也不必你们费劲去大海捞针了,幕后之人已经浮出水面了。”
“未必,那老家伙容易被人撺掇,他受没受人指使也不好说,现在能将之前被偷的布防图找回来才是要紧事。”
“嗯,找到之后就烧了吧,真的布防图没了,我那个假的才能名正言顺取而代之。”荣静徽抬头盯着沈梦泽,目光灼灼,沈梦泽愣住,“还有什么事吗。”
“这应该问你自己,你来我这昭鸾殿跟我说这些,我又不能帮你什么,你把这些事都讲给我听一遍干什么,你来就没有别的事?”
“有。”沈梦泽闻到殿中不一样的香味,“忘记问你,想好开口和我要什么,本世子不爱欠人人情。”
荣静徽心中有些小窃喜,像是白捡的便宜,她捋过一绺头发指尖把玩着,她拖长声音:“我想要——”
她晶晶亮的目光看过来,她说:“我想要你上次拿走的那块紫玉。”
“荣静徽,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沈梦泽抱胸,“玉令你都想要,你又是杀臣子又是寻玉令,难道你想造反。”
“这都不可以吗,你昨晚还说我可以随便提要求,就这个也不行?”荣静徽对于兵权格外感兴趣,整个大齐没有谁家比沈家兵权更甚了,但是沈梦泽还是再找玉令,看样子真正像造反的人更像他好不好。
“那东西已经不在我手里了,给了表哥,你去问他要。”
“那还是算了吧。”荣静徽转转眼珠,“沈梦泽,你帮我这个忙吧,我想见一见我在殷州任职二叔三叔,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们进京一趟。”
“就这个?”沈梦泽问,“官家不让你见他们?”
“都是为了自保,我想见他们,但是事情可没那么简单,殷州有亲卫监视着他们,你要避过他们的耳目也不是易事。”
“荣远荣东当初为什么会无故申请外派,连你这个亲侄女也没有接走。”沈梦泽比荣静徽大三岁,荣府出事时他是可以清楚记事的,当时荣府破灭,沈家内部出了动荡,险些冠上乱党的罪名,沈家上下十几个人都进了大狱,靖王和靖王妃走了保他的路子,将他给送到了远郊的军营跟着老将在沙地战场上。
当时荣静徽家的变故西京城尽人皆知,荣远死了,荣东荣平舍了亲侄女带着家眷去了地方当个刺史。
而齐家也没办法抚养荣静徽太后膝下正缺个承欢的孩子,荣远一生为国,太后深明大义将臣子遗孤给接进宫,还封了郡主的爵位,其中的缘由都是因为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还能因为什么,二叔三叔也得过自己的日子,我爹战功赫赫也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若是他们还留在京中,说不定来日的结果比我爹还要惨。”荣静徽神色漾起几分自嘲,“我那时候是祸害,还有谁能顾及的上我。”
沈梦泽见她低着头,脸儿埋在一片灯影后,她眼底多了几分晶莹,像一层易碎的冰。
“好了,我答应,这本也不是难事,你在宫里耐心多等几日。”
她肩膀微不可见抖了一下,隔了张八仙桌慢慢凑近,确认般问:“真的?”
他仔细一看,原来她并没有哭,不过是眼眶微红,红的浅浅一点嫣色,像是上了一层胭脂,姣美可人。
“真的,雪也停了我走了。”沈梦泽起身,荣静徽叫住他,“沈家兵混着皇城的禁卫军守护皇城安危多年,看似风平浪静,但文德帝却欲除沈家久矣,羽林军是皇帝亲卫,是保卫自己的贴身宝刀。
而如今这把刀的手柄有一半在他人之手,一把保护自己的刀随时会调转矛头,刺向自己喉咙,官家是怎么都睡不安稳的。
可惜沈家兵和羽林军黏连已久,想要连根拔起,先得慢慢收回沈家的兵权,官家不喜欢大权旁落,他要慢慢收拢起中央集权。”
沈梦泽觉出警惕,荣静徽心狠手辣,费尽心机设计安排了一场大局就是为了嫁祸李恪,现在又和他说这么多,想图谋什么?
他目光落在自己腰间的那把宝石柄的匕首,荣静徽脖子雪白修长,如果用这把匕首割破她的喉管,鲜血会迸到他的寒光匕首上,甚至会溅到他手上,脸上,任何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沈梦泽,我经历过家破人亡,也是武将家出身,臣子兵权太多会是祸事,不要再张扬了,不如以退为进,整个大齐如果再没有沈家,大齐的根基也会被动摇,你们沈家好自珍重,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荣家。”荣静徽绝不会袖手旁观,沈家是否覆亡,绝不会凭他的心意决定。
荣静徽在心底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沈家不倒,皇权就多一人制衡,天下那么大,要真是任由一位独裁专制的皇帝统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走到荣家这一步。
她要集世家之力,让这个昏君下台。
沈梦泽心中一动,还从来未有人这样直白地和他讲沈家的重要性,靖王沈家确实犹如置于炭火盆上炙烤,终有一日要爆炸。
兵权现在只有一部分在文德帝手中,其余的都分布在各武将手中,沈家几十万大军在握,文德帝一定会先除沈家来夺权,一旦兵权被他收回,其他几大世家平衡局面就被打破,以便日后联起手来也只能为文德帝玩弄于鼓掌之间。
文德帝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卑鄙龌龊,曾经的荣家已经是他皇权的牺牲品,他还想再牺牲沈家?
但是这丫头为什么要这样担心,是沈家对她有用处,还是他对她有用处?
她是……在担忧沈家的前途……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