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0章 当今时势的一角
耳力远在常人之上的周念祖，在捕捉到响马乱蹄的刹那间，心头就升起了警戒心。
那狂躁的马蹄声，实在是太过杂乱无章了。
听着是铁蹄铮铮的飞奔，又何尝不是在亡命！
响马过处，冰裂雪融！
然而马上之人，却并未在周村城内，做过多的停留。
只是将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于大庭广众之下，悬挂在了城头的门楼上后，扬鞭策马，十骑绝尘。
老百姓口中的“麻匪”，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周念祖却看了个真真切切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匪强盗之流。
他们身上，清一水儿的穿着鹅黄色粗布麻服，头上还包着块大红绸子
来人不是匪，却也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兵丁
他们的组织，叫义和拳。
乃是山东地界上，声名赫赫、名副其实的最强民营社团，没有之一！
义和拳的人走了。
那颗尚有血浆滴落的人头下，还垂着一张布条。
布条上，留有两行血字：
“天下义和兴清灭洋，红灯心诚肝胆相照！”
“袁宫保，放人！”
今日特地前来给刘老爷贺双喜的宾客们，历经了虚惊一场后，多数人还是心有余悸的。
然而当人们反应过来，发现那个被枭首示众的倒霉鬼，竟然是刘老爷的儿子时
宾客们脸上的神色，一时间精彩至极。
此时间无需多言，只看每个人的行为便已足够。
三三两两，四散而走。
十分钟不到，戏台子底下，已然空无一人。
这时候，戏班子的班主，也顾不上什么大戏一开场，中途不能停的说法了。
主家儿子都死了，还唱个鬼啊？
刘莽刘老爷，要是把整场戏的钱都给结了，那唱不唱的，全凭主家一个眼色。
可眼下，就给了份定钱。
区区两块大洋
还他娘的不够整台戏班子来回的车马费呢，就更别提拆搭戏台子的损失了。
冷风吹得流云动，大街小巷跑鬼神
往日里，熙熙攘攘的周村城，难得的迎来了一次肃静。
周念祖护着小采芹和老掌柜，一路回了屋。
陈寿亭跟柱子赶忙将街门一闭，挡板、门栓、顶门棍，保险是上了一层又一层。
心理上感觉稳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掌柜的烟袋锅子，又开始烟熏火燎了。
“当家的？咋了这是？”周太太望着气喘吁吁的几人，疑惑道。
“刘莽的儿子死了。”周掌柜简简单单的回了句。
柱子跟着大惊小怪道：
“娘，您是不知道，刘老爷的儿子，头都被人剁下来了，可吓人啦！”
“头？头都叫人砍了？谁干的？是不是土匪？”周太太心慌不已。
周念祖摇摇头，安抚了下娘亲的心绪，回道：
“看着不像土匪，倒像是义和拳的人。”
周掌柜瞥了眼念祖，叹得一声后，跟着应和道：
“嗯，是他们的人，没错。”
陈六子听着有点费解，皱眉道：
“这义和拳就能光天化日的杀人？杀的还是朝廷命官？”
周掌柜的无力道：
“朝廷难呐”
周念祖能感觉得出来，他这个便宜爹，有点向着清廷的意思，似乎也不怎么待见义和拳
不过没关系，妖爷我是既不看好义和拳那些虾兵蟹将，也不喜欢一人之下的德宗光绪
“六子，这有些事还真不好跟你解释。”
“你知道今年刚上任的山东巡抚是谁麽？”
陈六子咕哝道：
“好像是姓袁叫叫什么来着？”
周念祖一字一顿道：
“袁世凯。”
“也就是血布条子上面写着的袁宫保。”
“这么跟你说吧。”
“义和拳呢，鱼龙混杂，打着扶清灭洋的旗号，手底下一些个小虾米，出来干坏事的，也不是没有。”
“毕竟林子大了。”
“于是乎，那袁世凯就借着这个理由，开始打压义和拳。”
“一来二去的，就把鲁地八字门里，为首的俩头目给抓了。”
“血布条子上写着了，红灯心诚肝胆相照。”
“红灯就是朱红灯，心诚就是心诚和尚。”
“直白点讲，就是俩成了气候的拳脚师傅，在替天行道的路上，成为了袁世凯的磨刀石。”
“行啦，不说这个了，跟咱又没多大关系。”
“爹，我瞧着您的烟叶子快没了，趁着天还明，我去给您买两张去。”
周掌柜也是听着正顺耳呢，谁知念祖说了一半不说了，不由怔了一下神，回道：
“呃也行，快去快回。”
周念祖临出门前，隐晦的给小采芹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周太太看着念祖离开的身影，带着些许怨怪瞥了丈夫一眼。
那意思分明是在说。
外头刚死了人，你还让念祖出去跑腿，那烟就不能少抽两口？
周掌柜也是无奈得很
买烟叶是念祖主动提出来的，我也就是顺嘴搭音罢了。
憨直的柱子此刻说话了：
“爹？我虽没有五子哥懂得多，可我想了想”
“前天，冻死个王有贵”
“今儿，刘老爷又死了儿子”
“对咱老周家来说”
“非但不是什么坏事，还利好的很呢！”
这番话，不用说周掌柜听后是什么反应了。
就连陈六子听了，也觉着腻烦。
瞅一眼柱子，心里头忍不住叹了一声。
柱子这孩子
心眼还是有的，但真不多。
同样的问题，要是小五子还在，指定说得要好听些。
看来这人嘴两张皮上面的文章，学问大的很哪。
有些话，不光得分人说，还得分怎么说才行
陈六子思量了片刻，帮柱子圆全道：
“爹，虽说柱子这话，说得白了些，但道理还是在的。”
“大昌染坊借着刘莽的势，一心想吞了咱通合。”
“如今他们两家出了事，短时间内，肯定没心思再给咱家下绊子了。”
周掌柜煞有介事的点着头，只是飘忽的眼神却表明了他的心不在焉。
他还在想着念祖提及的那些人和事
其中有个词便是连他这个当爹的，都不曾听人说起过。
八字门是什么？
念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总感觉这孩子，对当今时势知之甚广的样子
而今看来，他也不像是一个落了难的寻常富户家的普通孩子
看起来，自己有必要跟二儿子，谈上一谈了。
爷仨叙事，周太太也不愿多听，上厨屋忙活晚饭去了。
小采芹呢，抖了个机灵，趁着爹爹跟六子哥讲话的功夫，悄悄的溜出了门。
周念祖在街门外的拐角处，悠哉悠哉的等候着。